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118章

第118章 第118章

初九这日,蒋娇娇和谢夫子一起送了谢暎入贡院。

她虽圆满了当初解试时错过的遗憾,可这次心里却更加地牵挂。

谢暎前天夜里虽然已退了烧,但他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直到今天早上,她看得出他吃饭的时候都还不是很有胃口。

她都不敢去想他进了贡院之后要怎么忍受身体上的不适去应考。那里面还不能烤火取暖,这个时节春寒料峭,蒋娇娇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让他多穿。

为了让谢暎安心,这些担忧她并不敢表露,所以只是笑着对他说了句:“我到时再来接你。”

可等他进去之后,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谢夫子在旁边瞧着,面露无奈地道:“你这孩子真是捅了哭包的窝了。”

蒋娇娇沉默地擦掉了眼角泪痕,没有驳嘴。

在她看来她也是很对不起谢夫子的,被他嘲一嘲根本不算什么,谢暎被她弄生病了,夫子竟然都没有怪过她。

谢夫子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说道:“你知道当今计相考中探花那年是多少岁么?”

蒋娇娇心说我又不认识他,你问我小姑还差不多。

但谢夫子也没真打算等她回答,问完便又径自续道:“二十岁。但其实他还是晚考了一榜的。”

蒋娇娇好奇道:“为什么?”

“听说那年他刚投了状子没多久,他父亲就去世了,所以守孝了三年。”谢夫子道,“你看,真正有能力做大事的人,是不会被这一点挫折打垮的。”

“所以啊,你也不要再多想了,就好好在家等着他考完出来吧。”谢夫子笑着说罢,举步便要离开。

“您要去哪儿啊?”蒋娇娇愕然道,“马车在这边。”

谢夫子若无其事地道:“我约了人喝酒。”

蒋娇娇就“哦”了一声,叮嘱道:“那您少喝点啊,伤身子。”

谢夫子状似敷衍地挥了挥手,然后径直拐上了旁边的小街。

荷心诧异地道:“谢夫子这么早就去喝酒啊?”

蒋娇娇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笑了一笑,说道:“他哪有心情去喝酒啊,肯定又是去上香给谢暎祈福去了。”她说,“昨儿我就闻见他身上有香火味儿。”

荷心了然地点了点头。

“走吧,我们也去小姑店里坐坐。”她此时也需要定定心。

临走前,她又朝贡院大门看了一眼,心想:也不知之之陪沈云如她们来送了沈约没有?希望她那边也顺利吧。

***

午后,蒋黎刚小憩了起来,就听说陶宜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此时人正坐在酒阁里喝茶。

她不由笑了笑,略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便起身出门寻了过去。

“你起来了?”陶宜看见她,微笑了笑,说道,“今日天气不错,我正好路过,来你这里蹭个清静。”又问,“近日可好么?”

蒋黎莞尔颔首,回问道:“今日这水可合了相公的口味?”说着,她径直款步走到了他对面坐下。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之间便有了这样的默契,不提从前,也不提其它,他闲时来坐一坐,她也习惯了每日在店里等等他。

见了面,他亦只论心情与茶食,就好像从来没有送过她那朵海棠绢花。

只是年前的时候,她特意送了年盘给他,恰好,他也差人赠了她。

“尚可。”陶宜含笑说着,顺手将刚分好的茶放到了她面前,“你今日且先记住这个味道,等下次得空,我自己带些水来请你尝尝。”

蒋黎笑笑应下。

“相公若是上午过来,正好能见着我家侄女。”她闲话着说道,“她今日还特意问起你了。”

陶宜微讶而笑:“问我什么?”

“她早上送了她未婚夫婿去贡院,那孩子热病初愈,我侄女担着心,又听人说起相公当初科考的事,所以来找我时就问了两句。”蒋黎笑道,“我看她应是想为自己找些信心。”

陶宜的注意点却是在别处:“你侄女已经定亲了?”

