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丁香结

第52章 丁香结

这日一早太子去同文馆,午后便回了。他刚进屋更了衣,那边齐绶就来找白英。

“什么事?”太子理了理袖。

白公公面露难色:“殿下,那秦艽实在是油盐不进,下面每时每刻盯着怕他自尽。况咱们在东宫里也不敢用刑,已经让典药局看过伤了。齐绶方才来报,秦艽想求见殿下。”

“见孤?”太子冷笑了一声,“他倒是好胆。”

“殿下,您看?”白英心里其实犯嘀咕,这小黄门要是见了太子直接血溅当场,他们要如何与司礼监交待?若是谷公公倒还好,裴公公却是不好说话的。

可如今秦艽是个硬茬,又不可在东宫用大刑,以免得被攻讦东宫动用私刑,真是难的很。

太子抬眼望向会宁殿,白英会意道:“太子妃娘娘在文绮阁呢。”

“原是为老七结的善缘,便去看看,他有什么话要告诉孤。”

齐绶前脚给师父递了话,后脚回来就把内侍值舍的班房打扫得干干净净,可谓一尘不染。门户大敞,力求通风。

秦艽被擦干净脸,换上了整洁的青色贴里,手脚皆被绑缚在椅上。他这几日只喝了齐绶灌下的米粥与药,整个人看起来更羸弱了几分。

太子身着墨绿的提花道袍,到了那班房门前,并不入内。

秦艽抬头,只在迷蒙见看到一个背光的身影站在门前。

“听说你要见孤?”

秦艽瞬间清醒过来,他朝前一扑,两旁的内侍忙上前抓住。就见他不管不顾,只是连人带椅狠狠扑跪在了地上,恭恭敬敬地给太子磕头。

太子见他结结实实磕了几下,一抬手,旁边的内侍便冲上去制住了秦艽。

“你既然心知感恩,又为何做出背叛东宫之事?”

秦艽只无力地摇头,他的面色惨白、眼下青黑,薄薄的皮肉只透出灰败来。

太子一眼就明白,他已经心存死志。

“你如今死了,不怕孤迁怒你在宫外的家人?”

秦艽怔住了,他第一次鼓起勇气看向太子,这个人救了他两回。秦艽目露信任又摇了摇头,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说太子不会那么做。

太子冷笑道:“是谁给你的保证,孤不会这样做?他们终日只想以此束缚孤……”

秦艽啊啊轻唤了两声,他低头咬破了手指,在地上飞快又吃力地写了起来。

“他识字!”白公公低声道。

太子闭了闭眼,竟是被乔琬说中了。

秦艽用血在青砖上写了歪歪扭扭几个字,字体稚嫩,笔画七零八落:

也有恩,对不住,请杀我。

他写完后就跪伏在地,不敢抬头。身上还背着那把捆缚他的椅子,显得滑稽又可怜。

白英忍不住低声呵斥道:“秦艽,你倒是位义士,却想陷太子于不义!”

此时,就听一个声音道:“为何陷太子于不义?”

众人回首,却见一位头簪榴花、身披霞帛的明艳女郎亭亭立于身后。

白英心中叫苦,他们只留心时刻防着那秦艽,哪注意到太子妃都到近前了。他忙领着众内侍跪下见礼道:“见过太子妃娘娘!”

乔琬见他们这架势,对太子道:“妾身方才从文绮阁出来,见此处聚了许多内侍,走近才知道是殿下在审人。不让通报是担心打扰了殿下。”她可不敢说是为了能听见只言片语。

太子没想到她会来,眉眼间的凌厉一时未散,直叫乔琬想到昨夜灯前的玉面鬼魅。

“你怎么来了?”荣谌堪堪放缓了语气,“此处血腥,不可久留。”

乔琬走到太子身侧,却是看向屋内道:“秦艽,你还是不愿意说吗?”

秦艽见太子妃来了,又要磕头,被看管他的内侍死死抓住。他啊啊叫唤了几声,望着太子妃,眼中涌出泪光。

乔琬紧紧攥着手心,趁太子还未反应过来扫了眼地上的字,心中瞬间明了,安插秦艽入东宫之人也于他有恩。

秦艽不会开口,他今日只会命丧于此。

乔琬心中又是自责,又是失望,她看向太子,发现太子也在打量她。

“你还有话对他说吗?”太子问她。

乔琬稳了稳心神:“秦艽,今日你死,也是我之过,我会命人为你收尸超度。”

这话苍白无力得很,秦艽却如释重负一般,终于忍不住咿呀哭了起来。

他开蒙后仍被迫入宫谋生,本就是苦命之人。入宫后种种艰辛不可言,好不容易从清冷的玄穹宫被|干爹带到了东宫,却又是遇人不淑。好在他命不该绝,被太子免罪一回,又被太子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他也曾夜夜为太子与七殿下祈福。后来他又为温柔和善的太子妃娘娘打扫书房,终于一天好过一天……

可如今这好日子转眼就到了尽头,秦艽回想起自己这一生,心中涌起的不是恩人救赎,却是八岁那年离家前母亲的怀抱。

“娘亲,娘亲……”他竭力喊着,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只会咿呀作响。

太子从袖袋中掏出了一把鎏金嵌宝石的匕首。

“殿下!”“殿下!”白英和齐绶紧张道。

荣谌拉着乔琬进门,他握着她的手一同掣开那匕首。

“殿下?”乔琬微微颤抖。

“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束缚孤……”太子笑了起来,“孤却是不怕!”

