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少女与玩偶
1
隐约开始入暗的高空，真红色彩的极光缓缓变幻。
挟带着少许凉意卷绕的夜风间，在黯巢之下掠过的，是无数点缀着红芒的黯灵，它们各自为群，共同组成了数条围绕着中央高塔巡飞的黑潮。
不知何时，四周残存的雾气已经淡去，街道之间的界限也开始模糊，唯一不变的是废墟上方被推散为云眼的阴沉云层。
始终都攀附在铁塔上的漆黑巨龙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会不时挪动四点留下残影的闪耀眼芒。
伫立在遥远主街长路的希格莉德正抬头凝视着这一切。
距离她不远的后方，还有两位已经武装起面甲的战斗员少女显得有些警戒却无措。
“卡特长官，我们快点撤退吧，现在的我们不可能去应对黯尘之主，而且这条路的隐蔽性太差了，如果被黯灵发现，我们就走不了。”
“我想看看它会做什么。”
“……什么。”
对方简短的回答中没有太多的感情，听到这里，稍微缓低声音的战斗员少女和另外沉默的一人都有些迟疑。
随后为了让身前的希格莉德看到自己的神情，她解除面甲走上前，从接近的一侧认真地看向了对方平静的淡紫色眼瞳。
“灰烬那边肯定会再派侦察机过来的，收集情报的事可以暂时交给他们，我们要快点去发信号才能让本部确认我们的位置。”
“现在只要留在这里就好。”
“可是这样太危险了。”
“它很快就会毁掉这世界上的一切，不管走到哪里都一样。”
淡淡眨动着瞳孔，语气平缓的希格莉德转过了头。
两人的目光很快相对，就这样，站在原地被注视着的少女阴沉地凝起了神情。
“不可能，灰烬会战胜它，就算它很强，就算来到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灰烬也会战胜它。”
“是吗。”
“我也是，我和帕梅拉都不会放弃，现在撤离不是因为害怕它，而是不想做毫无用处的牺牲。”
“嗯。”
依然平淡地回应了一句，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的希格莉德继续望向了盘踞在铁塔之上的漆黑巨龙。
对方被眩光所遮盖的视线并不在这边，但那片起伏着勾勒出威严身躯的漆色重甲与近乎遮天蔽日的龙翼却依旧能够散发出可怖的压迫。
“卡特长官，你不相信灰烬吗。”
发觉到了希格莉德的反应似乎透出了几点敷衍，另一位被称作帕梅拉的战斗员少女皱起了眉头。
和她所想的不同，即使是被这样询问，面前的希格莉德还是没有选择立刻回复，而是一如先前地眨了眨眼。
“是谁都好。”
淡紫的双眼终于转过。
好像多出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其中短暂停止的瞳孔看不出应有的情感，就像这段简短又冷淡的话语。
几人间的气氛有些变得凝固了，大概是想不出该从哪里理解对方的意思，无言中退离的两位战斗员少女先后向着一旁偏开了头。
“如果乔伊斯队长在这……”
喃喃的低语响起，又很快被淹没在了眼前场景所带来的绝望之中。
已经不再有回复的声音，各自站在原地的两人想要将目光落远，这样沉默的片刻，一阵突如其来的异响打断了她们的思绪。
喀咯——
就在前方的希格莉德也移下目光时，数点凝聚的紫红能量已经泛动开来，在远处道路的上空化为了对向地面的圆环。
一轮浅淡的波动随之扩散，阴影蔓延的数秒之后，一具漆黑紧凑的巨影从被填为漆黑的圆环中央坠下，沉重地砸碎了长街的雪路。
“……是守卫者！”
“卡特长官？”
四散飘溅的雪花中，看到一线冰冷的紫芒泛开照亮了路骸中央的机甲黯灵，沉下姿态的两位战斗员少女想要叫过前方伫立的希格莉德，然而对方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一直等到霜雾中展开的巨盾被承载架起，又有相同的两轮黯巢分别展开在了黯灵相邻的后方，与半空的异色相齐，其中拥有着不同武装结构的漆影共同坠下，再次破坏了两侧的道路。
