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章:少女的爱意
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在了家族经营的医院里面,身上绑满了绷带,像个木乃伊一样。
身边是焦虑的父亲和因我苏醒喜极而泣的母亲。
姥爷仍是那副老态龙钟但沉稳可靠的模样,一如既往的坐在红木做的椅子上,像只老鳄龟一样凶巴巴的看着我。
但是好奇怪,总觉得视野变得好奇怪,不是缺失一块,而是感觉多了好多。
似乎看到了些曾经看不到的东西。
“宝贝,没事吧!”
泪汪汪的母亲还像对小时候的我一样用着这种有些羞耻的称呼,不过已经不讨厌了,自己怎么说也渡过了高中的叛逆时期,现在也已经到了一旦出门就会恋家的年纪。
父亲则卑微的在一旁沏了几杯茶。先递给了姥爷,姥爷完全没有领情,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之后递给了母亲,但母亲的心现在全在我这里,自然也不可能关注。
最后递给了我——他其实想第一个就递给我,但已经被驯服了。
好可怜的父亲。
我从以前开始就一直这样想,明明他也深爱着我,却因为家族内的尊卑没法好好的表现。
因此,作为父亲的女儿,我要代替别人关心她,从小就试着温柔的对待他。
那怕现在也一样。
不过,抱歉了父亲,今天我实在是喝不下东西了。
好痛啊,左眼。
所以只能对他温柔的笑一笑。
“身上还痛不痛?有没有那里还很难受?要不让你陈伯伯再来看一看?我早就说了该让你二舅飞回来给你看一下的,你姥爷非说什么不麻烦人家,明明你二舅最疼你了!”
看着母亲又想抱我,又怕把我弄伤的样子,我不禁笑出了声。
母亲很罗嗦,但也很可爱,关心我的时候也是,又像母亲又像姐姐。她天生就长得漂亮,明明是我妈妈,却年轻的像我姐姐,不止长相上如此,性格上也比我更青春活泼,给我梳妆打扮时还会嘲笑我老土,非拿出自己新买的小首饰给我用。甚至上学那会能自如地融入我的朋友中,像闺蜜一样陪她们八卦,和我们一起睡觉。
不过,抱歉了母亲,今天我更在意别的事。
脑中那个模糊的人影缭绕在心里久久无法释怀,还有那个特殊的温度无论怎么样都无法忘记,仅仅是想一下都让我有种莫名的冲动。
看到我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姥爷的脸越加阴了下去,胡须跟他颤抖的皱纹也抖了起来,吓得身边的亲戚们纷纷安慰他不要气到身子。
真是滑稽呢!那些喜欢争宠的家伙,姥爷怎么可能对我生气呢。
“玩够了么?玩好了么!玩的很开心么!看看你的样子!”
姥爷愤怒的用红木龙拐杖指着我,仿佛下一秒就会把拐杖砸在我的身上,不过这种场面小时候就玩够了,只不过从破点皮变成“破多一点皮”罢了。
几天前家族里向外界交付一个委托。
按理来说向外交付的委托都是家族里没人要的,可这个不一样,家族里的一个哥哥抱怨这原本是他的活,都怪家族里突然拜访了一个奇怪的人,老爷才把他的活交了出去。
我的家族虽然不大,但也算是声名显赫,会让姥爷如此大度的人我应该都认识才对,所以不免有些好奇,于是半夜偷偷的溜进了姥爷的房外,想看看那个拜访的人是谁。
我没有想到能见到那么漂亮的人,不是所谓倾国倾城的那种美,
而是很特殊很特殊的那种,只要一眼就能让人印象深刻的清秀。
我可以确定,那个人不是凡物,是和姥爷一般的天选的人。
如此我更加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委托可以让那个人亲自拜访,于是溜进了存放委托的地方,找到了交出去的那份委托。
很平常,很简单的委托,简单到足以让我为那个哥哥蒙羞。
但这就很不合理了,这样简单的委托根本没必要亲自前来,难道其中另有隐情么?
实践出真知,我神不知鬼不觉的逃出了家,通过自己的地下关系偷偷前往了Z市。
虽然知道以家族的能力很快就会发现我的位置,但等他们到了我也早就把委托解决了。
然而我自以为是了,作为一个斩妖师犯了最不该犯的错——傲慢地对待“世外桃源”。
当我进入门以后,门便消失了。
在之后的几天,我一边寻找着能逃出“世外桃源”的门,一边疲于应付着如潮水般前来袭击我的妖兽。
按理来说在我前几次反击后妖兽们就该知趣的远离我,但和家族里听到的完全不一样,那些妖兽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像是被我吸引了一般,企图将我吞噬。
终于,我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灵力因为过度再生达到了极限,随着体内灵力的枯竭,生还的可能已经细微到了渺茫,原本已经要放弃的我因为一个声音坚持了下来。
“保持清醒,他会拯救你的。”
像个谎言一样,她那么告诉我。
然而那不是谎言,他真的存在,那个会拯救我的人。
那个把我小心翼翼抱在怀里的人。
那个在“世外桃源”与我相遇,拯救我的英雄。
“门已经关上了?”