蒋黎点点头:“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水到渠成而已。”

陶宜没有再多问,只是说道:“新政初革,举子们也需要适应,这榜可能不太好考,但能走到这一步已是不易。”

蒋黎看了看他,委婉地道:“我也是今日听她说起才知道,原来相公当年科考时也曾遇到些波折?”

陶宜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些。

蒋黎不知该如何去形容当自己从娇娇口中得知这件事时的心情。

或许这些事在他看来已不是什么秘密,毕竟就连谢夫子这样的落第秀才都能知道,可见是在士林里早就有所传扬的。

但她发觉自己不知道,就好像对他的了解突然又少了一角。

蒋黎也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竟越发地在意他这些“边边角角”。

陶宜似是这才明白她想问什么,他略略一顿,然后弯了弯唇角。

蒋黎微觉有些被他看穿似地不自在。

“嗯,当时家父突然病逝。”他此时说来,语气很平静,也很坦然,“所以我就撤了状。”

“令尊……”

“他老人家一向有心疾,当时也已卧病在床有些时日了。”陶宜微微一笑,说道,“你放心,我早已无事。”

蒋黎看了他须臾,忽然说道:“我爹爹是因积劳成疾病故的。”

陶宜看着她。

蒋黎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回视着他,浅浅笑了笑:“喝茶吧。”

***

省试结束后的第二天,姚之如来找蒋娇娇。

一见面,她就关心地问道:“谢元郎怎么样了?”

她也是知道谢暎考前生病的事的,而且昨日她们一起去贡院接他们,可是蒋娇娇却等了许久才等到谢暎从里面出来,人也是明显脸色有些发白。

就连沈约都说让谢暎赶紧先回家休息。

蒋娇娇愁眉苦脸地道:“他昨天一回来就睡到现在还没起,大夫我也请来看过了,说是没什么大碍,就是元气未复又累着了。”

“我和他毕竟还没成亲,谢夫子也不许我总在他屋里守着。”她叹了口气,说道,“我只能让人隔半个时辰过去看看。”

蒋娇娇觉得这些破烂规矩真是要人命,难道这时候她还能对谢暎做什么不成?

姚之如安慰她道:“往好处想,既然大夫说他身体无碍,现在睡得熟,也就能好得快些。”

蒋娇娇点点头:“我也知道,但就是担心他睡这么久会不会又有别的不妥,毕竟他这几天都没怎么能好好吃东西。”她说,“我现在也不在乎他这次考得怎么样,就希望他一定要健健康康的。”

“有你陪着他,这样无微不至地关心他,他就是想不好也不行。”姚之如劝道,“你也不要着急,他是睡觉又不是昏迷,该醒的时候肯定会醒的。”

她话音刚落,荷心就从门外跑了进来,急急地对蒋娇娇禀道:“大姑娘,谢公子醒了!”

“真的?!”蒋娇娇高兴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她抬脚正要往外走,忽想起好友还坐在旁边,于是转头倾身抱了姚之如一下,开心地道:“之之,谢你这张开过光的嘴啊,回头我请你吃饭。”

姚之如被逗笑了。

她不欲打扰他们的独处,于是待蒋娇娇跑走后,她便也先回了家。

姚之如走进家门的时候,正好看见曾招儿身边的女使翠环一脸着急地要出去,乍见着她,翠环先是一顿,随即忽如想到了什么,跟看到救星似地问道:“大姑娘,您那里可有些烫伤膏药么?我们娘子先前侍候大娘子的时候不小心把手给烫着了,但我找不到药。”

这话就有些深意了。

找不到药。是曾氏的屋里没有,还是姚家没有?又或者,是想要,但是找不到人给。

玲儿刚想说“家里都没了么?那你还是快去买吧”,但还没来得及,就见姚之如点头应道:“你随我来吧。”

