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105章

第105章 第105章

翌日大早,院里的仆从都相互帮衬着把搬家物件给搬上了车。家主居家守丧,生活过得本就拮据简朴,故而车上也没多少大物件。

那些衣裳,随意捎上了几件,够在路上换着穿就行。何况衣物到地儿时还能再重新置买,犯不着太过怜惜,什么都不舍得抛。

司马光要去延州,之后又要去汴京城进有司里销假,最后才是要赶到滑州赴任去。一路走驿道,为着不耽误行程,自然也是上路从简。

那车上多数都是那些张儒秀离不开的妆奁绣裙,整整齐齐几大箱摆在上面,还盖着一层布。

四年前在晋州时,老人家一去世,司马光便遣散了多数仆从,为的就是路上从繁就简。仆从临走前,司马光还多给人发了两个月的月钱,算是宽慰人心。

故而如今再到几个州郡去,跟在身边的只有宅老养娘女使几位了,都是一路跟着司马光过来的老人或是些干活儿伶俐的新人。

一大家昨夜睡得早,今早也趁着天刚蒙蒙亮,便起来简单洗漱一番,做个道别,之后便各走两路去了。

司马旦先司马光一步去汴京城销假,临走前只是再三吩咐着叫司马光常给他写信。

一番颇显慌乱的告别之后,坐在马车上,张儒秀仍没缓过神来,低头发着愣。

司马光见了,只牵过她的手,放在膝上,低声询问道:“在想什么?”

张儒秀摇头,叹道:“只觉过去的那些事都来得太快了,叫人都来不及做出反应。前些年你也当了几个州郡的官,来回辗转,总是在某处还没待久,便接了新的调令,要去到别处。原先我想,你在衙里好好办公,我也在乡野之间尽情做喜欢的事。到如今,你的那些抱负还埋在心里,我的那些铺店也都没有发展开来。”

司马光自然清楚张儒秀心里一直存着的幽怨。他自己心里也存着气,自他赴试唱名后,为官的年数还没居家守孝的年数多。倒也不是埋怨自家爹娘,只是觉着一年接一年过去,那些抱负不谈实现,就连想找个地方倾诉一番,也实在无路可去,心里自然不好受。

“宦游制度当下,没有一位地方官能在任上连着呆几年,除非是京官外调,官家下旨才行。”司马光说罢,顿了顿,又开口道:“这几年,我的那些想法成了空话。你跟着我,自己的事也没能做起来……”

听到这处,张儒秀赶忙出声说停。再往下说去,司马光定是又得无端指责自己一番,说叫她受苦之类的话。

她哪里在意的是这些呢?

“你放心,往后会慢慢变好的。”张儒秀拍着胸脯,满是势在必得地说着,“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啊,根本就不是一个适合待在地方办公的人。”

这话新奇,说出来也叫司马光一愣。

“怎么讲?”他问道,眼眸清亮,似是对那回话颇为期待。

张儒秀思忖一番,道:“这四年来,我见你一直在专心研读那些史书史学,便知你对国朝的正史颇有兴趣。从我认识你以来,时常见你对某些事针砭时弊,观察细微,常常能想到旁人想不到的地方去。为官时,每每见你忙得焦头烂额,处理起公务上心,却总有难解郁闷之处。两相比较,我便觉着你还是适合到官家身边去,或是当位谏官,或是入馆阁整理史料书籍,好过盯着地方那些琐事叹气强。”

司马光听得认真。想来,照他这般温吞性子,的确不适宜深入到地方去做那些个纷繁琐事。

他也的确是想进馆阁修史。

可无论是进馆阁还是当谏官,哪会儿生得容易?

“若是能选的话,我也不想到处游荡在各个州郡之间,四处漂泊。只是如今我刚守完孝,官场之上,是瞧不见我这般人物的。人微言轻,自然只能跟着调令走。”司马光说着,心里便生了一股悲凉之意,叹气道:“也不知这般低微日子,还要过到何时?也不知究竟何时,我才能走到官家身边,叫官家听见我的话。”

听司马光这番难得一见的抱怨,张儒秀的心思蓦地就跑到了别处去。

算着时间,庆历五年正月,新政便会宣告流产。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贬官浪潮。

中央的改革派平淡下台,保守派继续在朝堂之上掀开风浪。

可张儒秀总觉着,待到改革派下台,便是司马光侍宦生涯的转机之时。

故而此刻,她才会叫司马光再多等一会儿。

“你会等到的。”张儒秀笑着说道,“再等等罢。”

司马光虽是不解,可看见张儒秀一脸期盼模样,自己也染上了欣喜。

“好,我们一起等。”司马光轻声说道。

十一月初,紧赶慢赶着,张儒秀跟着司马光到了延州。

先前张儒秀对于延州的认识,一是前线重地,二则是娘家人常在地。

延州,住着张儒秀的爹娘与二姐。

先前司马光虽说是要到延州拜见庞丈,可到了地儿,还是得先去与岳丈见一面。

二人初五到的延州,说来也凑巧,那日张存正巧携着自家夫人要到别处去拜谒一位老人家,后来几日也忙着赴宴,抽不开身。可司马光的行程也一直在赶着,自然也留不住空暇时间去等岳丈归来再聚。

张儒秀瞧见他那为难之处,直言她又不在意此事,紧要关头,大事要紧。她能给娘家写信诉一番衷肠,可司马光到任的日子可是板上钉钉的事,晚一日便有什么处罚。她自然清楚事情的轻重。

“去见庞丈罢。”张儒秀说道,“庞丈一家,才是最重要的。何况那里还有二姐与二姐夫。”

