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洞内的蝙蝠都被黄素馨赶跑了,李青凤他们出去时倒是未引起什么动静,一路也没遇到守卫之类的。洞外天色已暗,四处静谧得诡异,令夜行的三人有些不安。

李青凤在谷口处便被李思明打晕了才带进来的,出了石洞反而不认识路了,只好问道:“你们来时可注意到还有何处可藏身?”

昭容鄙夷地道:“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白日里在结界中心感觉到了异样,”昭容闭眼感受了一下方位,随后指了指左前方,“那边,当时在那里发现妖气不见了,可我们却也是在那里被袭击的。”

“好!”李青凤正欲往左前方而去,昭容又讲她叫住。

“你不怕我骗你?”

李青凤道:“此时骗我,于昭容姑娘有何益处?你师弟师妹的命可都在此等着呢,昭容姑娘总不至于如此不管不顾,心中只有偏见吧?”

凤玦也劝道:“师姐,我们先拿到佩剑再说吧。”

“拿到佩剑还得躲起来吗?”李青凤边走边道,“堂叔说,外头的结界加固了,我们恐怕还得想个周详的降妖计划,方能出得去。”

昭容不置可否,凤玦倒是同意:“愿闻其详。”

李青凤正想着该如何计划时,转弯处却看见了一座石庙,三人忙寻了个隐蔽处观察着。

只见石庙门前立着两尊鬼差的石像,一左一右地托举着两盏微弱的灯;看围墙的范围,石庙应该不大,庙门口也有些简陋,只有一尊祭祀的方鼎——这深山老林的,也不知是何庙宇。

凤玦探了探周围的妖气,道:“在里面。”

“连这里也没有守卫,”昭容担忧道,“这恐怕有诈。”

李青凤道:“事已至此,有诈也得去了。凤玦,进去之后若遇敌,我会尽力吸引他们,你们要尽快找到佩剑;不要恋战,拿到就走。然后回山洞把昭君他们接上。”

“那你呢?”凤玦问道。

李青凤道:“你也看到了,李思明确实是我堂叔,当年曾受我父亲颇多恩惠,他们不会伤害我的。”

凤玦不信:“若真不会伤你,又为何将你绑来?”

“我发现了他们的事,他怕我回襄州告状。”李青凤也不算信口胡言,“对李氏,他们还是有所忌惮的。”

昭容不扎人一刀心里总是不舒服,只听她道:“妖忌惮猎妖世家,也是正常。”

看来昭容没记住在山洞时的小插曲,李青凤也不一直是大度能容的。但李青凤此时不打算理会她,只在心里暗暗盘算着,等从中谷出去了,再如何好好地料理她一番。

李青凤轻松跃过了围墙,昭容紧随其后,凤玦灵力虽低,但翻个墙头还是轻而易举的。

借着殿内不太明亮的光,李青凤粗略地环顾了四周,虽是大殿前的正院——姑且如此看待这个小院落吧——却仍是无甚装饰,院中只有一株攀缘着围墙角生长,却繁盛得比庙宇屋顶还要高些的野迎春。院子太小,连照明的路灯都不需要安放,以青石铺就的地面在正殿烛光的照射下泛着白。看来这里日常的洒扫工作做得不错,才能令石板如此干净。

三人悄然无息地趴到正殿的某个窗台下,小心翼翼地窥探着殿内:一如寻常的庙宇,正中央供奉着一尊石像,石像雕的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香案上摆着时令瓜果,燃着香烛;两侧虽亦陈列着香烛架,上头的蜡烛却并未点燃,照明靠的是梁上悬着的一个灯架,上面也只燃着一两支蜡烛。只是如此昏暗,一时之间还看不到星河派的剑放在了哪里。

四下无人,李青凤正犹豫着是否进去时,从神像后转出了黄素馨与李思明两人。

只听黄素馨担忧地道:“可她毕竟是夫君的侄女,若夫君因此与家中有了龃龉,叫奴良心何安?”

李思明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无事,崇明大哥不是那黑白不辨是非不分之人。”

这是什么意思?抓人不是黄素馨的主意?难道是李思明为了黄素馨抓了他们?可又是为何?

李青凤还没想明白这些问题,余光瞥见围墙边上繁盛的野迎春,心底突然有了一个令她自己震惊的想法。

此时,黄素馨柔柔糯糯的声音从他们头上的窗口响起:“就不该将你带去山洞。”

果然,那株野迎春就是黄素馨的本体呀!

李青凤朝黄素馨虚晃一掌,黄素馨以为她又悄悄念了焚火诀,连忙抬袖遮挡同时飞身向后闪躲;李青凤三人则趁此机会向外跑去,然而李思明又怎会轻易放他们走?

才跑出三五步,李思明的剑便追了上来,李青凤只好出剑抵挡;奈何两人出自同门,彼此在出招前都能预测到对方用的什么招式;故此,两人你来我往地过了十几招仍未分胜负。

黄素馨也只躲避了一时,发现李青凤并未出手后立即加入了战场,凭着众多细长细长的枝条化成的长鞭,以一敌二。没有佩剑,昭容偶尔还有攻击的机会,凤玦却只有防守或挨打的份了。

这样缠斗下去也不是办法,昭容好不容易抓住了黄素馨的鞭子,忙向凤玦道:“你去找剑!”

