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场末日(11)
等我与布拿拿在这个男人的带领下赶到时,正见工人们奋力用铁锹铲着粮食车前方厚厚的积雪。
粮食车共四节,是在特定轨道上才可自动前进。
雪埋了铁轨的事时有发生,工人们才常清理,这次是铁轨边上的雪坡崩塌,在轨道上堆了个雪丘。
我们后来的人见势也都加入铲雪队伍,我注意到,运粮队伍里也有那个我上次帮助过的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穿着我给他那套衣服。
“希贝姐!”她看见了我,用我的母语热情地同我打了声招呼。
我回应她一个微笑。
竟然还没有冻死,真顽强啊。我打趣地对自己说。
既而心中又酸楚了,我别过头不看。我真实年纪17岁都未满,并不比她大,连名字也是假的,看见她其实并不亲热。
我这个满是谎话堆砌之人,配不上她热情的问候。
据末日结束还有两个月,每场末日的结束似乎总不这么友好。
雪下得细密了,好不容易铲开一条道,又被雪覆上。我这才意识到铲雪的行为其实是那样愚蠢,只看着人多,我们竟也无脑跟着铲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用自己的身份威慑他人。
我命令他们立刻将四节车厢分开,队伍再分成五组,其中四组人数稍多一些,各将一节车厢从轨道上推下,再分别将粮食运走,另外一组人数少点的,力气要大,,体力要好,按顺序帮忙推车和铲雪,送走一组再下一组,到最后一组再一起回去。
他们面面相觑,都不认可我的做法。
不按车轨运粮食,靠人力拉着车厢在雪地行进,何况这里离镇子太远了,要他们拖车回去,又是下着鹅毛大雪的,这怎么听都是不明智的做法。
但我脑中那根弦又不住抽动了,加之漫天肆虐的雪,我的危险预警不住催促我。我还是下了命令,违令者严惩。
大家不情不愿地行动开,顶着大雪将车厢一节节拉出。
我在四组间轮着打转,急得焦头烂额。
布拿拿看着我的样子应该也猜出了我在急什么,跟着我共同指挥。
只剩下一节车厢时,漫天大雪扬起尘雾,咆哮的风刮得我们睁不开眼,而偏这时,车轮和轨道因层层围起的积雪而卡住了。
“快一点!大家赶紧把底下的雪扫开!”我喊道。
一片怨声载道。
这组人纷纷罢工,除了布拿拿和那个仍穿着我外套的女生。
他们抱怨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怎么让人活动得开,让我也不必这么着急,车厢又不会跑,好像要出什么事一样。
我哽住了。
我呆呆立在原地,心绳拧成一团,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的确回答不上来他们的质问,总不能告诉他们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该怎么做。
无助感和矛盾的情绪裹杂着飞扬的白雪,抽打我的身体。乱舞的头发在风中也搅在一起,刮着我的脸。
“我相信希贝她这么做肯定是有理由的!”那个长得像天蓬一般的女生苍白地帮我重新呼吁。无人理睬她,她就自己扛着铲子铲起雪来。
布拿拿就势进行了一场演讲,讲得还颇振奋人心:“这车粮食关系的是多少人的命运,而此刻,他们的命运就掌握在我们手里,在这个小小的铲子上。每人出一份力,拯救的是整个人类……”
我沉默地在原地立着,那份火急火燎的情绪此刻转变成锋利的肃穆感和沉重感,
我一时判断不了这是怎样一种预兆。
我转头看另三节车厢已被拖走,成了三个黑点,然后消失在了弥漫的雪雾里。再回头看看这边行动,脑子一片空白。
在布拿拿的鼓舞下,他们终于又活动起来,并且被布拿拿组织得井然有序,工作进行得很快。
我果然,还是胜任不了这种工作啊……
在一片嘈杂声里,我黯然静立着。
我的心情很沉重,但是身体却不住在颤抖。
这好像还不是普通的颤抖,是浑身在抖,上下颠簸的抖动,就像是地震一样,带动浑身都在抖。
这么感觉,似乎真有点像地震了。
远处好像也有传来轰隆声。
轰隆声?
我仔细听几秒,继而恐慌焦灼——果然,还是发生了!
“停下!都停下,快跑!”我猛回过神,冲进工作中的人堆里,抓住一个就往外推,像疯狗一样来回呼叫。
一开始大家也愣了神,不知如何动作。让我们行动起来,又让我们停下,这是要我们怎样?
直到轰隆声近了,布拿拿也喊着“不想死的赶紧跑”,他们这才都撒开了腿狂奔。
远处山坡上的雪翻滚着压下来,不过场地空旷而单调,离我们还有些距离,雪崩要再翻过我们面前这一小坡过来基本就能平息了,现在跑能跑掉的。-
我和布拿拿垫后,也准备跑时,注意到那个可怜的女孩还拿着铲子在铲雪。
我看了看远处,雪崩离我们越来越近,规模前所未有得大,至少我们当时所在处定会被夷为平地。
“跑啊,笨蛋!别管粮食了!”布拿拿上前阻止,但女生始终握着铲子不放,一声不吭地铲雪。
我看这雪铲得差不多了,我就努力压着自己怦怦跳的心上去,和她说:“好了,车已经可以从轨道上离开了,凭我们三个挪不动,那我们先把车推倒,让车轮从轨道卡出去,雪崩后把雪铲掉,就能把车厢拖出来了。”
女孩用力点头。
布拿拿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也和我们一起推车。
振聋发聩的浩大声响紧逼在我们身后了,我的头发都刮到我前面,身后扑来令人骨痛的强大气流。
我不敢回头看,只重复喊着:“一、二、三,推!……”
我知道不把车厢推倒,这女孩一定不会走的。
地面的雪被气流卷起从我身后向前扑来,即使不回头,我也能感受到那渐近的压迫感。
我不怕死,但再不怕死的人,哪怕一定不会死的人,在死亡面前也都蜷缩一团。
死亡这件事总能冲破人心中某一道防线,就是奔着想死的念头,意识消散的前零点几秒总该有些恐惧。
“倒!”
千钧一发之际,车厢终于推倒,而雪崩也已欢乐地追到我们身后了。
“现在,快跑!”
我们三个分三个方向跑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