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世外仙道谒将府(2)
静枫也曾是巾帼须眉,英姿勃勃,丝毫不比男儿逊色,甚至要凌驾于多数男人之上。说她是女中豪杰真不为过。即便是在这朝廷之中,也不乏对她十分倾慕之辈,皆因见识过她的超凡武艺,绝色风姿。她并非妖冶俗艳之尤物,不容自己被辱没和戏弄。然而此时虽是盛世,正如子虚所言,天下重男不重女。尤其是在太平无事之秋,女子无才便是德,所谓春花秋月等闲度,血色罗裙翻酒污。既嫁了人,与鄙俗女子又有什么区别!
她感觉自己已不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那个高屋建瓴的李静枫。不但一身好技艺无用武之地,就连将军府也不是自己想要的去处。人世间如一个大闷罐,束缚住她的身心。丈夫更是让她失望至极。
辅国大将军王衡府上,此刻正觥筹交错,杯盘狼藉。杯茗之敬,酌金馔玉,可谓虚浮繁华中的一番诗酒争逐。王衡不想怠慢众人,因为今日客人当中,很多都是他的好友,又同在朝中为官,平日私交甚厚,有些与二夫人静枫也颇为熟悉。王衡压着心事,只顾招待大家。而后院里,大夫人正哄着公子云逸在园中玩耍。孩子的名字自然不是徐氏取的,却是来自本朝文官中的翘楚——上官仪大人。此人八斗之才,卓尔不群,是王衡十分钦佩的人物。虽然上官大人不是武将,没有武功,但在王衡眼中,他刚正不阿,风骨比一般的武官更硬。上官仪有一个孙女,去年才出生,算起来,要比王衡刚满月的小儿子云昭大一岁。王衡曾有意与上官大人结亲,奈何他总觉大儿子云逸着实配不上婉儿。所以一直未曾向上官仪提起。
大夫人看到园中盛夏已至,郁郁葱葱,她虽不懂夏虫语冰的妙处,但望见蝴蝶翩翩起舞,蜻蜓飞上枝头,心中喜悦,便拉着云逸的手指给他看蜻蜓。这时,小夫人惜蕊从凉亭处悄然走来,徐氏看见,不敢怠慢。她知道惜蕊年轻貌美,成日间被王衡宠着,在王衡面前说话还是有一定分量的。徐氏想到自己不识字,在将军府也只不过借儿子的地位安身立命已,对惜蕊便多几分殷勤。她施礼道:“妹妹近日可好?几天不见,我看你气色真的不错”。
惜蕊微微一笑,笑容刚似看到,却旋即又收敛了回去,显得一丝冷清。不过她向来如此,府中人也习惯了的。她说:“多谢姐姐挂念,我还好。只是静枫姐姐现在不知身在何处,真是让人着急”。
徐氏本不愿提及这个话题,但既然惜蕊有了前话,她也就接着这话说:“唉,有时候我真是搞不懂二妹妹,她怎么就舍得这么小的孩子被扔给乳娘”?
凭徐氏的性格见识,的确是不能理解。
惜蕊轻叹了一口气:“别说姐姐你,就是我也不太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平时,将军对她花的心思最多。跟她比,咱们俩倒像是偏房,人家才是正室夫妻。怎么这回又闹了这么大的别扭”。
徐氏便说:“妹妹我看你现在也无甚事可忙,不如到我屋里坐一坐?我们好久没在一处说话了”。
惜蕊回说:“如此最好”。
于是两位夫人相携,拉着云逸,往徐氏房中走去。
酒过三巡,虽不似朝歌暮宴般沉醉欢愉,但众人也在一起叙旧畅谈得十分忻悦。王衡是坐了主位,两旁宾客中,不乏三省六部的侍中侍郎,尚书员外。大家谈话之中,自然少不了对当今皇后武氏的影射甚至评价,但也仅是点到为止。既然英国公李绩都不置可否,旁人又如何多事掺言。这时,卫士进来禀报,说门外有一道长,已经等候多时,要面见王衡王将军。王衡听了,眉头一皱,因为他除自己的师父而外,并不与其他道士来往。他师父已在前年过世了。那会是谁呢?莫不又是想到这里来攀龙附凤之人?他本想说不见,中书令裴炎却言道:“既有高道,为何不请进来,让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也见识见识”?
老将军程咬金亦在一旁附和:“这个提议好!道士都喜欢炼丹,正好可以跟他要几丸金丹尝尝”。
王衡听罢,笑言道:“好,那就依诸位的意思”。于是命家丁将道长请进来。
两位夫人在徐氏的房中落座,丫鬟端来清茶,惜蕊呷了一口,只听徐氏说:“妹妹来府上也有三年了吧?姐姐说句不该说的,怎么肚子还不见动静”?