对了,他们此行的首要目的可是拿回佩剑。

“你们再坚持一会!”凤玦说罢便冲进殿内寻找。

李青凤倒是还能再坚持,昭容恐怕扛不住了。一个用惯了剑的修士,没了武器就好比吃饭没了筷子,虽然直接用手也能吃,但总差了点。所以,昭容不多时便被黄素馨的鞭子缠住了手脚,且越挣扎捆得就越紧。

而李青凤这边亦脱不开身,两人势均力敌互不相让,却又谁也赢不了谁。再这样纠缠下去,昭容的五脏六腑就要被挤爆了。李青凤别无他法,只好假意使出第四式天权剑诀——此剑式第一招便是剑锋直指对手心口——却在李思明做出格挡动作后,无法及时回护心口之际,将定身符贴在他的心口处。

“素馨当心!”李思明被定住时担心的却是黄素馨。

李青凤此时已飞身上前,毫不留情地斩向黄素馨的长鞭;黄素馨来不及收回鞭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青凤将长鞭斩断。被捆着的昭容一下子没了束缚,从半空中跌落;李青凤正欲抬手接她,不料黄素馨的鞭子竟瞬间恢复了原貌,向李青凤袭来。李青凤一个下腰躲过,却错过了接住昭容的最佳时机。昭容硬生生地跌落在青石板上,也不知伤到了何处,竟疼得起不了身;昭容尝试了数次都再次摔倒在地,力竭之时只得接受现实,暂时躺着调息。

黄素馨步步逼近,李青凤无暇询问昭容的伤势,即调转剑锋指向黄素馨。黄素馨的长鞭本就与她一体,使用起来更是得心应手,虽李青凤躲避及时未被伤到,却也被无所不在的长鞭困在原地,接近不了黄素馨身旁半寸。李青凤只得以栖梧引长鞭缠绕,再借剑身催了一道焚火诀,烧毁了黄素馨的鞭子。

即使黄素馨当即松手弃鞭,亦被火势燎伤了手。黄素馨心中不忿,用左手再次化出一道长鞭,虽与方才的鞭子别无二致,威力却减弱了不少。

李青凤劝道:“火能伤你第一次第二次,就能伤你第三次第四次,何苦呢?”

黄素馨却不领情:“未到最后,怎知谁死谁活?”

李青凤继续劝道:“你身上虽有妖气却无邪气,既然修的是正道便应好自珍惜。数百年修行不易,再打下去,只怕会伤了你的根基。”

黄素馨嗤笑一声:“姑娘以往也是如此罗里吧嗦的吗?”

若不是看在黄素馨修的是正道,又是李思明妻子的份上,她才懒得浪费口舌好言相劝。

李思明亦哀戚地道:“既已走到今日便回不头了,若八小姐不肯网开一面,就不必再劝了。”

李思明竟对李青凤用了敬语!

既如此,“那就得罪了!”

李青凤以天权剑诀直指黄素馨心口,虽然黄素馨的左手不如右手灵活,但抵挡一两招仍不在话下。长鞭如灵蛇缠在李青凤身侧,李青凤收了剑势跃到半空,躲过长鞭的追击;随即,在空中以天枢剑诀化就的十数道利剑向黄素馨刺去;再趁黄素馨抵御天枢剑诀之时,结了一道伏魔印击向她的门面。

黄素馨受了伏魔印一击,当即吐血倒地,而天枢剑诀的利剑纷纷落下,其中一道穿心而过。

李青凤收回栖梧,再次问道:“你可愿去鬼域?他日或能得道。”

黄素馨吐了一口鲜血,看着空空如也的左手,她再也化不出鞭子了,“既已败了,便是败了,但凭姑娘处置……”

李青凤轻叹一声,取出腰间的锁妖囊,要将黄素馨收于其中。就在此时,不知何处刮来了一阵大风,锁妖囊险些被吹走,李青凤也被吹得站立不稳。

李思明胸前的定身符也被吹走了,恢复行动后,立即扶起黄素馨退回殿内,并将大门关紧。

李青凤退到昭容身旁,让鸣竹能护住两个人;这风刮得蹊跷,需同时警惕着不知来自何处的敌人;还有此时正在殿内找剑的凤玦,与黄素馨他们同处一室,但愿他能自保。

李青凤分神之际,一双利爪在鸣竹的圈外挠了几下。李青凤定睛看去,果真是那人首鸟身的大颙。大颙见未撼动防护罩半分,又以双翅奋力拍打鸣竹。但他并不在同一地方进行攻击,东拍一下西抓一爪,令李青凤摸不清他的规律。

李青凤握紧了栖梧,时刻准备着给大颙一击。而此时,大殿内却传来一声训斥:“何人在外喧哗?”

虽然这声音威严有余而中气不足,大颙却闻声收了攻势,乖巧地推开大殿的门,唤了一声:“嬢嬢!”

