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杨家

第1章 杨家

杨忠原本不叫这个名字。他的父亲,是位测字算卦的先生,但混的不好,基本等同于路边要饭的。

七岁那年,杨忠被塞进了一个书塾。大字不识一个的他第一天就被老师拎起来念书,却什么都不会,急得抓耳挠腮,被小朋友们好一通嘲笑,他暗暗发誓要争口气,终于在第一学期期末考了全班第七。

1949年,杨忠19岁。那时他已经在一个店里当上了小伙计,闲时给报纸投投稿,结果被选为进步青年,送去师范进修,成为了一位老师。自那时起,他把自己的名字改为杨忠,是为了感谢***他老人家,给他这个曾在街上跟爹乞讨生活的娃,带来的新生活而改的。

清贫,宁静。杨忠偶有的尽兴,就是和几个挚友喝喝酒,然后拉拉二胡唱两句戏。那酒都是家对面军人服务社的“军工白”。每次打酒,服务员先给小酒桶插上个漏斗,然后用一个铁皮提筒在个大酒缸里舀满,一下倒进漏斗,一酒舀就是1斤。喝的时候,杨忠爱用一个小烧瓶盛酒,然后把小烧瓶座在热水杯里把酒烫温了喝。没有课在家的时候,杨忠每天都爱喝一点。

后来经朋友介绍,杨忠结婚了,妻子祖勤是位幼儿园老师。两人有了一个小屋,开始了平淡的生活。

清贫的小屋最初只是一个厨房改造的,床板的一头就架在了灶台上,每天要卷了被褥,掀起床板做饭,然后晾凉炉灶再睡。小屋有个小窗子,原是厨房通风跑烟用的,所以缝隙很大。无论刮风下雨或飘雪,这窗户总能漏些进来。窗户是换不起的,只能用茅草和泥把窗框边儿的大缝塞住,又不敢完全封死,所以窗扇间的小缝就随着开关,用些废旧报纸塞住。然后他就有了三个娃,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娃的名字也都带着那个时代的印记:大儿子“红新”,二儿子“红旗”,小女儿“红英”。

那时,杨忠的三个娃还小,每天白天就被锁在家里,由刚有炉灶高的老大管着。中午,祖勤会跑回来看看娃,做午饭给他们吃,再去上班。后来娃们大些,就留饭在锅里,让他们自己热着吃。

大人不在的时候,如果遇到白昼如夜的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杨家的三个娃娃就一起躲在屋角瑟瑟发抖。如果不幸窗户插销被劲暴的风雨吹开,那就只有大儿子能搬过凳子,顶着扫进来让人睁不开眼的雨水,把小窗户重新关上,然后继续蹲墙角抱团取暖。这时候塞啥报纸都没用,只能任由窗缝漏雨。有时候,一场大雨,会不停地把小破窗户吹开,不光老大都湿透,整个屋子都会浸水。一家人就得在大人下班后,赶紧舀水,生炉子,烘干一切。

时代的大潮如此汹涌,让原本虽然清贫、但走到哪里都被人称为“先生”的杨忠,被打成了臭老九,右派。他写字比祖勤好看,就帮祖勤誊了她的入党申请书,结果被揪了出来,变成‘罪证’之一,导致他被关了牛棚。

祖勤一个人带着三个娃苦苦地撑着。那年秋天,二儿子营养不良,精瘦得只剩皮包骨,又患了肝炎,一度让祖勤觉得这老二要过不去这冬天了。而老二也一刻不停地搂着祖勤,不言不语,闭着眼睛,趴在妈妈的背上,但就是不肯松手。

要入冬了,在东北,这时候每家都至少需要准备半吨煤过冬。祖勤一边背着不撒手的老二,一边和大儿子红新用爬犁在干巴巴的土地上拉纤似的,把煤一趟趟弄回家。最后一趟的时候,祖勤一口闷血吐在地上。

终于,杨忠被放回家了,因为他患了肺结核。杨忠的几个挚友不久也被放回来,他们顶着危险,悄悄来看杨忠,给他带来点营养品。三个娃眼巴巴的看着桔子和好吃的,谁都没动。其中一个大人看他们眼馋的样子,递过一个桔子给他们,他们都摇头。老大说:“爸爸病了,给爸留着吃。”

这个冬天,杨忠和二儿子命都保住了。一家人终于熬到了春暖花开。

汹涌的时代大潮一浪高过一浪,极力低头的杨忠家里又来人了,组织上让杨忠表态。杨忠颤抖地拿着一纸号召,低头喊着:让我的孩子到最艰苦的地方去!于是老大红新下乡,被分到一个只有军事地图才标注的地方:陈青;老二红旗下乡,被分到另一个不知名的连队;换来小女儿红英留在了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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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辈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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