渐起的寒风裹挟着暗白的余雪飞扬，像是有些惊愕，一时无言的两位战斗员少女后退了几步，不过没有僵持太久，她们又迅速回到了并无波动的希格莉德身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只是比两人的话语更快，本就充满压迫的街道震动了起来。
不断接近的杂响里，一只并不在几人预测的巨大虫影稍晚从街角腾溅的雪浪间斜跃而出，任由被数节重甲所覆盖着的身躯与高抬的尖利螯臂碎解了邻近的建筑。
“这是……”
远处遮蔽半空的阴影向着几人眼前投下，原本高耸的大楼在坍塌的石骸中崩裂了开来，所有四散的白与灰共同倾覆着，这样彼此混杂的一切都轰然倒向了侧街的通路。
破碎的尘烟接连迸飞，擦撞着无数塌裂的碎块，在极光下渐渐明晰的黯灵扑落砸至地面，然后急转沉过身躯，连同被冲击裂碎的路骸与浮雪，它将一同抵抗着惯性在长道上划刻出一段痕迹的螯臂沉沉抬起，同时也曲回了末端连有巨刃的尾部。
数对闪烁在尘雾中的紫色眼芒随即转正，相对于反应各不相同的几人，它刚好阻挡停在了先前三只机甲黯灵的前方。
不知为何，后续的袭击没有立即到来，似乎是在寻找什么，先前已经瞥过一侧的黯灵探视着，最后将视线对上了神情未变的希格莉德。
“帕梅拉，准备战斗！”
看到伫停在原地的黯灵，一旁重新展开面甲的战斗员少女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另外一人。
即使大量倒塌堆起的石骸已经完全挡盖了侧街，远处嘈杂的声音也仍然没有停止。
正当贯注起精神的两人准备示意前方的希格莉德时，一枚暗蓝的能量炮突然穿透塌积在街旁的楼骸，突破数团雪尘命中了黯灵没能躲避的身躯。
喀喀咯——
湛蓝的火光在震音中爆燃，闪耀却不夺目的热浪爆发开来，推散着一轮颤动积雪的冲击短暂取代了极光的色彩。
“……？！”
抬挡着手臂的几人面前，还未等稍有失衡的黯灵稳定起挪擦的身躯，又有一枚掠开浮尘的能量弹炸裂在了它的背部，冲击与火光再起，这一次几乎无法在余尘中平稳，低吼的黯灵最终沉俯下身，摆动着螯臂迅速撕裂了破碎的路面，毫无停留地将留有创痕的身躯掩盖着钻入了地下。
高抬的巨刃在半空摇动，就这样，紧接而来的下一枚能量炮击中了黯灵来不及沉低的尾部。
几块在热浪下破碎的漆黑重甲飞溅着，由于末端外壳的薄弱，受到重创的尾部近乎被截断开来。
于是随着动作未停的黯灵摆动着身躯完全隐入地下，那节熄灭光芒的刃尾最终倾斜折落，砸沉在了满是浮尘的街路上。
经过了几次的挣扎与曲动，开始逐渐失去能量的断尾很快安静了下来，一点一点地在众人的注视下化为了灰烬。
在那之后，一架将数片巨盾组抬在身前的漆影撞开堵积侧街的楼骸，在雪路间微转着身躯滑停在了几人的面前。
“另外的守卫者？……”
“不对，你看上面。”
微凉的雪尘纷纷飘落，本应身为黯灵的巨影却散发着令人安心的蓝灰光芒，还有数处大小不一的缺损分布在周身的结构中，可以看到，那些本应致命的空缺全都被相同色彩的能量填补为了最初的样子。
而坐在上方被四周巨盾保护着的，是一位外表年龄要比几人都小一些的米发少女。
轻松垂放的双腿之上，那件留有燕尾长摆的白色斗篷外套给人的印象很是特别，同样引人注目的还有她所戴着的兽耳兜帽。
像是在思考什么，她此时看向路边的蓝灰色眼瞳正在缓缓挪动着。
这样稍微晚了一些才在对坑洞的专注中注意到了下方怔在原地的几人，她停顿了一会，然后稍微抬起手臂挥了挥。
“当心！你后面！”
途中察觉了隐约从缝隙透过的紫芒，及时反应的两位战斗员少女连忙高喊示意着，试图让缺乏防备的少女看向后方。
足够传达急切的话语里，缓缓将手臂放回低处的少女读懂了什么，很快，她将毫无波澜的目光转过，落向了街路上两只处在展开状态的破坏者。
位于所有紫红流光所汇聚的终点，密集的能量已经被逐一约束，压缩在了它们装甲的结构中，轨道的目标正是几人所在的方向。
回过头的少女看着这些，神情中却没有透出一丝的紧张。
一触即发的瞬间，急速凝结的淡蓝冰晶蔓延覆盖了其中一只破坏者炮轨的结构，几乎是同时，紫红的爆炸闪耀开来，向着四周偏斜地掀起雪尘遮盖了所有黯灵的身影。
