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场末日(13)
在末日结束的前三天,积雪依旧很厚,相对以往是薄了许多,阳光也足够明媚和煦,自那次雪崩都没有下雪。
那天下午,砰稚卡森瑟先生来找我,给我带了他的橡皮糖工厂出的许多橡皮糖制品。
他还带来一件橡皮糖外套,上面写了他的签名,硬塞到我的衣柜里。
我不觉得这样厚笨的半透明外套有什么用,它甚至很难穿上,也不能吃,只能说是一件橡皮糖工艺品。
但先生非常热情,滔滔不绝地向我夸耀了许多,还说他将让人为他的工厂专门拍一部电影做宣传,邀请我做女主角,我拒绝了。
“呃,既然这样,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邀请,来参观一下我的工厂。”
先生的工厂就在镇子最西边的郊外,由于聚居地分散,镇与镇之间相隔很远,但近来雪融,若能站在镇子最那头,说不定能望见另一个镇子这一头。
想来我几个月未走远路,便应了他的邀请。
地上的雪已薄得有时可见裸露的黑色泥土,街边的房屋子顶上也许还堆了点雪,但门前已足够干净,行人来往顺畅,还出现一些新奇的交通工具。
最惹目的还是那些在路上偶尔笨拙窜出的橡皮糖人。
我听闻也有橡皮糖人的姑娘生下普通人外形的孩子,但那个姑娘很快被那个男人抛弃了,连孩子也被带走。
橡皮糖人们身子比普通人矮半截,粗大而短的四肢使得他们在人群中的穿梭极有意思。
人们和他们正常交流,正常交易,但从人们微俯下身,挑逗般半歪着头,饶有兴趣的样子,就像和哪家跑出来的宠物动玩的举动里,我并非看出这些和我们一样,只是外形较特殊的生命从我们这得到了平等的尊重。
尽管我也被他们尖细的声音和摇摇晃晃蹦蹦跳跳的走姿吸引,难免忍俊不禁,但我还是对他们的处境同情的。
越往外走,路越不平整,房屋越稀少,镇外围基本住的都是橡皮糖人,因此外围房屋基本保留了原住民建筑的特色。
方型的房子却给人一朵朵的感觉,房子线条和他们的身体一样柔和,白雪成了点缀,圆形的窗户,色调都是紫色的,温暖,像童话故事一样小巧。
行到一处时,路已是断了,我们踩着雪前进。
半融的积雪踩着松软,必须步步谨慎,以免陷下去。
因为要走很长一段很长的下坡,砰稚卡森瑟先生设计好似的,向身边经过的一个橡皮糖人打了招呼,让他和同伴搬来一艘橡皮糖划艇。
不得不承认,这种滑雪艇倒也有效。
我们二人坐在艇内,他在前,我在后,我的手都向后撑住划艇尾部,身子尽量避免与他身体接触。
后面的橡皮糖人把艇一推,划艇就沿着这条留下痕迹清晰的雪坡顺溜地下去了。
按先生的说法,当地人很喜欢以他的滑雪艇作为交通工具,为他们带来了很大方便。
下了雪坡后是一片冰湖。先生说,这是他意料之外的。
原先这冰湖冻得很结实,不想才这么短一段时间,就能看见泛在湖上皱褶的冰渣冰块,还有小岛状斑驳不一的浮冰。
不过他自信地向我表示,他的橡皮糖艇能带我们渡过去。
我漫不经心地听他夸耀,但目光只注视着冰湖。
冰湖上其实很热闹。许多模样可爱憨厚的橡皮糖人在冰湖上自由穿梭。
他们准确踩在每一块足够稳牢的浮冰上,
在看似将沉下去的碎冰上有条不紊行进,不假思索地蹬着自己粗短的双腿从这一处到另一处。
砰稚卡森瑟欲划艇时,我从艇上下来,踩上了面前最近一块浮冰。
“为什么,米歇尔小姐?你对我的划艇不够有信心吗?”
“不,恰恰相反。我怕你的划艇太过厉害,”我说,“搅散了湖中冰路,会让这些有灵性的人发生意外,掉落入湖中的。”
“好吧。”先生嘟囔着,带着不满与牢骚下了划艇,“那我们如何过这冰湖?”
我一直注意着迎面而来的一位小橡皮糖人。
她模样约十岁,是紫色的半透明身子,橡皮质的两只羊角辫在头顶短短立着,随着她轻快的步子有一下没一下摆动。
我想她也正与我对视。
在她已经蹦到我们面前时,我叫住了她:“你好,麻烦你了,如果你有空的话,能为我们指一条渡过这冰湖的路吗?”
她透明的眼皮象征地眨巴了一下,然后她回身跳上了她上一块来时的浮冰,再转头,用又细又尖的声音及带着特殊味道的E语回道:“没问题!”
在她的引领下,我们磕磕绊绊地在安全的冰路上又跑又跳,终于是过了这冰湖。
而当我向她道谢,要和她作别时,她突然拉住了我的裙角说:“米歇尔姐姐,我崇仰你好久了。你们要去橡皮糖工厂吗?我是个流浪儿,不介意的话带上我一块吧,我希望在那儿有点事干。”
我将目光投向砰稚卡森瑟:“我想带上她,可以吗?”
先生耸了耸肩,别过头边向前继续走,边说:“若是这样,那带上她好了。你这样的善意真是最好的素材。”
离工厂越来越近了,我才能真正看清这座工厂多么壮观,多么敞大。
从外形上看,它只是一栋四方的黑砖砌成的平楼,只有两层,一层却有六七米高。
整栋建筑比标准足球场更大,尽管相比高楼大厦简陋许多,但放在这白雪皑皑的土地上真是相当惊人了。
推开铁红的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三根又粗又长的管道,从最高处一个机器里伸出来,跨过两层楼,蜿蜒曲折拐下;
有两根伸到后面不知哪个机器里,有一根正好从我面前经过,伸进一个泳池般的大槽;
管道咳嗽似的,边发出呕吐一样的声音边抽动,吐出的淡黄色胶状物将槽填满,管径允许一辆车在里面爬行;
胶状物被推上传送带,源源不断向更深处递去;
数不清的橡皮糖小人,有的检查着机器运作,有的推着装了各色液体的小车,有的费力搅动这些胶状物,有的正为制备好的橡皮糖胶体塑型,忙上忙下,奔走不停。
楼梯从两边延伸上楼,监狱似的一间间隔开不同运作室,中央有台功率强大的核心机器,机器前捧着一个平台。
工厂内部景致的壮观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这座巨大的橡皮糖工厂生产的橡皮糖食品、家具,甚至服装,经多少流程和橡皮糖童工的努力,也是难以想象的。
从某种方面来讲,这的确是一个宏伟的工程,是值得称赞的。但实际上我,感到不适,头晕目眩,眼花缭乱。
砰稚卡森瑟先生自豪地张开双手,将他堂而皇之的欲望淋漓写在脸上,对我说:“看吧,希贝,是不是很棒?电影里将会把我这伟大的工厂展示给人们看。”
我皱着眉,不由自主退缩了两步儿。
“而你,我可爱的希贝……”
他突然走近,亲密地俯下身,一手轻搭在我肩上,一手温柔地将我耳边一缕头发往耳后别,接着说,“你将会成为这座工厂的主人。我已让人向外宣布,一位伟大的英雄女士将成为镇长兼这座工厂厂主的未婚妻。”
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