乔琬注意到他的唇间有淡淡的齿痕:“殿下,您头疼又犯了?”

太子不答,他只道:“婠婠,你如今已没有回头路了。”

温热的血溅到了二人的手上与衣上,乔琬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原来,她从前想的没错,她曾隐隐窥见面具下的太子……只是没想到,竟已被逼得癫狂。

**

乔琬见太子面色阴晴不定,便不再多言。她心中暗暗记下,只怕是太子今日头疼一直未愈。

清昼方才一直候在外头,见乔琬衣带血迹地出来,强忍着没有惊叫出声。

经历了上回之事,春水倒是镇定。但她心中已经隐隐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垂首把唇抿得紧紧的。

回到会宁殿梳洗更衣,原本是青蒿、黄柏伺候,乔琬特地把春水也叫了进去。

“秦艽认罪了,我答应他,会为他收尸超度。你若有心,届时为他请一炷香便是。”

春水道:“娘娘仁慈,婢子并不后悔,只觉万幸。”

乔琬点点头,她本担心春水与秦艽同是苦命人,一时会移情自责。但她终究还是小瞧了春水。

太子与乔琬刚刚梳洗罢,清佩姑姑领紫菀送了压惊的安神汤进来。

乔琬堪堪用完,就见白公公带着齐绶来复命。齐绶手中端着托盘,里头还盛着一物。

“启禀殿下,原本齐绶想着要将人押送司礼监,便从秦艽值舍拿来了贴里为他换上,还有牙牌、茄袋等物品,都是之前搜检过的……只是方才为秦艽收殓,发现他将此物特地藏在了贴里内,怕是刻意留下的。”

白英说着,齐绶便呈上了一个花结。这花结像是挂在茄袋上的佩结,并不显眼。

齐绶献上托盘,垂首道:“这个花结原本和茄袋挂在一起,更衣时秦艽没有挂茄袋,却扯了花结藏在怀中。”

乔琬并不熟悉花结与络子的花样,她看了看,便叫清佩姑姑和宫人们来瞧。

清佩姑姑只看了一眼,就皱眉道:“殿下,可否让奴婢取来一观?”

“姑姑只管取来。”太子道。

清佩姑姑取了花结细细看了,边看边道:“这宫绦和彩线都是宫内最普通的,平日里宫人们打络子都用。但是这个花结不简单,并不是常用的几种,看不出是什么结。不过一定是用勾针仔细做的花样子,不像秦艽这个年纪的内侍会做的……”

乔琬听了,再细看,觉得清佩姑姑说的有理。

就听清佩姑姑又问:“可清洗过?”

齐绶道:“没有,这个花结被秦艽护在怀中,并未沾染什么。”

清佩姑姑将花结凑近,说道:“熏过丁香花香。”

这就更不寻常了,整座东宫有一年没有燃香熏香了,怎么一个小小的洒扫内侍身上会有熏过花香的花结?

“会不会是他自己偷偷摘了丁香熏的?”乔琬问。

清佩姑姑摇头:“东宫附近并不栽种丁香花。”

此事明了,秦艽若真是念着太子恩情留下这花结做线索,那么第一要寻的,难道是宫中栽种丁香花之处?

这时,清昼却躬身道:“启禀殿下、娘娘,婢子曾见过同样的花结。”

乔琬有些讶异,忙问:“你进宫才几日,在何处见过?”

哪知清昼却道:“娘娘,婢子不是在宫中见到的,而是在宫外。去年春日,婢子随娘娘至翠云山踏春,当时李嬷嬷身上便有一个这样的花结。婢子见其精巧,状若花簇,便同李嬷嬷攀谈了几句……”

“清佩姑姑一言,婢子方才想起,李嬷嬷当时说,这叫丁香结。”

**

“八殿下,八殿下……”几个宫人内侍小声喊着,坠在一个小少年身后。

“小祖宗,快到玄穹宫了,不可再往前了……”

八皇子追的一只玄蝶飞过了宫墙,他这才停下道:“贵妃娘娘与嫔母要午歇,此时去拜见只怕还要等许久。我要是也和太子哥哥一样,有座园子就好了……”

“八殿下,慎言!”

一阵轻响,就听宫巷附近的一处小门开了,有个宫人轻声道:“可是方公公送今日的吃食来……”

话音未落,那门后探出一张苍白的芙蓉面来。

待看清眼前几人,她忙跪下道:“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你是何人,这是哪儿?”八殿下这才好奇地看向那玄蝶飞入的宫墙。

内侍在旁小声道:“殿下,这里是拂云殿。”

拂云殿临近玄穹宫,已是十分荒僻处,平日里用来存放玄穹宫开道场时的礼器。在此当值的宫人,多是被贬至此处的,两三日才得一次吃食,难怪这个冒失的宫人听到动静就跑来开门。

八皇子可不知拂云殿是何处,他只瞧着这宫人瘦若纤柳,却有着一张叫人难忘的憔悴芙蓉面,俏若病西子。

他又问了一遍:“抬起头来,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人抬头,依旧怯怯地垂着眸,不敢直视皇子:“婢子名唤唐巧儿……”

作者有话说:

婠婠:哦豁,太子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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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巧儿是之前太后挑给东宫的司寝宫人,帮大家回忆一下~

*茄袋:一种制作精致的小包,俗称荷包(咱这里按内侍穿搭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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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宠太子妃(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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