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回 比翼长空
回到洪州,烦恼也就接踵而至了。马上就是十一长假,订单排满了整个假期,但现有的铜丝库存根本无法满足车间的生产需要。跟玉泽增订的30吨铜丝已经生产完毕,停放在他们的仓库里,而发货前需要付清的货款却连影子都还没见到。
全公司的业务员都在催款,有说要不到的,有说能给但得到节后的,还有说一定帮忙在节前到账的,可眼瞅着马上就要放假了,可公司的两个银行账户却依然穷得叮当响。焦虑了几天,夏建广终于按捺不住,喊来易枭商量起了对策。
“已经28号了,账上还是一分钱没到,这搞下去十一长假车间非停工不可。”
“吃午饭那会儿胖子还问我要铜来着,昨天官中民也还催我们提货了呢。”
“一个个说话都模棱两可的,只有老易打包票,说赣州两百万明天一定转。”
“老易做事比较稳重,既然他敢和您打包票,那我想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可就算明天明天转出来,能到账吗?郎溪那边也不一定能找到车发货呀。这样下去不行,必须得想想办法,”夏建广直勾勾地盯着易枭,显然心里早已有盘算,提示道,“其实银行对公结算下午4点就结束了,跨省跨行电汇不是马上就能到的,需要一到两天的周期,郎溪那边判断的依据是电汇底单的传真。”
易枭听懂了夏建广的言下之意,可他非常清楚,如果对方追究那就是刑事罪。
夏建广见易枭面露难色,便继续鼓动道:“我们把之前的底单复印出来,然后稍微改动一下,先给郎溪那边传真过去。等赣州的钱一到,咱们就马上把钱打过去,神不知鬼不觉的,这样既能保证生产进度,还不会让官中民为难。”
“到时候万一资金没有及时到账,我们转不过去,对方不就怀疑了吗?”
“没有万一,如果老易的钱没到,我就和华总汇报,向集团借两百万补上。”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我这去做一张试试吧。”易枭万般无奈的领命而去。
易枭来到财务部,从舒佳雯那儿挑选了一叠以往的电汇底单,并嘱咐她易光发赣州的两百万一到账就立刻通知自己。回到市场部,易枭选取了一张交通银行的单据作为底板,因为和目标内容最为相近,所以这一张需要改动的地方最少。由于银行单据上使用的都是专用字体,电脑打印的方法是断然行不通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抠”,从其他单据上把需要的数字和汉字抠下来再填充到底板上。
用图片编辑软件操作肯定高效快捷,可易枭显然没有掌握这一高端技能。头脑灵活的他想到了另一种方法:首先把备用的素材全都复印出来,再从这些素材中把需要的字符裁剪下来,然后用胶水粘到底板上,最后再整体复印一遍。
正当易枭专心致志忙得不可开交时,张保中和往日一样又来市场部串门了。看到摊了一桌子的原始单据和开了孔的复印件,自然看懂了易枭在做的勾当。
“小伙子,你这是在做假票据吗?做这个干什么?”
坐在对面的小韩大学读的是财务专业,自然知晓兹事体大,搭言道:“老大,这可是违法乱纪的事情,如果被发现了后果可是很严重的,你要慎重啊!”
“小易啊,车间停产就停产嘛,这又不是你们家的产业,你至于……”
易枭扯住他的胳膊,示意他压低声音,朝屋外努了努嘴,苦笑着叹了口气。
张保中回头望了望,弯下腰,低声问道:“不会是夏建广让你干这勾当的吧?”见易枭点头确认,他万般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晃着脑袋又折回车间去了。
易枭按照设想把所有的小纸块都拼贴到了底板上,又把成品复印了一遍。从机子上拿到最后的结果时,他才发现由于拼贴部分与底板的厚度不同,复印以后有一圈明显的黑色边框。如何去除这些黑框,成为一个困扰他的难题。
“小韩,我的发票帮我开出来了吗?”易英走进市场部向韩美娜索要洪州局的发票,被易枭凌乱的作案现场吓了一跳,关切道:“小易,你这是在干嘛呢?”