数片无光的外甲飞坠，回荡未落的余音里，后续震散余尘的另一枚能量炮划过半空，飞向了少女所在的方向。
被推扬的雪风四起，就在那道高温的能团即将触及少女前，一片化为镜面的冰晶阻挡在前，将在冲击下擦出些许紫红光粒的能团偏转弹向了下一片倾斜的冰晶。
又是几次仅能捕捉到残影的传递，路径彻底反转的能量炮拖带着霜尘掠过半空，最后被一片凝滞的冰晶倾折而下，从防守的死角击中了远处守卫者的前部装甲。
处在少女的注视下，轨迹中爆发的紫红热流淹没了传感器渺小的紫芒，四下飞溅的破片在相邻的雪路上砸起浮雪，没有再停滞太久，随着稍有平稳的尘雾被寒冷的冰风所席卷，失去光芒的守卫者倾动着身躯沉重地砸下了周身的巨盾。
“好强……”
除了一言未发的希格莉德，移动着脚步观察到这一切的两位战斗员少女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风中淡蓝的光粒点点浮起，共同向着仅存的一只破坏者，大量再现的冰晶在半空相隔凝结为了数根锋利的巨大冰锥，直到一刻的静止，它们猛然突破冰风，交错贯穿下方黯灵身躯的同时带着强大的动能震碎了底层的雪路。
只是很短的时间，一切就很简单地结束了。
从始至终，那位陌生的少女都只是坐在黯灵装甲的顶端，专注而安静地等待着而已。
似曾相识的嘈杂声音又一次响动着渐近，比几人的话语快了一些，又有两架被蓝灰色的能量所填补的守卫者先后撞散侧边残存的石骸，减低着速度沉停在了主街的道路上。
正如几人所想，对方并非空置的顶端也坐着两位年龄稍小的少女，只是和几人的身份一样，她们也是战斗员，可能是不习惯于这样快速的行进方式，或是对身下庞大的黯灵有着畏惧，她们在努力抱紧守卫者装甲的同时还显得有些慌乱。
“迪莉雅，你打得太快了，又让它给跑了！”
高喊的声音紧随其后，其中还能听出一丝尚未脱去的稚气，但那并不是守卫者上方的三人发出的。
短暂的沉默，迎着在场疑惑的目光，一位身穿雪地外套的蓝发少女独自穿行滑离了凌乱的雪地与残骸，同步于她轻迈的双腿，一道又一道的光洁冰层在她的脚下流畅生成，也在一路上带出了数点浮荡的淡蓝光粒。
这样借助冰面连续的速度，她没有踏出几步就轻易滑近了几人的身前，接着在绕出一轮曲线后止步停在了那位米发少女的前方。
“我以为能解决它。”
“怎么可能会那么容易，当然要听我的才能抓住它啊，不然刚刚在那边就解决了。”
完全没有看一旁的几人，抱怨的蓝发少女抬头看了几眼高处名为迪莉雅的少女，又回身远远察看起了由黯灵挖掘留下的街坑。
“它又跑到哪里去了，还能再追吗。”
“它去更深的地下了。”
“更深的地下？那我们怎么……就是说我们现在没办法了吗？”
略带惊讶的目光继续转回，后续停留的等待里，扶坐在守卫者顶端的少女点了点头。
“……好烦啊，好不容易把它引出来，追了这么久还是被它跑了。”
“请问，你们？……”
已经看了一会相隔对话的两人，其中一位移步的战斗员少女开口了。
不知不觉，在对方转头回望的过程中，带着行进的沉响，又有几架缓步的破坏者从街边轻闪的蓝灰色淡光中显露了庞大的身形。
“嗯？灰烬？你们是哪个要塞的人。”
“我们是绿都调查小组的，你们是？”
“我们……”
说到一半的蓝发少女突然沉下了神情，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的语气也变得不耐烦了起来。
“什么都不是，你们知道也没用，反正不是隐城的就对了。”
就在这时，先前已经在满是余迹的雪街上沉寂了许久的守卫者泛起暗光，迟缓地挺起了残缺的身躯。
看到这里的两位战斗员少女有些惊疑，但是注意到了其中的某种变化，她们收回了想要说出的话。
只用了很短的时间，那片蓝灰色的能量就扩散着填补了守卫者前端的空缺，另一侧从消散的冰晶中脱离的破坏者也是一样，这阵由动作带来的响动里，站立在冰面上的少女回头瞥了一眼，位于几人都没有注意的一隅，那只受到更严重损坏的破坏者已经悄无声息地化为了寒风中轻飘的灰烬。
“大惊小怪，多看几次就习惯了。”
“……现在黯巢还没关闭，你们带这么多的黯灵一起行动，不怕被铁塔那边的黯尘之主发现吗。”
