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世外仙道谒将府(3)

第3章 世外仙道谒将府(3)

水云观里,风清新叶影,鸟恋繁花枝,一派初夏时节的明媚景致。青灯古佛旁坐着的李静枫,却一副清冷落寞的样子,苍白的脸色,加上无精打采的眼神,仿佛短短时日之内便憔悴迟暮。

照例,在道观中,她要随众姐妹一起上早晚课。早课是要背诵老子《道德经》原文,晚课则修习东晋道医葛洪的《抱朴子》。在一声声诵读中,她只觉自己已经被融化净尽。

“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殁身不殆……”这样一遍一遍地读下去,仿佛无始无终,无尽无休。汇聚在一起的诵经声,似乎可以掩盖一切焦灼的伤痕和痛楚。她想,就在这诵经声里消失吧,心永远不要再回来,因为即有心,就会痛彻骨髓。骨肉离散是无奈,情不可追是孽缘,一切的一切,都是所谓‘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她这么想着,感觉思绪十足的纷乱,前尘往事似飓风一般向她袭来,任铁骨柔情皆无力招架。

她只得麻木地跟着众道姑一起诵读:“……赠之不溢,挹之不溃,与之不荣,夺之不瘁。故玄之所在,其乐不穷,玄之所去,器弊神逝……”

她想嘲笑自己,却发现连嘲笑的勇气都没有。

话说那紫云到人有一个同道师弟,道号紫风,本来也曾是俗世中人。无奈从二十几岁开始,就迷恋上了道法。紫风有一个妻子,十分贤良,孝顺他母亲,可是他因为一心想修庙,便与自己的同门师妹弃家走脱。从此庙上的大小事务除他尽一份应尽之力外,也全仰赖他师妹,二人遂结为半路夫妻。师妹虽对道学的研究不如他,但发道场给众人治病却是十分有一套,所以庙中香火繁盛,道人也逐渐家资丰盈,于是就想出山弘扬道法。他先是依附于朔州刺史名下著书立说,手中有三五个能说道讲经的徒弟,同他一起修习道家经典。而后又与紫云联络,希望二人能联手将道家的医术发扬光大。紫云道人武功高深,原不必在道医方面费什么心力,但紫风借刺史之名盛情邀请,他不便推辞,于是下了崆峒山,来到凡尘俗世间游荡数月。

一日,他同紫风道人相约去SZ市井之地散步,见到百姓纷纷在家中庭院或小街路上摆筵席,二人不知为何,便上前问询,才知原来是高宗皇帝新立宸妃武氏媚娘为皇后。皇帝赐民酺三日,可谓十分隆重,甚至有些越界,超过皇太子加元服之时的恩典。紫云道人便说:“当今皇后之前宸妃的名号,其实有些奇异。宸字本是王位和帝王的别称,用以称呼妃子,原就重了。如今又赐民酺三日,可谓隆重已极。不知新皇后有什么令皇上动心之处,倒叫人不免生疑”。

紫风道人说:“没想到师兄这样的得道高人,也对朝廷中事如此上心。既然你疑虑,为何不卜上一卦呢”?

紫云回答:“师弟所言差矣。我并非对皇上和皇后的家事感兴趣,而是皇后废立,事关国体,从古到今,皇后一支,往往都是权倾朝野的王公贵戚。古有褒姒误国,妲己乱政,如若真起祸端,贻害的是天下苍生”。

于是紫云携紫风,到得城外一处道观,准备摆道场卜一卦。

说来也怪,其他道士卜卦都用卦签,铜钱或者甲骨,六柱风水,四柱命相,推演计算,遂成命运预测之法。可是这紫云道人并不如此,而是以剑术作为易经中卦象的爻辞,用华阳剑法演绎出宇宙之密码。这种怪异的巫术,虽没有铁板神算的简易,却可以融武学之精髓于卦辞之中,通达天地,窥探世事。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所谓剑法,君子之风。紫云道人在绿树葱茏的道观前庭,纵身跃起,剑气撩起一抹萧杀之境。剑锋所至,幻化无形。剑仙吕洞宾的白色衣袂也比不上此时人间仙境中的神气合一。道家提倡斩断尘缘,不为俗事所累。然而抽刀断水水更流。紫云的利剑挥舞的轨迹,又何尝不是为了占卜尘俗中的家国之事。他舞了一阵,倏然坐下,一副打坐的姿势,手指掐算着神祗的密钥。顷刻间他虽不是大惊失色,也骇得睁开眼睛,仿佛发现什么秘密一般。紫风见状,不禁询问:“师兄卜得如何”?

