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回 楚天白云
新的一周,易枭元气满满。早上他先确认了神州电缆的供货进度,又接连处理完了几个业务员的报价,去仓库转了一圈,回到办公室准备给集团报采购计划。
“英洁阿姨,您给我个信号,我把材料采购单传给您。”
“小易,上次你们山东凯涛交联老胶的事情夏建广准备怎么处理啦?”
“还不知道呢,我想以他的性格不把元金邦扒一层皮,估计是不会罢手的。”
“唉,夏建广这人做事不规矩,上次小官那边也搞得影响不好,这样下去非把这些供应商都赶光了不可。亚广的料你们试了怎么样,能用吗?”金英洁问道。
“小周那边天早上刚和我反馈的,交联温度要比凯涛略微低点儿,可以用。”
“能用就好,那阿姨就放心了。我想来想去还是要提早做点准备工作,不然到时候闹翻了,着急忙慌的,我都不知道去哪里买交联料。”
“还是英洁阿姨英明!还有屏蔽料估计也得提前找下家了,到时万一夏总那边刀子磨得太快,估计老元可能直接退出我们的供应商名录,屏蔽料就断供了。”
“小易经理说得对,你也帮阿姨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内外屏蔽料供应商。”
“上个月我去参加行业展会的时候估计留了名片,上海千增的一位李经理前两天倒是和我联系过,所以我才想起来要不要和您申请一下试试料,以防万一。”
“那就太好了,阿姨正在为这个事情发愁呢,你把他的联系方式传给我,我去走试料审批流程。”金英洁又对办公室的人道:“小赵,给易经理一个信号。”
“阿姨,您那边来新人了呀!您的队伍又壮大了嘛。”
“你说小赵啊?今年刚来的大学生,那肯定不如你小易灵活。按阿姨说啊,就不该把你派到海东去,等阿姨退休了,你来接手阿姨这摊子采购的时多好。”
“干妈,我呀,就是西程的一颗螺丝钉嘛,哪里需要哪里搬。只要还领着西程的工资,到不到哪自己说了可不算。下次回明州到您那儿和小赵认识一下。”
临近中午时,易枭听说神州电缆送的货到了,便准备去质检部转一圈,看看这批贴牌的电缆有没有什么问题。在办公室门口碰巧遇到了邓金兰,便玩笑道:“几卷电缆,还要劳烦邓大小姐亲自当镖头,从昌西押货到昌东,过意不去呀!”
“这不满车进来的,空车想要出去,还得易大经理签字同意才能放行嘛!”
易枭接过出门证,签字后递了回去,道:“要不在我们食堂吃了工作餐再走?”
“不用客气,回去吃吧,我们食堂已经做好饭了。”她笑着推辞,挥手道别。
近来诸事顺遂,唯一让易枭耿耿于怀的是与玉泽的采供关系。虽然如今的被动夏建广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另一方面则是由于海东西程自身对于玉泽缺乏制约能力。正所谓“有备则制人,无备则制于人”,对于如何反转这种局面,他已经谋划了许久,决定物色一个能与玉泽竞争的铜材供应商。经过一段时间的摸排,他终于从周边市场中筛选出一个武汉的铜厂,决定去实地考察一番。
下午收盘后,易枭瞅着夏建广心情不错,便来到他的办公桌前,动起了说辞。
“夏总,有个事儿向您汇报一下,”他缓缓坐下后,双手叠着扒在桌沿上,谄笑道,“最近我们不是和玉泽合作得不是很愉快吗?所以我想引入一个铜厂,
缓解一下我们的资金压力,降低一点成本,顺带压制一下官中民的嚣张气焰。”
“铜厂?”夏建广吃了一惊,“公司的原材料都是集中采购的,辅料供应商更换都需要集团审批,更何况是铜。你倒是敢想敢做,胆子怎么比我还大。”
见夏建广并没有拒绝的意思,易枭赶紧拣重要的说:“我联系了武汉的一个铜厂,虽然规模不大,但好在距离近,运输费便宜,也是废铜加工到无氧铜,还可以拉制规格丝,最关键的是加工费便宜一千一吨,还能押一个批次的货款。”
“啥?!”一听到钱,夏建广来了精神,忙道:“能便宜这么多,确实吗?”
“初步是这样谈的,不过还是得去实地考察一下。免费试货,还有应付款,说实在的我们没有什么风险,铜丝来了让胡无中那边检测一下不就好了。”
“就怕有杂质,表面有毛刺,搞不好要出大问题的。”夏建广还是有些犹豫。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保险起见我们可以把他们的铜用在内层,把玉泽的丝用在外层,毕竟玉泽的工艺水平比较成熟,可以避免电场畸变导致的击穿问题。”
夏建广点一支香烟,猛吸了一口,道:“倒也是个办法,那我们去武汉看看?”