惜蕊听了,心中暗自好笑,想着乡下带过来的糟糠之妻就是如此鄙陋,与她,也只能谈论这些个话题。她笑了笑,假意叹了口气:“还不是我自己不争气,哪儿比得上姐姐你有福气”。
徐氏说:“若说有福,二妹妹本该是最有福气之人。我这儿子虽是老大,跟刚满月的那个娃比不了。我也知道,是我这个当娘的耽误了我儿。只是二妹妹为何要不辞而别呢?我真不明白”。
惜蕊心想,她对王将军尚且是不告而别,也定然不会跟你辞行,你又怎么会知道她是为何。却对徐氏说:“但愿不是因为我的缘故”。
徐氏听了便问:“你”?然后思忖一下,又言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有些……自从你来了以后,确实将军对二妹妹冷淡不少。不过也难怪,你年轻美貌,我见了都喜欢,何况男人。可是如果静枫因为这个就吃这么大的醋,未免太小气了些”。
惜蕊的思绪有一时停顿,她忆起王衡一日与她在房中谈心,突然对她手上的羊脂玉镯子发生了兴趣,问她:“这个是哪里来的?我听说只有西北边陲以外的塞下才有这等怪料”。
惜蕊当时说:“这颜色蛮好看的,怎么在将军眼中反而就见怪了”?
徐氏见惜蕊有点发怔,便说:“妹妹你别多心,我也只是随口说说,不是有意的。我作为名义上的大夫人,还是希望我们这个家能和和美美,不要搞得不欢而散”。
惜蕊一笑,收起刚才的思虑,回说:“姐姐哪里的话,我又怎么会多心!只是我这几日见将军愁眉不展,有时还强压怒火,怕他气坏了身子”。
徐氏回答:“妹妹有心了。将军有你在身旁,又多了一个知心人”。
徐氏的贴身丫鬟秋巧在门外站着伺候,听到屋内二人的对话,心中暗想:“伺候一个男人,就成了姐妹了?这是哪门子的姐妹。我就不信她们私底下不会吃醋,不会你争我斗。刚斗走了一个,这个惜蕊,也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大夫人没心眼,还跟她实心实意。真是等着让人看笑话”。
正静候的当口,众人目光皆聚焦于通向大门外的宽阔甬路。桌子摆在庭院中间,酒席还没有撤下,大家手中的酒杯还照旧举着,只见从甬路的那一头,走来一个身材略显高大的道长。走近一看,此人虽不能说鹤发童颜,但一派仙风道骨的样貌,令人不敢小觑。
王衡心想:道人论短道长,时而替天行道,不知这一个是否真的道法高深,有除妖降魔的本事?
思忖了片刻,感觉自己想法好笑,从未见过之事,怎么就能如此轻信那些神乎其神的传言。人就是人,武功高强是可以达到的,但神力却无人能企及。
道长走到近前,也不向王衡和其他人施礼,齐整的花白长发和三缕长髯在午后日光的照射下发出一片宛如迷雾般的白色光芒,一时令众人感觉有些炫目。王衡在座位上,见老道并未同自己打招呼,便大声说:“底下站的是什么人,来我家中有何贵干”?
老道听了,心想:此人并不以‘本官’来称呼他自己,而是自称‘我’,可见不是一个滥官蠹役之徒,合浦珠还之辈。又见王衡剑眉星目,风度不凡,不禁在心中暗自点点头。老道向王衡一抱拳,轻施一礼,说:“贫道乃崆峒山人士,道号紫云。得知将军家中有贵人降生,特来探望”。
王衡听罢眉头一皱,问老道:“这位道长,你与我素昧平生,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家中只有犬子小儿过满月,何曾有什么贵人。道长你言重了”。
老道听完,巍然一笑,说:“将军不要见怪,贫道其实是受人指点,才知道将军家中又添男丁,而且这位公子,与我还有一面之缘”。
王衡愈发觉得奇怪,命家丁为老道添上座位,就落座在王衡对面偏右侧的空地之上。老将军程咬金此时心中好奇,便问:“道长,俗话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想问问你,究竟是你的法术高呢,还是妖魔鬼怪的法术高”?
道长并不认识程咬金,但从他样貌穿着,已经猜到他就是那个曾在玄武门护驾的凌烟阁功臣之一,便坐着向程咬金施礼,说:“这位老将军,想必就是程知节老前辈吧?您身为宿国公,当然谁都不及您的武艺高强,又岂敢在您老人家面前使法术,班门弄斧造次”。
程咬金听了哈哈大笑,捋着胡子说:“改天我定要与你比试比试”。
王衡也笑了,说:“道长,我有一事不解,为何你刚才说,你与小儿有一面之缘?莫非你能掐会算,算出了天数”?
道长不觉叹一口气,想起他到这里来的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