“因为自己走起来没意思不可以吗，和你们又没有关系，我们本来也没想着做什么任务。”
始终显得心不在焉的蓝发少女敷衍地回应着，又转动起目光扫过了面前的三人。
“所以你们为什么要待在这，突然有那么大的黯灵出现，你们难道不想跑远点吗。”
“我们在坠机后和其他人走散了，原本一开始是想先和卡特长官找到他们，但是那只突然出现的黯尘之主太危险了，我们也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
“坠机？走散？什么时候。”
一点点地听着，蓝发少女稍有缓和的神情中多出了一丝疑惑。
“是之前起雾的时候，我们乘坐的运输型梅卡尔被一只隐藏起来的黯灵袭击，所以才坠落在了这里，至于怎么走散的过程……现在还说不太清楚。”
“……不说就算了，反正我也没兴趣。”
稍晚没有从对方的话语中等到答案，偏过头的少女不满地沉回了神色，不过很快，她又转头看向了对面的战斗员少女。
“那要不要先和我们一起走，反正我们还要在这边走一段路，就试一下能不能帮你们找到其他人吧。”
“可是附近有这么多的黯灵，我们一起移动的痕迹太大了，要是被发现，那只黯尘之主说不定会攻击我们。”
“我都说了，要找就找，有黯尘之主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打，我又不是没见过那些……要走就快点跟上吧，如果不走的话，我可没有闲心等你们。”
瞥过了迟疑的两位战斗员少女，将视线短暂在一旁希格莉德处停留的蓝发少女转身在冰面上踏下了步伐。
“对了，你叫什么。”
“卡萝?弗……”
顺势回应的少女突然有些欲言又止地停下了。
略存寂静的气氛中，几点淡蓝寒冷的光粒低浮着消散在了半空。
“没什么，就叫我卡萝吧，迪莉雅，走了。”
默默看过了守卫者的高处，独自沉下目光的少女迈步滑过了脚下不断凝结的冰面。
2
“赫里斯长官，派遣的灰隼编队已经到达了边境区围墙的智防设施，虽然目前被特纳大人破坏的黯巢没有再生，但是剩余留下的黯灵还是有很多。”
稍快的话语回荡开来，满目开阔的大厅之上，从远处钢构与全景幕窗间所透过的光芒仍然显得很是灰暗。
迎着无声交错的光影，环着手臂的赫里斯一言不发地察看起了大厅中央投显的全息屏幕。
来自无人机镜头的画面缓慢挪动，很快，随着界面的聚焦放大，映入眼中的是边境区外围高耸的钢铁围墙。
那片灰黑的色彩之中，所有进入过热的炮塔都无一例外地收叠着，由一层展开的明蓝屏障所保护，而与之相连的附近就是完全关闭的飞弹发射仓，许多原本蚀刻用作区分的白色编号分布在保护结构的装甲表面，此时已经被共同成为黑红虫潮的黯灵所遮挡，还有大量存余的刃蝗正爬聚在屏障的表面，不断用虫刃在身下紧凑相连的能量纹理中划刻着橙红的痕迹。
“只攻击了黯巢，那家伙，是为了防止把附近的炮塔全都破坏掉吗……”
[灰隼编队已经到达指定位置，开始精准清扫作战]
排列显示的文字打断了赫里斯的思考，看到了数片飞弹在腾空的虫群中爆炸所产生的湛蓝眩光，他若有所思地静默着，将大厅中央的副窗画面转向了另一架早已到达和平十字街的侦察机。
因为最早降临的极光阻断了包括卫星在内的所有电磁信号，所以如果想要探测到黯巢区的内部，就只能和第一批作为先锋的灰隼编队一样，全程通过另一支战机编队的零式梅卡尔进行中继传输。
只是不知是否有着受到干扰的原因，在漫天游荡的红芒之外，本应清晰的镜头上也斜投着某种诡异的淡红余辉。
[通讯信道稳定]
[尝试探测生命信号]
[即将生成解析图层]
[警告]
[异常黯能量检测]
“又是异常黯能量？……”
试图锁定来源的镜头毫无征兆地转动继续下降，然而还未等警戒的众人做好准备，一只由节节黑红重甲覆盖的虫形黯灵已经展动着无数锐足猛然穿出了街道的地面。
腾飞的石骸纷纷崩解，与弯曲漫长的身躯一同升落的雪尘之间，缀留其上的不详光芒在半空留下了真红的轨迹。
[目标确认]
[代号：厄运战车]
[类别：异能型-破坏]
[等级：a+]
[警戒标注：无法交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