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索命
羊财主正做着美梦,忽听见外边传来的脚步声,即刻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不是让你去了,又回来作甚?」
迎面走来的,却是张丑陋面孔。
此人身高八尺,头大如斗,满面虬髯,眉目狰狞,脸色隐隐发青。脖间挂着一串白念珠,额上还戴着个金箍环,看样子倒像个行者,但浑身又都是凶煞之气。
羊财主不由得一惊。
「你是谁?」
虬髯恶汉并未言语,箭步上前,短刀已抵在了羊财主肥胖的脖子上。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虬髯恶汉点了点头,「挺上道的,我们只劫财,不害命。」
「我们?」羊财主一愣,猪脬一样的眼睛一眨的功夫,内厅里竟然又多出了六个人影里。
羊财主只看得眼熟,可细细一想却明明都不认识。
不一会儿,羊财主在这群强盗的胁迫下,就交出了一部分的家产。
望着摆在桌上的一堆地契,以及地上的几大箱真金白银,羊财主愁眉苦脸,也在心里偷偷咒骂着。
「不知哪来的蠢货,打劫都不会,哪路子强盗敢要地契的,真是好笑......等老爷后面差人抓住你们这些笨贼,非得剥皮填草点天灯不可。」
他正想着,耳边又传来一声厉喝:「就这些了吗?」
「是是是,各位好汉饶命,这里已是我全部家当了,正是盗亦有道,能不能给留小的个一箱半箱......」羊财主跪在地上,抱拳告饶,那模样任谁看了都不得不信。
「啊呸,为富不仁的狗东西!」
道士打扮的青衣强盗一脚踹翻了羊财主,对着虬髯恶汉道:「大哥,我看就这样吧。」
虬髯恶汉点了点头,道了声「走」,当即摆手示意另外几人。
那装满黄金的箱子得两人才抬得起,可这几个强盗一人一手一只,抗在肩上轻松得很,这下子羊财主都傻了眼。
几人出了门,不一会儿身形便消失在夜色中,跪在地上的羊财主这才松了口气,挥手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来人,来人!都死哪儿去了!」
可不知为何,任凭羊财主如何叫唤,都没有人应答。
羊财主奇怪地爬起身来,肥胖如猪的身体穿过花廊来到大厅,眼前的一幕,直接让他差点瘫在地上。
血,整个大厅里全是血!
七八个家丁倒在血泊中,横七竖八的,都是缺胳膊少腿......尸堆中甚至还有他平时最喜欢的丫鬟小翠,七窍流血,死不瞑目,一身翠绿的纱裙也染成了黑色。
这些人都悄无声息地暴毙在了羊府大厅中,竟是连半点声响都没发出。
羊财主只觉得自己背后宛如爬上了一条毒蛇般,冷得浑身一颤,带动脸上的肥肉抽搐起来。
「难道是那七个强盗干的?」
他有些木楞地来到后院,推开一间间下人房。
尸体,全是尸体!
羊府上下家丁加起来近六十号人,竟然一个活口都不剩!而且死相都极为诡异。
羊财主吓懵了,别说悄无声息杀死这么多人,就是杀猪都不可能啊!
「这究竟是人还是鬼......」
鬼字冒出口,羊财主止不住哆嗦起来,心跳得就像耳边擂鼓一样。
他拽着满身肥肉,朝着自己的卧室跑去,踉踉跄跄,一路上摔了两个跟头,也毫不在意。
直到他打开卧室的秘密通道,进入密室之中,见里面摆着的一口口大箱子安然无恙,这次松了口气。
打开最近的一口箱子,顿时金光扑面,整个密室都辉煌了起来。
「谢谢你,带我们来。」
诡异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羊财主这么个一百八十斤的大胖子直接跳了起来,却被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肥厚的脑壳。
只听见一个声音狞笑道:
「棺材板里伸手,死要钱。」
「大哥,这胖子一身肉脂,味道肯定不错。」
「唉,二哥,你的品味实在不敢恭维。我看用倒是能榨出一身油来点灯。」
「无量天尊,就让贫道给他做法超度、扬灰挫骨罢!」
「哥哥们,正事要紧!别忘了方大人的嘱托。」
「是是是,姓羊的得罪谁不好,偏偏要算计方大人,真是不知死活。」
六个声音都齐了,加上一直沉默寡言的虬髯恶汉,七个强盗竟然都到了。
「你们,究竟,是人是鬼!」羊财主被拎在半空中,浑身抖如筛糠。
「到阎王殿里去问阎王罢!」
话音一落,羊财主双眼一糊,黏黏糊糊的血浆从天灵盖源源不断地淌出,他刚想痛呼,脖子已被另一只手掐住。
「你,说好了要钱,不要命的......」羊财主脸上的冷汗跟下雨似的往下滴落。
「咔」的一声,那又短又粗的脖子灵活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反转,这下子,他总算看到身后那七个装扮奇怪的强盗了。
「芭蕉扇、云阳板、渔鼓、法剑、洞箫、花篮......」
羊财主吊着最后一口气,只觉得从未有过如此清明,仿佛是脑门上开了天眼,把一切都看的分明。
他瞥见虬髯恶汉腰间的铁拐,猛然明白为何这七人看起来如此眼熟了!
这七人不正和羊府大厅挂着那副八仙过海图上的七位仙家打扮一模一样!
但他们绝不是仙人!
羊财主嘴巴里汩汩流出血浆,眼睛死死瞪着地上的一箱箱珠宝。
我死了,这些金银怎么办!怎么办啊!
背着法剑的青衣青面道士摇了摇头。
「冤有头债有主,是洛阳监察御史方廉花钱买你的命......到了阎王殿别找错了人。」
话音刚落,羊财主肥硕的脑袋便跟个西瓜似的,直接被虬髯恶汉一手捏爆了!
无首尸体被随手扔在那堆金银之上,红白之物溅得到处都是,而后者舔了舔溅到脸上的鲜血,却露出了一副满意的神情。
「临死之前的恐惧和怨恨,味道真是不错。」
青衣青面道士口念法诀,对着无头尸体招了招手,便见三缕轻薄如烟的白气飞了出来,飘荡在空中,扭曲纠缠,时而幻化出一张肥胖狰狞的哭脸。
「真是肮脏的魂魄!」抱着渔鼓的白发青面老翁摇了摇头。
「你不要可以给我!」手持云阳板的青面官人抢白道。
「哎,说好了人魂归我的!」说着,白发青面老翁嘴巴一张,已将其中一道白气吸了进去。
那缕白气被吸走后,中间那缕白气便直直向着空中飞去。
青衣青面道士赶紧手掐道诀,背后青光一闪,法剑登空,径直将那缕白气斩成两段,须臾就消散在空中。
他又取出布袋将最后一缕白气收入其中。
「七魄任你们分食,府中其它魂魄务必吃个干净,不可有漏口之鬼。」
说完,青衣青面道士对着虬髯恶汉行礼道:「大哥,弟弟先去找胡判官交差了。」
虬髯恶汉「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青衣青面道士又捏了个道诀,身形便渐渐隐没在了空中。
是夜,有打更之人路过羊府,只觉得阴风阵阵。
更夫见府中漆黑一片,好奇之下多望了几眼,但见得几缕幽幽的鬼火在府中乱窜,吓得锣鼓掉在地上,连滚带爬回到家,大病一场,没过几日,便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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