小韩把发票递给易英,低声埋怨道:“你们一个个都拿不回来钱,铜厂那边没钱不给发货,车间马上就要停产了,夏总让他做张电汇底单给铜厂传真过去。”
易枭惨笑道:“我的好姐姐欸,到时候我要是进去了,你可得来给我送饭啊。”
“不至于,真进去了,一公司的人排队给你送饭。没想到小易就是易骗子,”易英见他在为黑边框发愁,建议道,“你可以用刀片刮一刮试试,应该有用。”
易枭听了,忙拿起美工刀,用倒头在黑框上轻轻来回刮动,刀头刮过之处果然没有了墨粉,只剩下略显毛糙的纸面,他不禁敬佩道:“嘿!这招还真有用。老手啊?!我要是小易骗子,那以你的道行,绝对妥妥的大易骗子。”
刮干净边框又重新复印一遍,确定看不出任何破绽,下午四点过后,易枭才安排小韩把底单传给玉泽。在传真过程中他还故意拽住纸张,让传真机滚轮空转了小半圈,造成轻微的卡纸假象。接到传真,官中民立即按照约定安排送货了。
转天一早,30吨规格铜丝如期送达,夏建广再也不用为十一期间的停工问题犯愁了。易枭心里的弦却依然紧绷着,一个早上,他都在市场部里寸步不离,目光始终没有移开过桌面上的电话机,生怕漏接了舒佳雯的电话。
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官中民的来电,易枭深吸口气,故作镇定地接了手机。
“官总,有啥指示?是不是十一计划了明州的行程,顺道来看看兄弟呀?”
“易总欸,你们昨天打的款子到现在还没到账,所以我问问咋回事。”
“你稍等一下,我问问出纳。”易枭提起电话听筒,拨通了舒佳雯的座机,假模假式地问道:“舒舒啊,玉泽的官经理问那两百多万汇了为什么没到账?”
“没到账吗?那估计是被交通银行卡住了。月底,人家控制一下月末存款余额嘛,放完假就到账了。要我去银行通融一下吗?”舒佳雯机灵地唱着双簧。
“不用,官总那边就是不适应咱们海东这边的经营环境,哪会等笔钱用呢!”挂断座机,易枭又对官中民戏谑道:“官总,这边的金融业有月底卡账的传统,您看您是主动配合老区人民的金融工作,还是让小舒去帮你们活动一下?”
“那就乖乖等着呗,不给老区人民添麻烦了。”官中民涣若冰释,挂了电话。
中午时,易枭让陆祥新把自己送到了机场,按照原定计划回家探亲了。若有资金到账,小舒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自己,倘若没有,那也只能长假以后再说了。
在机场候机,易枭见身旁坐了一位颇有商务气质的女人,便和她攀谈起来。女人叫沈妩,长易枭五岁,湖南常德人,曾经在广东和福建工作过,目前在明州代理BJ某品牌的学习桌椅。由于被近期热播的《赢在中国》节目蛊惑,只要关于创业的话题易枭都会变得异常兴奋。沈妩亦是如此,俩人相见如故,互相介绍着自己的生意经。临上飞机前,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希望日后继续深入交流。
当川航的飞机平稳降落在跑道上,易枭立即打开了手机。陆续接收短信,大部分是来电提醒,而最重要的那条则是舒佳雯的,告诉他老易的资金已经到账,她已第一时间把玉泽的资金电汇了出去。他长出一口气,终于可以安心过节了。
前段时间,冉杉白和女友易知雯从杭州回到了明州,老白更是来到了南昆的安光电器工作。繁忙的假期里,易枭特意抽时间和老白约了饭局,庆祝他回归。此外,易枭还去参加了一场婚礼,在长假的最后一天依依不舍地奔向了栎社机场。
过了安检,易枭来到登机口,准备寻个位置坐下。忽见一个容貌姣好的年轻女孩正独自候机,推断应该是在洪州求学的女大学生,他便主动上前搭讪。
“美女,你旁边没人吧?我坐这里可以吗?”
女孩抬起头,脸上写着稚嫩,摇了摇头,问道:“你坐吧。你也是去洪州吗?”
“对啊。我被公司外派,在洪州工作。”易枭礼貌地掏了张名片,递给女孩。
“西程电缆,”女孩诧异道,“这不是我们南昆的企业嘛,你是南昆人吗?”
“是啊,我是南昆新碶的,妹妹你是南昆哪儿的呢?”
“我是郭巨的,或者应该说是白峰的,毕竟郭巨都整体并入白峰镇了嘛。”
“我妈以前在郭巨灯具城工作过,好像那边很多都是做这灯具生意的。”
“嗯,这几年生意难做了,大家都去外面开店了,我爸妈就在广东开店。”
“我有个老师调去郭巨,做了留守儿童的研究,我还纳闷哪来的留守儿童。”
“你说的是不会是杜海东老师吧?我读初中那会儿他可是我们校长呢。”
“太巧了,我是杜老师的开门弟子,现在我们还像朋友一样偶尔联系,”虽偶遇的感觉很好,易枭便追问道:“妹妹,你叫什么?留个电话,方便保持联系。”
“我叫唐嘉,”女孩指了指名片上的号码,道,“我拨一个给你好了。”
存下了号码,易枭继续捕捉着信息:“你在洪州读大学吗?哪个学校?”
