第1章 世外仙道谒将府(1)

第1章 世外仙道谒将府(1)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大漠黄沙横扫尘埃,掩不住猎猎风尘中的情缘宿命。

长安城,多少人向往的古代丝绸之路的东方终点。

这一天,正是晌午十分,青石板路面被灼灼日光晒得几乎发烫。从路的尽头飘飘然走来一位老道。只见他虽白发皤然,却面露红光,三缕长髯随微风轻轻浮动,仿佛世间降临了神祗的使者一般,令人产生时空交错的遐思。

然而道人来此地却不是因为动了凡念,亦不可能为了寻山水之乐。

无人想解,也便无人理会。老道却并不在意,仍心心念念他所来此地的因由。而这缘故,即便他自己也无从知晓究竟至自何处。

不觉间,道人走到巷口一户深宅大院的门前。沉稳的脚步停止了。

是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

此户人家,不是别个,却是京城大名鼎鼎的虎牙郎将,辅国大将军王衡的府邸。

王衡原本出身寒微,但他与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尉迟恭有些瓜葛。只因尉迟恭当年助太宗李世民平定天下,一次出战遇险,幸而当时年幼的王衡在家门口的老槐树下放牛,被他看见有一个受伤的武将在河边躲避。这王衡便从家中取来干粮井水,送与尉迟恭。俄而追兵来至,小王衡情急之下,让尉迟恭在自家茅草垛后藏身,躲过一劫。后尉迟敬德又在王衡家中养伤,见这农户一家人勤劳朴实,心中感激。并留心观察,发现王衡虽年少,但聪明机警,是习武的好材料,便引荐自己的师父,阴山老祖陈伯尧为其师。王衡的父母都再同意不过,希望给儿子找一个安身立命的出路。从此王衡安心修习功法,武艺在短短几年内就大有长进。

此是旧事,已然随风而逝。如今的景象更掩盖住所有的过往。道人走过王将军府邸的红漆大门,只见一个卫兵侍立在门的一侧,手持枪矛,头顶盔缨在日光下被衬得朱红一束。道士上前问:“官家可是王衡王大将军的府上”?

门卫见是一个白发道人,觉得奇怪,回他:“正是”。然后问他:“你是来做什么的?今天王大人次子满月,正在里面招待贵客,道人你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还是请回吧。我家将军今日无暇理会旁人”。

老道一听,也不急不躁,对卫士说:“如果王大人现在繁忙,贫道可以在此等候无妨”。

话说这个道士真是有些怪异。一般的得道高人,都是云游四海,与仙山为伴,日月为朋。很少特意从王公贵胄处经过,还上前攀附之人。看这位道人仙风道骨,亦不像个道貌岸然的世俗之辈,那他又是为何到此地叨扰,不怕碰壁呢?

此时正是唐朝贞观之治过罢,唐高宗李治即位后,扶武氏媚娘从宸妃而一路正宫之时。国之长城李绩茂公者,原是个平和中庸,不愿多事的人。李治欲立武后,朝中大臣自来皆不赞同,可是高宗询问茂公之时,茂公说此乃君王家事,外人不便过问。李治便下了决心。

而王衡,正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辅佐高宗临朝掌管国事。

可如今王衡的心思却不在朝中,甚至不在这府邸院落里满座的高朋身上。没错,他的次子表字云昭的小儿已经满月了,可是孩子的母亲却下落不明。虽然王衡还有两位夫人在府上孝敬婆婆,但毕竟不是孩子的生母。前来道喜的贵客好友之中,有跟孩子生母十分熟识的,他也未曾敢与他们透露半点内情。只说二夫人偶感风寒,身体不适,又加上产后体虚,不便见客。可是毕竟实情并非如此。瞒天过海骗骗外人看似简单,实则令人懊恼。王衡心中愈发烦躁,连听到自家鹦鹉学舌都觉得心烦意乱,当着客人的面又不好发作,真是郁闷至极。

话说王衡其实在府中还有两位夫人。大夫人徐氏,本是他小时候一个村里的,算不上有什么姿色,亦不识文断字,无非是当时他听从父母之命娶的一房,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只是这徐氏通情达理,对王衡母亲又极为孝顺,王衡父亲去世之后,多亏徐氏朝夕侍奉他婆婆。而且他和徐氏还有一子,算是王家的大公子。这大公子年方五六岁,天资平平,未见得将来会有什么大的建树。所谓三岁看到老,王衡对这个大儿子也只抱一般的期望,希望他一生安安稳稳就可以了。而徐氏向来贤良淑德,从不多事。所以王衡虽与她不是因情投意合而结为伉俪,却注定有这个夫妻缘分。徐氏天性不爱打扮,加之年龄比王衡还大几岁,看上去已经半老,无十分动人之处,甚至跟村中农妇相差无几。她自知拿不上台面,所以轻易不见客。每日只教导儿子,却也无甚教导之处。毕竟她目不识丁。

