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场末日(15)
“未婚妻?不……”
我试图挣开,又向后缩了几步,可先生又将另一只手抓上我了我的肩膀。
他对我亲昵友好地笑着,就像他一贯的那样笑。
先生的脸,的确是俊朗,瞳底荡漾着海的波,却波涛汹涌,下一秒的浪就要将我吞没。
他接着用轻缓柔和的语气对我说:“这之后,这座工厂将属于你,我的一切都属于你。你别的什么都不用做,你只要佩戴好你拥有的这身荣誉,站在那个核心的平台上,让所有来参观赞美的人都沐浴在你的荣光之下。”
“你……你什么意思?”我极力反抗着,正掰着他放在我一只肩上的手,但他却抓得更紧了,我条件反射地步步后退,也挣扎得更用力。
先生的眼睛突然焕发了可怕的光彩,用魔鬼般温柔的声音,针篦似的向我刺来令我悚然的话:“希贝,你怎么会不明白我的意思呢?你和布拿拿上次护送粮食,奇迹般从雪崩逃出,你之前又打败了白熊,为人类换得安宁——
你是英雄,你被人仰慕爱慕,你有天生的吸引关注的体质!有了你这身荣光,我和我的工厂,我们这个镇都会因你受天下广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毫不客气地使劲儿与他对抗,将他的手甩开,转身欲逃,他又很快用双手抓住了我其中一只手,于是我们就这样僵持着,他拽着我不松开,我用尽浑身力气企图将手抽出来。
“我只有十七岁!”
“这不算很大关系。”
我稍愣,接着说:“你压根不爱我。”
“我爱你爱到我能奉献一切。”
“你爱的是我在舆论中的影响力!你爱的根本是你那肮脏不择手段的资本!”
“来吧,希贝,你可以做阔太太,拥有一切,你还有什么不愿意?”
我知道这么下去于事无补,当务之急是挣开他。
于是我对他说,我需要点时间,我考虑考虑。
他这才松了手。
这时我已经退到大门外了,我赶紧借机说,我去透口气。
他又非常亲密地说,等你答案。
但这样的语气也使我万分恐慌,我转身一路狂奔,向着镇外方向,边跑边卸下棉外套和棉鞋这样的负担,也不敢回头看他有没有追上来。
我要跑,跑得掉吗?离了镇子,荒无人烟,我又暴露在雪地上,我怎么跑?
末日要结束了,我又和我来时一样了!
赤着脚,一条裙子,披散着头发,却比先时成熟了点,一路趔趄,跑过这两天,远离这一切,一切都未发生,我很快又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米歇尔姐姐!”一个尖细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停步回望,工厂已经无影。
那个紫色的橡皮糖孩子一蹦一蹦向我跑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比她看着稍大的橡皮糖孩子,推着一艘非橡皮糖制的小型游艇。
……是的,游艇。
“如果是砰稚卡森瑟先生让你们来的,告诉他,我不同意。”我用尽量温和的语气对这些孩子说。
“不,是布拿拿姐姐让我们来的。”紫橡皮糖孩子一面说,一面递给我一封信,“她早就知道镇长带你参观工厂的目的了,所以故意让我在冰湖跟着你们,这个滑雪艇也是一早就备好送你离开的。”
我环视一圈这群橡皮糖人的孩子,问:“这些孩子都是先生厂里的童工?”
“我们并不被当孩子看。
”
一个黄身子橡皮糖大孩子站出来说,“虽然我们原先的生活很落后,但也很安定。我们欣然接受了外来种族及文化,我们现在都说E语了,但这也并不能使我们被平等看待,帮砰稚卡森瑟也并非出于我们本愿。”
我踌躇了一会儿,说:“我看见你们帮着他制作橡皮糖制品。”
“是的,如果仅是这样,虽然心理上有些不适,但若能给我们带来平等地位,我们也乐意。”
另一个粉色的大男孩说,“但后来他的野心越来越大,甚至说他也要利用橡皮糖做出橡皮糖人。
“我们以前觉得自己的身体是独一无二的,并没有橡皮糖的概念,可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的身体是可以被人为用这些化合品制作出来的,你发现你的种族都只像是一套工艺品,人们想要就要,也可以随意唾弃,那我们……我们成了什么?我们到底算什么呢?……”
几个孩子都啜泣起来,我也不禁泪目。
那个紫色孩子边推我坐上游艇边说:“快走吧,米歇尔姐姐。你已经不适合这里,布拿拿姐姐将会代替你成为镇长的未婚妻。”
我略带鄙夷和惊讶地抬头:“布拿拿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要做镇长未婚妻?”