司马光听了她这话,只觉得心都化成了一池春水。余下来的欲说还休的情意,都藏在一个“好”字之中。

延州虽不比两浙地区富饶,却也能瞧见当地知州的一番用心。毕竟是前线,一场战争下来,地方难免显得苍凉。可延州各处烟火气十足,百姓瞧着淳朴憨厚,丝毫不受战争的半分影响。

张儒秀瞧着地方百态,心里一番触动。

延州之所以能发展成如今这般升腾模样,都是庞籍的功劳。

原先张儒秀只是听过庞籍的名儿,知道他的性子,可如今是亲自拜门前去见人,心境自是不同。

面上的紧张几乎是隐藏不住,一下就叫司马光给瞧了见。

“别怕,庞丈可不是洪水猛兽,自然不会吃了你。”司马光握着张儒秀的手,“手一直凉着,怎么也不同我说说?你不说,我怎么给你暖呢?”

眼见着就快走到了庞籍的府邸,司马光又缠着她腻歪,张儒秀那羞涩之心升了上来,一时间早忘了先前的惧怕,只是小声嗫嚅着:“不要牵了,让庞丈看到就不好了。”

只是张儒秀的一脸红意倒是激发了司马光那般成心逗弄她的心思。

“有何不好?先前不是说过么,人多的时候,那就牵手罢。”司马光顺手指了过去,长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趁着张儒秀还在理解他那话的时候,司马光又搂住了人的腰,似是没骨头一般,趴在张儒秀身上,低声道:“我不仅要牵手,还要搂着你呢。”

张儒秀被他这番赖皮话逗笑,纵容着他这番行径。想来司马光是把庞丈当亲人一般,才会如此自在罢。甚至步子也越走越轻快,恨不得立刻飞到庞丈面前。

“好了好了,还是正经一点罢。”张儒秀话里尽是难得一见的腼腆,“等见了庞丈,你想怎么牵,就怎么牵。”

司马光闻言,似是计谋得逞一般,提起二人扣在一起的手,在身前晃了几下:“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张儒秀点头道好。

府门前,庞籍站在一众人之前,身后跟着的,便是庞之道与张晓棠。再往后,便是一群给客人接风洗尘的养娘女使。

十一月,延州城早已下了一场又一场厚雪。如今雪还在檐上堆着,庞籍就顶着寒风在府门口站了许久。

直到眼前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君实啊。”

“庞丈!”

司马光一见庞丈,心里的思念之情便再也忍耐不住,快步走向前去,与庞丈抱在了一起。

张儒秀站在司马光身后,身子一歪,就瞧见了庞籍身后站着的二姐。

“二姐!”张儒秀张大嘴,无声之间唤着。

毕竟长辈在前,她还要注意着礼数。

二姐自然也瞧见了她,脸上满是欣喜,左手牵着孩子,右手举在半空之中挥着。

庞籍到底是长辈,他观摩着司马光,心里一番感慨,末了只是说了句“黑了,瘦了。”

情意都缩在了这一句之内。

“三姐,过来。”庞籍招招手,他瞧见司马光身后站着一位满脸笑意的小娘子,年龄不大,比他自家的姐还要小上几岁。

张儒秀受宠若惊,赶紧走了过去。

原先她以为庞丈应是总板着脸的严肃人,如今一见,庞丈倒是满身祥和之气,与她想得大有不同。

“庞丈好。”张儒秀声音软糯地唤了句。

“嗳,好。”庞籍应道。

他把司马光当成自家孩子,自然也把张儒秀捧在手里,宠得只会比自家孩子更甚。

“你俩一路走来,辛苦了。”庞籍瞧着眼前这对小夫妇,仔细安慰着。

眼见着自家爹爹站在风口与人叙着旧,庞之道又是欢喜又是担忧。

“阿爹,君实他远道来此,天又冷,不如进屋吃酒罢。”庞之道劝道。

“嗳,之道说的是。”庞籍听罢,赶忙叫司马光与张儒秀随他往里走。

趁着一众人往回走时,张儒秀灵活地窜到了二姐身边,成功把庞之道挤到了司马光与自家爹爹身边。

三人站成一排往前走,张儒秀在后头就开了话匣。

“二姐,我可算见到你了!”张儒秀抱着二姐的手臂,可劲撒着娇。

不过不等二姐开口,身旁的小男孩便急急忙忙说着话:“阿娘是我的!”

小孩说罢,抱着二姐的腿不叫她走。

这一插话,张儒秀才注意到了他。

“是不是福娃啊?”张儒秀逗着那噘嘴不满的小孩子,问着二姐。

“是啊。”二姐笑道。

“福娃,去找爹爹和翁翁去罢。”二姐指向前面三人行之处,耐心哄着撒泼的孩子。

被自家阿娘这么一催,福娃也不敢造次,赶忙跑到前面去,随人走着。

“这下可是清净了。”二姐说道。

她把张儒秀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见人还同记忆中那般明媚自在,便松了口气。

“回来就好啊。”二姐道。

可在张儒秀眼中,二姐一脸憔悴模样。她还记得二姐成婚前的样子,无论如何,绝不是眼前这般浮肿的妇人模样。

张儒秀知道二姐家里那些糟心事,只是如今也不便再开口直接问。

毕竟都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小家,说话还是要顾忌着的。

张儒秀隐藏着情绪,开口问道:“二姐,这些年你过得怎样啊?”

她这么随意一问,倒是叫二姐愣了起来。

末了,只笑着回了句:“都挺好。”

作者有话说:

完结倒计时三天。下本开《错嫁偏执大学士》(改了个名儿),文案见专栏,求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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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第一女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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