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第74章 第74章

康干十七年五月十二日,伯爵府主子和消息略灵通的仆妇都知道,世子夫人赵氏难产了。

孔老夫人昨晚守到亥时,被赵氏和苏氏劝着,回房歇息去了,回到房里和老伯爷相对无言,问起“大郎有没有信儿?”

老伯爷摇摇头。

老夫人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今早寅时便起,披衣问道“怎么样了?”

随身宋妈妈不敢欺瞒:“琥珀刚刚回来,说是,世子夫人一夜没睡,夫人的母亲在旁边陪着,大小姐一早就过来了,大少爷被二爷带到书房去了,二夫人在长房。”

孔老夫人沉着脸,“太医怎么说?用汤药了没有?稳婆呢?”

宋妈妈答:“已经喝了催产的汤剂,太医在施针,稳婆说,夫人年纪大了,又受了惊,是会守些苦头。”

“什么年纪大了,又不是七老八十,乡下妇人五十岁还生娃娃呢!”孔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重重拍在枣红绣祥云枕头,“平时满嘴大道理,关键时候没一个顶用。”

宋妈妈不敢吭声,服侍老夫人换一件靛蓝色绣仙鹤衔芝草褙子,草草吃了两块点心,到正院的小佛堂。老夫人恭恭敬敬上了香,捻着沉甸甸的沉香木佛珠,对着慈眉善目的菩萨喃喃祈祷。

娴姐儿等在正屋,还没说话,老夫人便说:“你带着你弟弟读书吧,别乱走。”

娴姐儿乖巧地答应了,“天气热,祖母别热到,若有事叫孙女过去。”

片刻之后,孔老夫人坐软轿到了长房,气氛和往日不同,往来仆妇面色紧张,走路悄无声息。

产房在长房东厢房,一盆盆热水送进去,院子里面站满了人,见到孔老夫人个个矮了半截儿,让出一条路。

整整一夜折腾下来,赵氏脸色苍白,鬓发湿漉漉的,嘴唇被咬破了,叼着一根软木,身上盖着宝蓝夹被,握着母亲的手--赵氏母亲面容疲惫,神色倒还从容,轻声细语地和赵氏说着话儿。

丹姐儿也在,她嫁了人,生了孩子,算是妇人了,可以进产房了,在窗下神色不安地摆弄一套小孩衣裳,见到孔老夫人露出一个笑容,“祖母来了。”

孔老夫人笑呵呵地,拉着她走到床边,柔声道“珍娘,歇的可好?”

赵氏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尚好,母亲不必忧心。”孔老夫人又问候亲家,“吃过没有?”

赵老夫人笑道:“喝了碗粥。”

孔老夫人笑道:“粥啊?吃絮了,我正想添些,让小厨房给我煮碗馄饨吧。”

郭妈妈连忙答应,不多时,鸡汤鲜肉馄饨、乌鸡糯米粥、红糖荷包蛋、三鲜猫耳朵、排骨汤面,连带小油条、糯米豆沙糕、红枣糕,摆了一桌子。

苏氏也到了,涂了厚厚的粉遮盖微红的眼圈,看得出,昨晚也没休息好,给老夫人行礼“晓哥儿在闹,来迟了一会儿”,又去探望赵氏。

赵氏生过两胎,有经验,撑起身子吃了半碗面,喝了几勺粥。孔老夫带着儿媳孙女隔壁吃饭,回来替赵老夫人,一时间,屋里气氛松快不少。

过不多时,太医进来诊脉,稳婆也围着床边,孔老夫人把地方让出来,就在厢房等着。

这一等,就等到了黄昏。

一个个消息传到孔老夫人这里,一个比一个不妙:赵氏还没足月,不到生的时候,昨天动了红,产道却没开,折腾一天一夜,羊水破了,依旧不到生的时候。

孔老夫人强自镇定,对丹姐儿说“好孩子,你先回去,这里有祖母和你二婶婶呢。”

丹姐儿不肯,眼睛红得像兔子。“祖母,我不走,我要陪着娘。”

“傻孩子,你自己也有孩儿,一天不回去,姑爷和亲家太太怎么放得下心?”孔老夫人放柔声音:“去吧,明早再来,听祖母的话,莫让你娘担心。”

丹姐儿无论如何不肯,带着希翼说:“我回我原来的院子好了,祖母,若我爹爹在,定叫我留下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听到她搬出孔令骁,孔老夫人只好应了,丹姐儿留下一个大丫鬟,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苏氏抢着说“娘,我陪着您老人家。”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

不一会儿,昱哥儿也来了,脸色发白地站在院子里,叫“祖母”的时候声音发颤,孔老夫人安慰“好孩子,你娘这一胎受了点罪,莫让她担心。晚上跟着你二叔,在要不然,去祖母的院子跟昭哥儿玩吧。”

昱哥儿隔着窗子喊“娘”,半天才听到虚弱的回应。赵氏母亲出来,安慰他一会儿,昱哥儿才抹着眼泪跟着孔连捷走了。

太阳一寸寸沉下天边,漫长酷热的夜幕降临了。

“没办法?什么叫没办法?”孔老夫人连连追问,“三天前你们给珍娘把脉,还说什么母子平安,今天就告诉我难产了!”