“可能是这个意思吧……她已经在镇上宣传打败白熊的英雄就是她,总之信上都已经讲清楚了,米歇尔姐姐,再不走雪就要化了。”
说毕,几个孩子一起推动小游艇,我就顺着长坡一路下滑,都来不及再问别的。
原来这个小游艇底部有四个小轮子,也不明所以能自己驱动,自己把握方向,用很快却不颠簸的速度,很有目的地带我绕过有人类生存痕迹的地方前进。
布拿拿她想要荣誉,她想做阔太太,每天接受人们的敬仰与爱戴,将自己供奉成宗教式的神。
我想,我真是看错她了。
但我还是打开了她的信。
她说,她前段时间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雪融了,生活恢复了从前的繁华热闹,梦见我来到一座大城市,和一群人快乐的生活着。
梦里,她看见了几乎所有她熟悉的人,过着不错的日子,却唯独没见到她自己。
她问我,是否记得她说过,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自由。
我记得的,布拿拿在刚认识我时就说过,她的梦能预示未来。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
我看了一眼倒计时,距末日结束还有二十多小时,也就是一天多的时间。为了打发时间,我还是选择往下看,边读竟边落下泪了。
她接着在信里说,她知道我们思想上有一些冲突,她犯了错,而我绝不会轻易原谅她的。但她一直在关注着我。
一个月前打听到砰稚卡森瑟为电影和未婚妻的事筹备,先生是得龙望蜀之人,砰稚卡森瑟为了荣誉可以不择手段。
不仅因为打败了白熊,更因为我的职位,我组织救下粮食车,我在雪崩中奇迹生还,尽管在公开打败白熊的人是谁前,我们受到的关注已经居高不下,但我奇怪的穿着和性格却符合砰稚卡森瑟心中的女主形象,于是他策划了这场阴谋。
所谓妻子,只是他实现自己手段的工具人,带我参观工厂,正是请君入瓮。
“我们都知道,大雪停了,末日要结束,必有一位选择人将牺牲自己最珍贵之物。”
我仿佛猜到信接下来的内容,因而顿住了,不敢读下去。但犹豫几分钟,我知道躲不过的,还是难受地继续看。
我知道这次轮到我了,她说。
“梦中已指引了我一切。砰稚卡森瑟挑选未婚妻只是一个契机,我会成为那个男人的妻子,未来我的后半生将被困在那个高台,接受日复一日无聊的赞誉,和一个把我当实现利益工具的男人维持没有爱情的婚姻。
“我们最逃不开的就是舆论的束缚,有时这个可怕的东西把假的也变成真的。
“早在很久之前,砰稚卡森瑟就放出消息,他将和一位伟大的女英雄结为夫妻,甚至订婚宴就安排在明天傍晚。
“整个镇子也许只有你不知道了,可镇民们却将我们其中一个当成百分百的镇长夫人之选。
“即使你我都拒绝,我们也逃不开无聊的人的打扰。我们再也别想做普通人了。
“希贝,我知道你定是厌恶这种生活的,我不知道怎样补偿上次对你的伤害,那么我就做下选择,做出真正的牺牲。
“所以,我对外称打败白熊的东洲人是我,粮食车是我指挥的,你可以无负担地离开。
“我承受的压力也不会太久,末日结束,他们的记忆会被洗刷,唯独留下我在婚宴上穿着礼服的样子。也许我在明天已是在外人眼里与镇长同床四年的夫妻了呢。
“当然,我也一定会遇到某个困境,使我无法解除与那个男人的婚姻关系。
“我也只是感慨一下,反正这也不会是令你烦恼的事吧。
“对了,这艘游艇是我送你的告别礼物,千万不要在到达目的地前下艇,千万不要放弃,请带着希望一路朝前看,一定要去A国,希贝,请你最后相信我一次,你会在那里遇见新的人生。
“以后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祝你早日与家人朋友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