紫云只说:“无甚大事,无甚大事”。紫风道:“不会吧?看师兄的神情,好像有所顿悟”?紫云道:“我这层道行,想窥视天机还差得远”。紫风也不便再问,因为他知道,他这个师兄很有些怪癖,若他不想说的话,除非老君再世,否则他不会明言。紫风其实也并不想了解,无非是想借这个机会看一看师兄的崆峒剑法修习的怎样,有何进展。所以二人在道观中朝拜三圣,又与观中道士吃一回茶,见快要夕阳西下,便悠悠然下山回刺史安排的住处不提。

紫云道人的思绪回到当下,谈话中暗暗观察王衡的神情举止,不觉心中称赞,不愧是骁勇善战的虎牙郎将,辅国重臣。此人三十有五,英毅中透出几分儒雅。虽不能说一如冠玉,但足见俊逸通达,神采英拔。在朝廷中也算是一流人物。而且王衡行事稳健,在关键时刻足可委以重任。紫云道人一见王衡果然名不虚传,更加坚定了内心的想法。便对王衡说:“贫道与贵公子有缘,不知王将军能否成全”?

王衡眉一上挑,问他:“道长说与犬子有缘,是何缘分?我又如何成全”?

紫云道人说:“我与令郎其实是有师徒之缘。王将军可否答应我,将我一身薄技,传于令郎”?

王衡微微一笑,言道:“哦?道长真取笑了。犬子才刚满月,尚在襁褓之中,如何能跟道长学艺”。

程咬金却在一旁搭话:“怎么不可?现在虽年幼,总有长成的那一天。五六岁以后,大概也就可以拜师了”。

紫云道人大加赞赏:“对对对,程知节老将军所言极是。不知王将军能否成全贫道这个心愿”?

王衡本想婉拒,无奈看道长十分诚心,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时,小夫人惜蕊出来给客人献茶,待走到王衡跟前,低身拜过,对王衡说:“拜师的大事,本不该女人家掺言,但既然道长有意,将军何不在京城郊外为道长寻一个修道的场所,待五六年之后,二公子长大了,如果道长仍有意收徒,再拜师也不迟呀”!

王衡刚思忖片刻,筵席间有位贵客,当今尚书右仆射褚遂良插话:“尊夫人的这个提议妙哉。我大唐京城,正好道士僧侣极缺。如若道长有意,何不留在京城?本官府上也有几位得道仙师,平时修习经文,好为炼丹之术,本官跟着长了不少见识。如果道长愿意,本官倒可以为你打点出一个好去处”。

王衡一见众人撺掇,更不好推辞,便说:“既然程老将军和褚大人都有此意,道长又一片诚心,我可以把不才小儿托付给道长教导。可是……”

紫云忙问:“不知将军有何顾虑”?

王衡说:“犬子虽天资拙劣,但如果我教训他,十八般武艺也俱能让他略通一二。只是不知道长的崆峒剑法技艺如何高深,可否与我切磋一番”?

紫云听明白了,王衡想试探他的武功到底怎样。

众贵客当中,有文臣也有武将,对王衡的这个提议都很感兴趣,一来可以见识一下道家的功法,二来还可以看一看王将军的杀手锏。何乐而不为。不但众人拍手叫好,小夫人惜蕊甚至跑去后院,将大夫人徐氏和大公子云逸也一起拉了来,准备共同观看。客人们有一边吃着果品互相交头接耳议论的,有邻座互相敬酒的,也有睁圆眼睛准备观看的,一时间府上显得十分热闹。话说大公子云逸,因为年龄小的缘故,有些贪吃,一直问徐氏要客人们盘子里的胡饼。其实这种食物一听名字就不是大唐本地所产,而是从西域传过来,用面粉,胡椒,豆豉和羊肉制成,被时下长安人视为美味,认为美不可言。惜蕊见小孩子馋的慌,便命下人到厨房把剩下的胡饼给云逸热好,用茶盘端上来,由徐氏看着,娘俩在旁边角落里摆一个小方桌,云逸便高兴地吃起来。徐氏一边看着儿子吃得香,一边对惜蕊赞不绝口,说她对云逸就像对亲儿子一样。惜蕊笑着说:“将心比心,只要是将军的孩子,就是我们姐妹共同的骨肉”。徐氏感动得合不拢嘴,对惜蕊说:“如果静枫妹妹能有你一半,也不至于那么心高气傲,做出荒唐事情来,让人挂心”。惜蕊又笑说:“静枫姐姐慧质心兰,女中英杰,即便高傲一点,也是正常的”。徐氏便说:“难得你还这么替她说话。我看她平日里待你冷淡,没想到你全没怪她。你可真是个贤惠又宽宏大量的好女子”。惜蕊笑说:“姐姐谬赞,令我无地自容”。