“我就是这么想的,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我和对方约具体的时间。”
“那我们就定后天,让张工和我们一起去,毕竟他是技术专家。”夏建广吸了一口烟,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摸出手机,道:“我把老邓叫上,采购的量多一些还能再压一压加工费。”他随即拨通了电话,邓西凯则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周三上午,一切安排妥,夏建广带队,陆祥新驾车,张保中和易枭陪同,踏上了前往武汉的行程。他们先来到新建,与老邓和徐贤富汇合,新旧两款桑塔纳组成了一个临时车队,保持一前一后的队形,在昌北上了高速,直扑江城。
高速公路穿过一片湖泊,车队出了收费站,沿着风景秀美的东湖继续前行,然后走武汉长江二桥到了汉口,穿过繁华的街区奔向郊外,继续往东北方向行驶了一段,终于来到了谌家矶。铜厂老板徐凯磊已驾驶着自己的银灰色爱丽舍轿车在路边等候,双方接上头后,他便领着车队来到了位于村口的绣弘铜材厂。
徐老板从自己的车上下来,这个湖北人个头不高,皮肤黝黑,体型中等,穿着也很是普通,从他身上丝毫感觉不到半点铜厂老板的体面。他殷勤地与宗人交换了名片,互相认识,操着浓重的湖北口音给大家简单地介绍了工厂的情况。
工厂规模很小,厂房简陋,一副村办工厂模样,门口的晒场上堆满了压实的废铜墩子。车间里没几个工人,但设备正在运转,用热火朝天来形容倒是再恰当不过了。一个师傅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设备的生产情况,看样子是个经验老道的产业工人。毫无疑问,这双眼睛就是徐老板生产过程中质量控制的唯一法宝了。
这个环节,本该是厂方引导来客参观设备和生产情况,但这样的企业规模,显然没有专职的讲解人员,而徐凯磊自己也是个实践经验多于理论知识的主,无法胜任讲解员的角色,参观的流程突然卡顿,使得场面一下子尴尬下来。
张保中虽是海东西程电缆的副总工程师,但他大学读的却是金属加工专业,眼下的场景他再熟悉不过了。眼前冷清的场面,他实在看不下去,便拿给前来考察的市领导讲解电缆的劲头,给大家介绍起了废铜用引法加工铜杆的工艺流程。
一番讲解,深入浅出,全面详细,众人对这堂废铜加工的入门课赞不绝口。总结来讲,就是上引法的工艺很成熟,设备上的差异不是很大,有个熟练的老师傅就能把生产过程控制的八九不离十,徐的铜杆应该可以送一批去试产。
徐凯磊不善辞令,但商务接待还算到位。他开车领着众人前往预订的酒店,让大家回房间稍作休整,剩下的就是酒桌上的事了。离开时已近黄昏,落日烧得晚霞红彤彤一片,眼前广袤的荆楚大地被映照得金光闪闪,好似镀了一层铜色儿。
晚宴安排在众人下榻的酒店里,夏建广一行人从房间下来时,徐凯磊单刀赴宴,早已在包厢里恭候了。经过一番推让,夏建广坐在了主座上,右边依次坐了徐凯磊、易枭和张保中,左边挨着老冯,然后是徐贤富,陆祥新与老夏相对而坐。
徐凯磊提起一瓶白酒,道:“各位领导,今天尝尝我们武汉的‘白云边’?”
“夏总,要不今天破个例,喝一点白酒?”邓西凯笑盈盈地询问夏建广。
“邓总,你可要代表我们考察团把徐老板喝好,回头加工费多打点折。我的酒嘛,让小陆帮我喝吧。我还是老规矩,继续喝王老吉好了。”夏建广推辞道。
邓西凯先对一旁的服务员招呼道:“小妹妹,麻烦你给我们领导拿两罐王老吉。”接着他转向徐凯磊,笑道:“咱们入乡随俗,品一品这长江水酿出来的白云边。”然后又隔着桌子劝酒道:“张工、小易经理今天难得,一起喝点白的吧?”
“我和小易听从领导安排,酒量不好,酒品必须到位。”张保中难得戏谑道。
“夏总才是领导,我就是年纪比你们大点儿,”老邓又转向陆祥新,态度和蔼道:“小陆书记,晚上不用开车,夏总派你做全权代表,你可得好好表现啊。”
“邓总放心,替夏总喝酒,我一定尽心竭力。”陆祥新拍着胸脯,打着包票。
见张、易二人相视而笑,邓西凯会意,忙把焦点转移到了一旁的徐贤富身上,嘱咐道:“小徐,你平时辛苦了,今天机会难得,我一会儿敬你几杯。”
徐贤富受宠若惊,忙推辞道:“不敢当,我敬您才是,感谢领导的悉心栽培。”
徐凯磊见各色菜肴上桌,先给夏建广倒了一杯王老吉,接着又提起酒瓶顺时着桌子挨个给客人们斟酒,然后回到座位上,毕恭毕敬地请夏建广致祝酒词。
夏建广举起酒杯,放声道:“今天很荣幸,能和邓总一起组成“西程-神州联合考察团”来到徐总的铜厂参观学习,通过这次走访,我们感受到了徐总的合作诚意,也确信绣弘厂是一个务实的铜材供应商,希望我们能够合作愉快!”