“对啊。我在洪州理工学院读大一,在下罗那边,你去过吗?”
“我听过,好像有点偏。我平时基本都在市区范围内活动,下次去看你呀!”
“岂止是偏,简直就是荒郊野外。通信靠吼,交通靠走,据说取暖还得靠抖。”
一个回味着青春的味道,一个憧憬着大学的生活,他们又开启了一个愉快的话题。到了登机时间,俩人一起进入机舱。巧合的是,他们的座位竟然是同一排的A和F,各自挨着机翼坐下。相隔两端,不便言语,却有一种比翼双飞的感觉。
透过窗户,在机翼和机身的夹缝间俯视着越来越小的山峦,易枭渐渐陷入了沉思。唐嘉肤白貌美,活泼开朗,双方在性格上也是比较拟合的;本地女孩没有地域文化上的差异,消除了父母的顾虑;女大学生的身份,保障了双方以后在认知不会有较大差异;按照西程外派的惯例,派遣周期一般是三年,易枭回集团工作时,唐嘉应该也快毕业了,不存在长时间的距离阻隔;作为一条在商场里翻滚过的“小泥鳅”,追求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在技术层面是没有难度的。经过审慎地评估,他认为这次邂逅完美地无可挑剔,似乎是冥冥之中被精心安排的缘分。
十一之后,易枭是出奇的忙,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会坚持每天下班后和唐嘉煲半个小时左右的电话粥,以增进彼此的熟络。熬到了周六,在公司转悠一上午,处理掉手头的工作,吃过午饭便把事务和值班的小韩交代了一番便折回了住处。
今天约了唐嘉,易枭在八一大桥北面的昌北站转乘了210路,公交车一路向北,窗外的景色不断切换,陈旧的居民区、沧桑的国有工厂、破败的加油站,最后就是马路坑洼的下罗。经过了一路的颠簸,他终于到达了洪州理工学院。
走进校门,右侧是鳞次栉比的教学楼,左侧是开阔的迎宾广场,一架退役的战斗机摆在那里,甚是扎眼。沿着中轴线往下走,经过左手边一栋高耸的专家楼,右手边就是学校的生活区域了,生活区的西面和北面依然处于紧张的修建状态。
在寝室楼下稍等了片刻,女孩修饰一番后,眉飞色舞地蹦到了男人的面前。男人带着她乘车折回了市区,今天他计划先带女孩轧马路、觅美食和打电玩,然后再下个馆子给她改善一下伙食,最后就是回到住处探索进一步发展的可能。
俩人从八一广场出发,途经中山路转入了胜利路步行街,一路吃喝玩乐,唐嘉就像一只快乐的蝴蝶在易枭的身边飞舞着,男人第一次在洪州成功地抹掉了孤寂感。拐出胜利路,俩人在叠山路上一家看起来挺有格调的西餐厅吃了晚饭。走出餐厅时,男人一把牵住女孩的纤手,提议去他的住处休息会儿,女孩同意了。
女孩开始四下参观男人的住所,男人则径直来到房间,打开了音响。柔美的音乐响起,他扯起唐嘉的手臂,随着节奏的摆动。男人并不会跳舞,只是想借此和女孩更加亲昵一些。女孩经常上形体课,韵律感非常好,带着男人捕捉旋律。
为了避免四目相交的尴尬,女孩转了个身,男人顺势把双手慢慢挪到了女孩的腰肢上。俩人踩着不规则的步伐在房间内大象漫步,在挨近房门时,易枭趁机关了灯,空间突然变得漆黑,只剩下音箱上散发出的那一丝蓝盈盈的微光。
男人把下巴扣在女孩的左肩上,在女孩的耳畔深情探问,能否做他的女朋友。女孩没有回答,也没有拒绝,只是她的呼吸开始明显地加速了。男人在她的粉嫩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顺着她光滑的肌肤亲吻她的脖颈。女孩没有抗拒,男人用左手轻轻勾住女孩的下颚,侧过她的头,开始亲吻她的丹唇。
女孩突然回过身,双手围在男人的后脖颈上,主动和男人拥吻,闭上眼,完全沉浸在和男人忘我的互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