翠环千恩万谢地跟着她去了。

玲儿眼见着自家姑娘发了这回善心,事后忍不住担心地道:“姑娘不是不掺和她们的事么?”在她看来,曾氏来这个家的任务就是去和孙大娘子打对台的,至于怎么打,如何斗,那都是这对妻妾间的事,说白了也是大公子的家务事。

自家姑娘若是去插手,岂不又要被孙大娘子记恨上?觉得是小姑子在有意偏帮妾室。

姚之如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道了句:“不至如此。”

玲儿无奈,叹了口气,说道:“只希望她可别来道谢,免得又连累您惹麻烦。”

曾招儿的确没有特意来找姚之如道谢。

孙大娘子也不知有没有收到风,是否有因此记恨上她这个小姑子,只是她当天夜里就又和姚大郎吵了一架。

准确来说,是姚大郎气冲冲地找了她兴师问罪。

玲儿也没打听得太确切,只知道好像是因为曾氏这次烫在了手腕上,恰好晚上被姚大郎看见了,所以不顾曾氏劝说,冲到孙大娘子那里就直接发了顿脾气,末了,还明确说让孙氏要耍派头就去找自己人彩屏,反正也不过就是个妾室。

姚大郎前脚离开,孙氏后脚就又摔了只茶盏。

次日早上,姚之如去给她母亲段大娘子问安的时候,就看见孙氏和曾氏都在那里。

孙大娘子更是一个劲在抹眼泪。

段大娘子一脸有些头疼的样子,看见女儿进来,忙招呼道:“如娘你来得正好,我有话同你说。”

言罢,她便转向孙氏道:“行了,只是小事,招儿不是已经帮你和大郎解释过了么?你也该收一收脾气,我记得你之前没这么浮躁,生完孩子倒是有些变了。”

孙氏听出了阿姑言语间的深意,欲言又止,默默咬了咬牙。

段大娘子又对曾招儿道:“你扶大娘子回去休息吧,男人在外头忙着,你们要好好相处,别让他心烦。”

曾招儿柔柔应了声是。

孙大娘子虽慢了一步,但也恭敬地应了下来。

姚之如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那里,只当什么也没看见。

曾招儿经过她身旁的时候,也只是如常客气地一礼,看不出丝毫特别之意。

待孙、曾两人离开,段大娘子明显松了口气,对姚之如道:“你若不来,我真是要被吵死了。”

说完,她就径直开始数落起了孙氏:“生了个儿子,性子好像也狂了。”

“她把人家弄伤了,还听不得人说。你大哥哥前头刚出门,她后脚就来找我哭诉,”段大娘子道,“反倒是那个受伤的,还赶着来认错,想为她与你哥哥调和。”

姚之如没有说话。

段大娘子见没得到回应,不免有些无趣,说道:“我倒是忘了你不会听这些。但是你也大了,光会琴棋女红是不行的,往后你也要懂得做贤妻良母,不然讨了夫家的嫌,还要连累自己家也丢人。”

姚之如听到这里,不由皱了皱眉,低声说了句:“那男人就理当置身事外么?”

段大娘子没听清:“你说什么?”

姚之如回过神,定了定心绪,摇头道:“没什么。女儿明白。”

段大娘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昨天还没顾上问你,子信这回可有把握么?”

“到了省试这步,谁还能说有绝对把握的。”姚之如道,“他也没有多说,只道这次是赌了一回。”

段大娘子一听,顿时紧张了起来:“这是怎么说的呢?”

姚之如摇了摇头。

沈约也没有对她说得太细,但她听他的意思,大概还是和朝中派系有关。

要说她没有半点担心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可她也只能相信他的决定,然后坚定地支持他往前走。

段大娘子却已经忍不住紧张道:“他该不是受了他二叔的刺激吧?怎么偏偏这时候犯糊涂啊。这要是省试不过,岂不全完了?”

姚之如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握紧了双手。

春闱的结果并没有等得太久。

三月上,省试奏名。

照金巷里再次传来了喜讯——

谢暎和沈约双双考过,得到了半个月之后的殿试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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