正说着,王衡和那道人已经在演武场摆好架势。这里毕竟是王衡家中,比不得兵将们的演武场那般阔大。戈矛成山林,玄甲耀目光的景象,在这里原看不到。可是,当王衡向道人行完抱拳礼,道人又回了无量天尊的单手礼,二人脚下的功夫还是令空气中升起一阵凌厉的怪风。因为是一般的比武,自然未曾像战场上那般兵戎相见。王衡和紫云道人在第一场未使兵器。紫云先是双手合十,置于胸前,双目微闭冥冥中在意念里默祭神道。俄而,他用内力将合十的双手朝着王衡的方向推出,顿时一股强大的气流直奔王衡面门而来。王衡见状心想:这老道果然有些法术,比我尊师当年应该不相上下。既然他用的是运气之功,我就给他来一个出其不意。

王衡毕竟年轻,力道上要胜过紫云几成,他趁势翻了几个筋斗,躲过紫云的掌力,显出他上乘的武学造诣。众人看得过瘾,连声叫好。紫云用右腿向王衡足下一扫,王衡一跃而起,又躲过去。这样过了几十招,亦未能分出胜负。众人看得紧张,徐氏和惜蕊更是眉头紧皱,惜蕊的双手竟然攥出汗来。

徐氏拉着云逸的手,只觉看得眼花缭乱。她指给云逸瞧王衡和道长的比试,对他说:“我儿,日后也跟你父亲习武,学得一身好武功”。云逸却说:“娘,孩儿不想习武。孩儿只想跟小弟弟一起玩”。徐氏便说:“你喜欢弟弟是对的,但是也不能整日里就想着玩儿。要学你父亲,功成名就才行”。云逸似懂非懂,抬头看看娘,又看看王衡和道士。下半场,二人手中执剑。紫云道人拿的是金刚如意崆峒剑,王衡让家丁抬上一柄太阿赤霄剑。沉甸甸的剑柄握在手中,仿佛沉睡中醒来的两条苍龙,翻云覆雨,惊雷滚滚。又如泰山之颠倒挂天穹的星宿,荧光闪烁,俊彩飞驰。

双局定胜负。两个回合下来,王衡和紫云道人居然打了个平手。按说这样的情形下,真的没有必要让二公子云昭再另外拜师。有如此武功高强的父亲,在他的调教下修习武艺绝然错不了。可是众人皆开始撺掇,说王衡平时忙于朝廷之事,没有时间教导自己的公子。不如让二公子跟随紫云道人,还可以学得道家的行气之法。王衡想到自己原本也是拜师修炼武功,现在小儿子拜师求学也不是什么违背常规之事。于是他顺情应允了次子拜师的事情,也正好合了褚遂良和程老将军的意。紫云自是十分高兴。一来他的独门绝学崆峒剑法有了合适的传人,二来也实现了他此次进京的初衷。可是王衡又有些顾虑,对紫云说:“犬子尚且年幼,不知道长是否愿意留在府上,或留在京城?否则就要等犬子到了合适的年纪,再会见道长,行拜师之礼”。

住在人多口杂,时有不便的辅国大将军府上,紫云自然是不愿意的。然而若留在京师,他一时又找不到落脚的去处。于是对王衡如实相告。褚遂良听罢言道:“此事好办,既然道长不愿意住在将军府,我倒有一个合适的地方”。王衡忙问是什么地方。褚遂良答曰:“不知王将军可否记得,去年你我曾和李绩大人一同到近郊游玩,路过一个寺庙,叫观音寺的”?程咬金说:“哎,不合适不合适,道人住寺院,岂不要与和尚在一处吃食?和尚吃素,道家除了全真派讲究清修,其他门派都是俗家弟子,不吃素”。

褚遂良说:“老将军莫急,我还没说完呢。这观音寺旁边,还有一个道观,叫水云观,四周山高林密,莽莽苍苍,山间溪流纵横,景色秀美,正好适合道家修炼功法”。

听罢,众人都拍手称好,紫云盛情难却,一再向褚遂良道谢。王衡笑说:“没想到褚大人对道观如此留心”。褚遂良说:“我还要劳烦道长为我配制上乘的丹药呢。”说罢捋着胡子大笑。王衡开玩笑说:“你这个褚遂良,果然有自己的小算盘”。

经过这么一场意外的比试,小公子云昭的满月酒在皆大欢喜中落幕。眼见夕阳在山,众宾客都纷纷起身告辞,只有褚遂良与王衡又多聊几句,相约后天携紫云道长一同去水云观落脚。王衡向众人抱拳施礼,老将军程咬金说:“若不是公务在身,我就与你们同去了”。王衡说:“日后有的是机会陪老将军游京郊各处风景”。

人逐渐散去,王衡才觉有些累,欲留道长在府中歇息,道长却再三推辞不想留下,说在京城一处僻静的小巷早已寻得一个下处落脚,王衡也不便挽留,遂将众人一齐送至府门外,看众人上了车马,渐渐绝尘而去,他才转身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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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淘沙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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