众人尽皆举杯,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酒杯碰撞声,酒宴正式开始了。徐凯磊作为东道主,率先做庄,敬了一圈酒。邓西凯作为客队主力,不甘示弱,趁着做庄敬酒的机会,挨个对西程的朋友自双方合作以来给予的支持表示一下感谢。在老邓的表率下,其他人便萧规曹随,虚情也好,实意也罢,都化作这杯中酒下了肚。
一番传杯弄盏过后,众人皆已有了几分醉意,夏建广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开始把局面往回收。他笑容可掬地对徐凯磊举杯道:“徐总,今天工厂也参观了,长江水也喝了,武昌鱼也吃了,我们的合作也马上就要开始了。但合作开始之前,我还得厚着脸皮给你提个要求:加工费再给我们降两百,你看怎么样?”
“夏总,我刚开始创业,小本经营。两百块加工费可能在你们大厂看来没多少,但我可就指着这么点利润养家糊口的。”徐凯磊顿住了举起的酒杯,解释道。
夏建广依旧不依不饶地开解道:“徐总,你搞再生资源,国家应该有税收上的补助的。我们两家一个月的用铜量加起来,应该也算是你的大客户了。如果你的铜杆质量可靠,我还可以帮你向我们明州总部推荐,进入准上市公司的供应商名录,那往后你的发展空间可就不是一点点了。你觉得我们这块跳板怎么样?”
徐凯磊虚举着酒杯,盘算着这单买卖的得失,片刻之后,他才下定了决心,咬牙道:“就依您吧!这加工费同行都要笑话我了,希望以后跟着夏总发家致富。”
邓西凯恰如其分地举起杯,作陪道:“对对对!以后一起跟着夏总发家致富!”
合作事宜基本敲定,各自饮尽杯中酒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又过了一会儿,徐凯磊想尽地主之谊,安排下半场的活动,夏建不喜欢应酬,便借口推却了。宴席终于到了该散场的时候,双方话别后,一众人回到了各自的房间休息。
不久,夏建广打电话把正在和张保中闲聊的易枭叫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间里,陆祥新早已不见踪影,慈眉善目的邓世平挨着言笑晏晏的夏建广坐在床沿上。易枭进了门,顺势走到在另一张床铺的床沿边,态度恭敬地与他们相对而坐。
“小易敢想敢做,尤其敢捣浆糊,这次搞不好又能帮公司每年省好几百万。前段时间我还和华董事长说,让小易继续给我做帮手,我还能在海东奋战三年。”
“那是,小易有才华,有能力,绝对是夏总的得力干将,我们羡慕不来啊!”
见俩人唱双簧,-易枭搪塞道:“两位领导抬举了,机会好,就努力奋斗一把。”
“年轻人越努力,机会就越多,邓总,是吧?”夏建广对老邓挤眉弄眼道。
老邓接过话头,开始切入正题:“小易,我的大女儿兰兰你见过的,相貌谈不上特别客气,但中等偏上的水平还是有的。性格方面,你们工作上有过交流,你应该知道她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女孩子。如果你不嫌弃,你俩可以交往看看。”
易枭有些错愕,稳了稳心神,答道:“邓总,您的千金貌美如花,为人和善,您这么抬爱,我受宠若惊。家里对我处对象有硬性指标,就是希望找个本地媳妇,免得语言不通,生活上免得文化差异造成冲突,所以希望我来洪州闯事业为主。”
“这个其实也不冲突,将来你们如果觉得回明州发展更好,那我家兰兰也可以去明州定居的,房子也可以买的嘛。而且我的女儿,小易你可以放心,她绝对不是那种会为了男人在生意场上的应酬而争风吃醋的,一定是识大体的女人。”
“小易,这么好的老丈人哪里去找啊,认了这个老丈人,能少奋斗二十年呢!”
“婚姻大事,我肯定要遵从父母的意见,您说是吧?”易枭继续推脱道。
“小易,下次回家和你爸爸妈妈好好商量一下这个事情,”夏建广见状,忙就坡下驴道,“邓总,如果有好消息,我就第一时间和你通气,你看可以吧?”
结果虽然有些失望,但老邓平静地选择了接受,这事儿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