如今,二夫人不在,迎来送往之事,大多还要靠小夫人李氏。这李氏不是像徐氏那般无名无姓的贫家女。她名唤作惜蕊,年轻貌美。如云似雾,如花似蕊般令人迷醉。王家人不知道,她这么一个窈窕弱质女流,其实也是会武功的,对剑术岂是略知一二,简直就是精通。王衡虽晓得,却未曾告诉老夫人。个中缘由,旁人也不得其解。

此时客人中有柳州太守孙昌黎问起二夫人,王衡回应间踯躅了一下。心中却愈发不悦。其实他也明白人生在世,不称意事常十之八九。但如果让他说出此时最不如意之事,恐怕也就是这一桩了。大夫人贤良,从不给他添乱,又有小夫人温柔多情,缱绻美貌。人生本该算得上圆满,可他总觉得似乎还缺点儿什么。特别是自从二夫人走了之后,他虽气恼,却也朝夕枉然若失。

他不明就里,他与二夫人李静枫之间究竟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仿佛前世结下夙愿,纠缠不清,以至于理不出头绪。既然知道会是今日的局面,又何必有当初的相识相知?长相厮守难道不好吗?

孤山楚地,玉壶冰心。京城郊外,有一座观音寺,儒释道本属一家,所以在寺庙之侧,又有一处道观,名谓水云观。盛唐伊始,万象天成,佛教和道家也愈发兴盛起来。所谓玄之又玄,为众妙之门,只可惜这玄门清静之地,也无法不惹尘埃,不沾染尘缘旧事,生发出人间烟火气。何况凡夫俗子本就充斥人世间,时而困顿,时而萧索。来到此地,放眼山高林密处,古刹之中,幽泉之侧,溢出的竟是满腹离愁别绪,令人不能不为之伤怀。

道观内的一个庭院里,窗棂下,古旧的木雕窗花掩不住一位女子的悲切容颜。这女人虽身着一身道服,说到底也只不过是来此躲避那解不开的心结。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人,分明也是个女子,一样道姑打扮,与之前的女子皆为女冠,坤道是也。走进来的道姑手里端着一个棕色茶盘,只是道观中的粗陋之物。茶盘中的一盏茶却清香扑鼻,令人闻之顿觉神清气爽,飘飘欲仙,不愧是观中仙姑亲手烹制的上等好茶。道姑边把茶盘放在一张古木方桌上,边对隔窗呆望的女子说:“师姐,你也真狠得下心,把那么小的孩子直接放在将军府,自己却跑到这里来,也不顾你刚出月子,身体羸弱。叫人好生担心”。

坐在窗前的女子呆呆地对她说:“师妹,你说我是不是太仓促鲁莽了”?

这女子其实不是别人,正是李静枫,也就是王将军走脱的二夫人。

同她对话的人,是她的同门师妹子虚。此时,子虚好似和静枫赌气一般,对她说:“你呀,就是任着自己的性子。早知今日,当时你何必与他有瓜葛。既有了这一段渊源,你又忍耐不住,不能守拙。如今你就不怕被别人贻笑大方?尘世间还是男子的天下,何曾有女人说话的地方。既随了尘俗,就少些任性也罢了。何苦这么作贱自己和孩子”。

静枫回道:“你只知说我的不对,其实你自己何尝不是如此。成天一张刀子嘴,比谁都伶俐,只怕遇到和我一样的事情,你也不甘心”。

静枫说这番话的时候,是带着十分的心虚和烦闷。她强打精神,心中无限思念刚刚满月的儿子,小名唤作二郎的男童。这孩童一生下来就眉清目秀,聪颖异常,说老实话,比大娘生的大公子强得不止几倍。作为亲娘,谁都会认为自己的孩子比别个好,虽然她心里并不想拿儿子和大娘的孩子比,但一种天然的优越感还是下意识地在她脑际生发出来。

令她爱不释手的孩子。如今却在哪里?在谁的怀抱中大声啼哭?虽然府上早就为他找好了乳娘,但那是她的亲生骨肉。谁也不想自己的孩子被养成别人手里的娇儿。可是……她还是这么做了。一如她一贯的个性,有些古怪,有些无情,甚至常常会做出一些在所有人眼中都离经叛道的事。然而,原本她的样子,却并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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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淘沙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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