太医为难地擦擦汗:“夫人产道只开到三指,便晕过去了,汤药和针剂都用过了,下官也是,也是无计可施。”

稳婆也叫起屈:“好端端的,怎么就受了惊吓!”

正说着,产房传来丫鬟的哭泣声,和赵老夫人呼唤女儿的声音,一阵血腥气刺得人欲呕。

孔老夫人深深呼吸,接力镇定下来“你想个法子,速速行来,若是母子平安,我奉上黄金百两,若是不行,休怪我砸了太医院的大门!”

太医咳一声,压低声音:“老夫人,下官还有一副药效颇大的汤剂,若是用了,有一半的把握,若是一时三刻之内还不生,大人孩子均有危险了。您看?”

孔老夫人明白,是催产的虎狼之药了,略一犹豫,便果断地点点头:“我便把珍娘交给大人了。”

太医拎着药囊走了,孔老夫人把目光转向两名稳婆,“你们怎么说?”

为首的稳婆脸色为难,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折腾两日,再不生,肚子里的孩子便不好了,夫人也....您看,若真是....如何决断?”

如何决断,便是保大还是保小了。

这一瞬间,孔老夫人左右为难:杳无音讯的长子....独苗儿昱哥儿....与赵氏十余年情分....次子有了两名嫡子....所有人都说赵氏怀的是个哥儿....

见老夫人不吭声,稳婆低声解释:“保大人,便把孩子打下来....保小的,便用剪刀....”

孔老夫人厉声喝道:“胡说八道些什么!夫人自然是重中之重!再让我听见这种话,嘴巴子打出去!”

稳婆唯唯诺诺地下去了。

侍立一旁的苏氏给老夫人端了杯茶,给她轻轻捶肩,“林医正是京城最好的接生医生,您放心,嫂子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没事的。”

可惜,事情像疾驰的马车,朝另一个方向倾斜下去--

深夜时分,林医正的药剂并没体现出效力,屋子里的血腥气越来越浓,帐子里的赵氏脸色惨白,出气多进气少,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赵老夫人左右为难:既想让女儿歇一会儿,又怕女儿这一睡,就醒不过来了。“珍娘,珍娘?”

赵氏慢慢睁开眼睛,辨认一会儿眼泪便涌出来,声音细细的,“娘,我,有没有世子爷的信儿?”

赵老夫人前日来之前,听说了兰州的事,现在自然是不能说的:“好孩子,连骁还没回来,等他回来了,有什么话你自己和他说,啊?”

赵氏喘了会气,半晌才说“娘,我知道,世子爷出事了。”

“胡说!”赵老夫人含泪斥责:“连骁好端端的,再说,你有昱哥儿,有娴姐儿,还有肚子里这个,不能光想着连骁,你,你就不想想我,不想想你爹?好孩子,别胡思乱想,攒攒力气,啊?”

赵氏苦笑,艰难地抬起头,看着自己高耸的腹部,声音越来越低“娘,我就是放不下世子爷....”

屋子外面,孔老夫人老泪纵横,林医正满面羞愧地躲在屋角,稳婆恨不得钻进地里,苏氏陪着哭了片刻,问道“娘,要不要叫娴姐儿和昱哥儿过来?”

见最后一面也是好的。

孔老夫人迟疑着,还没答话,外面喧哗声响,丹姐儿急赤白脸地奔进院子“娘,娘~”--大丫鬟见势不妙,偷偷给丹姐儿报信了。

数息之后,见到奄奄一息的母亲,丹姐儿哇地一声哭出来,扑在赵氏身上不起来。赵氏母亲又急又气,“别给你娘添乱”,叫身边的人把她轰出去。丹姐儿不肯,身边两个大丫鬟对个眼色,偷偷溜去给昱哥儿送信。

兵荒马乱之间,一阵脚步突然从远而近,如同一线日光,劈开密不透风的夜雾:老伯爷满脸激动地疾奔而来,手里捏着一封拆开的信,身边跟着去了兰州的护卫吴三定,“大郎来了信,大郎从兰州的信!”

闻声从屋里出来的孔老夫人呆了一呆。由于不知道兰州兵乱,她的喜悦没老伯爷那么强烈,本能地觉得“儿子的信”能给垂危儿媳一些运气,喊着赵氏的名字。

那封薄薄的信从老伯爷到孔老夫人手里,到赵氏母亲手中,后者老眼昏花的,看不清字,还是丹姐儿拆开,一目十行看完,流着泪笑道:“娘,是爹爹写的信,爹爹说,三月底到了兰州,见形势紧张,除了随行护卫,大展护卫还到当地镖局请了人手。四月三十日民乱,爹爹遇到土匪,不得不自卫,随行之人都受了伤,爹爹说,暂时动不了身,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爹问候娘,也不知娘生了弟妹没有。”

孔连骁受了伤,伤的颇重,重到无法返京--这有什么关系?丈夫还活着,惦记着她,和她肚里的孩子--赵氏仿佛吃了王母娘娘的仙丹,加上求生的本能,浑身生出使不完的力气。

“娘。”她低声叫着,寻找着母亲的身影,“娘,我饿,给我煮些面。”

康干十七年五月十三日凌晨,赵氏艰难地生下次子,母子平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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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不再做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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