我苏醒后的第一句话就让姥爷青筋暴起,气的他直接站了起来,连手里的红木龙拐杖也丢到了地上。
“诶呦!我的小姑奶奶,您还有心思管那事呢?你可是真不怕死哟!”
“没事哦,已经基本恢复了。”
我抬起了缠着绷带的右胳膊,精密的操纵灵力将其拆解来,露出了绷带下粉红色的皮肤,甚至肉眼可见粉红色皮肤下的肌肉。
胳膊上都是还没有完全复原的新生皮肤,大概还需要半日才会完全恢复到原来的状态。
因为整个左臂都被吃掉的缘故,完全恢复需要些特殊手段,但也不重要,少了一条胳膊罢了。
“左边暂时用义肢,慢慢生长回来就好了——或者一直用义肢也没有问题。”
可能是我说话的语气太过平静,或者说的太过理性而合理,除了姥爷以外的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姥爷见状也泄气的坐了回去。
“门关了。”
“哦!那是谁救了我呢?”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脸。
被啃得坑坑洼洼的脸已经完全恢复了,只有左眼还因为没有复原而缠着绷带。
但不对劲,能看到的太多了,连灰尘的移动轨迹都看的清清楚楚,多的令我恶心。
“被我们交付了委托的人不光把门关了,还把你也救了回来,你知道因为你的胡作非为造成了多大的麻烦么?李司冥。”
姥爷坐下后平静的询问我,看样子就和普通的老头没什么两样。
但有些人就是这样,语气越是平淡,反而越让人害怕。
病房内死一样的寂静,所有的声音像燃尽了一般,落了一地冰冷的灰。
要是哥哥他们,现在应该会害怕的道歉吧。
我也感觉我应该道歉呢,毕竟确实是我错了,给家里面带来了很多麻烦。
但真的很痛啊,左眼,痛的让我快要上瘾了。
“好歹让我看一下他的照片嘛,毕竟是救命恩人,我也想好好的感谢一下人家。”
姥爷早已知晓了我的任性,自我出生的那一刻就看清了我的本质,自然对我的各种行为无可奈何。
他挥了挥手手,五舅赶忙找到资料将手机递给了我。
我看到了那个人的资料,看到了他的脸,看到了他的名字。
“就是他救了我么?就是他救了我啊!无名?无名!无名啊!呵呵呵呵呵呵!”
“都出去!”
姥爷厉声命令,让所有的人都不敢违抗,空荡荡的病房徒留下了我们二人。
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看到接下来的我,也不能让别人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不能让人继续呆在这个恐怖的世界之中。
“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
左眼的疼痛越加剧烈——灼烧感,破碎感,穿刺感,腐蚀感......人类所能感受的所有痛苦在左眼反复浮现。
“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
左眼的疼痛越来越强烈,但好舒服,明明痛的头都快要炸开了,但好舒服,舒服的要死了,感觉要失禁了,简直要升天了的感觉。
连思想都要消失了,-那名为人的事物快要消失了。
那炙热的感情,那翻腾的情绪,那如火一般的爱意,在我的心中燃烧着。
很快便将理智尽数燃尽,徒留下了名为兽性的灰。
“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无名!”
“姥爷,我看见了,完全看见了,因为那个人,我已经全都看见了!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完全看见了,因为那个人,我已经全都看见了!”
“啊,我知道。”
姥爷语气凝重的肯定了我的感受。
因为他切实的看见了,那比死亡还要恐怖的不可名状之物。
无数交织扭曲的螺旋将我身后的空间淹没,其中无黑无白,无明无暗,无生无死,无虚无物。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引发了什么。
那既不是完全的空无,却也不曾存在一丝一毫的物质。
那既不是死去的世界,却也绝不属于生命应当前往的地界。
那是空间,却又远高于空间的概念。
那不是过去,不是现在,不是未来。
是为了留住那一刻而诞生的世界。
那是一瞬的重复。
亦是一瞬的永恒。
那是,纯粹的爱意。
“我,爱着你啊!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