竟然还有帮手?恐怕凤玦已被擒住了。李青凤顾不上昭容,收了鸣竹提剑踏进大殿。只见黄素馨正盘腿坐在蒲团上调息,李思明护在一旁;凤玦抱着几把剑站在他们身后,胸前贴着一张定身符——好一个活学现用;而大颙跃上了神台,跪坐在神像下扯着石像的衣摆。

此时的神像已非一尊一动不动的石像,一道老妇人的身影在石像上若隐若现,现形时可开口说话,隐去时仍是一尊石像。

那位老妇人问:“殿内何人?何故重伤我徒儿?”

“一场误会!”黄素馨赶在李青凤开口前抢先一步道,“都怪奴没有解释清楚。婆婆,她是思明的堂侄女,没有恶意的。”

李青凤不清楚黄素馨的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便不出声只暗暗戒备着。

老妇人疑问道:“哦?你是思明的堂侄女?”

这是事实,李青凤自然是承认的:“是,不过……”

黄素馨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跪到香案前道:“婆婆,思明的侄女路过此地,听说堂叔在此,便来探望。可不巧,正遇着我同思明切磋呢……我的身份您是知道的,姑娘虽火眼金睛却不知内情,因而有了这误会。刚巧大颙从外头回来,也以为姑娘在欺负我……”

“原来如此!”老妇人恍然大悟道:“李姑娘,大颙是孩子心性,你莫与他一般见识。至于素馨,你放心,断不会辱没了李氏门楣的。”

“我知黄夫人修的是正道,只是……”

“姑娘担忧也是人之常情,”黄素馨又抢白道,“只是婆婆乃此地山神,我们不便因这些家事叨扰她老人家太久。劳姑娘移步厢房叙话。”

山神?既为山神却任由妖类在此作乱?不过看她这般模样,只怕神力已经衰微,能不能感知这些事情还不一定呢。即便能感应到,恐怕也阻止不了,何况她还称黄素馨为徒儿!

“她……绑了我们……”昭容虚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还要以我们为要挟,向我们师门索要血凤之血。”

“血凤之血?”山神满脸疑惑与惊讶,“这是怎么回事?”

黄素馨似乎憋了一肚子的话,却不肯明说;李思明亦是如此。

倒是大颙说了出来:“姐姐说,嬢嬢有了血凤的三滴血,便可恢复神力了。”

“什么?”山神也许是因为太过震惊,又或许是被气得发抖,显形时的影子都在晃动。

“婆婆息怒!”黄素馨膝行几步,伏于香案上,“是奴自作主张,违背了您的训诫,奴甘愿受罚!”

山神痛心疾首:“罚你?此事若是真的,又岂是罚你这么简单?若是罚你,又教我如何舍得?”

昭容已调息完成,脸上虽仍有病容,说话却已铿锵有力:“若是山神下不了手清理门户,星河派可代劳。”

“星河派算什么东西?”山神面有愠色,“当年创教之时,将老身在阴山的同僚驱赶,后又从丹穴山抓了血凤来镇山。明明挑起事端的是你们,却说成是平息了妖患,要民间对你们歌功颂德。”

“你胡说!”昭容怒不可遏,“你等觊觎我派圣物,竟还敢如此诋毁我派?”

山神怜爱地抚着大颙的头发,冷哼一声道:“光阴如梭,无人记得此事,老身却不敢忘。”

“无凭无据你就是污蔑!”昭容道,“可黄素馨绑架我们是有真凭实据的,此等妖孽,理当就地诛杀!”

李思明心漏了一拍,忙道:“我已说过,血凤之事是我告诉她们的,骗你们过来绑架,也是我的主意,要杀要剐尽管冲我来。”

昭容讥笑道:“你以为少得了你?先把凤玦放了。”

李青凤淡定地走过去将凤玦身上的黄符揭下,李思明见状却并未阻拦。李青凤施法将手中的符咒化为齑粉,道:“昭容姑娘不必担心,一道定身符罢了,不会伤人。”又对黄素馨道,“事已至此,黄夫人仍不肯说实话吗?”

黄素馨颓然跌坐于地上:“姑娘想必已经猜到了,说与不说,也无甚区别了不是吗?”

“猜测终归不是真相。”

黄素馨看着李青凤刚才令定身符化为乌有的左手道:“我说了之后呢?将我根基崛起,要我也如此灰飞烟灭吗?”

“我方才便已说过,只要你愿意可送你去鬼域修行。”李青凤可轻易不会提起鬼域。

“鬼域?”那只是一个妖界的传说,传说那里由五方大帝统治,修习正道的妖都可在那里得一席之地生存,只要潜心修炼便可有望得道成仙。那是妖们心之向往的所在,却从未听说有哪个妖去了,得道成仙了的。黄素馨心灰意冷地笑了笑:“我非生于鬼域,如何得入?”

“无人渡你,自是不能。”

“我说了,就有人来渡我了?何人?你吗?”黄素馨灵魂三连问,李青凤不知从何答起。

李思明反倒想起了什么,眼神中竟有些欣喜,替她开口道:“素馨长在山神庙内,日日受道经熏陶又承日月精华,便有了意识;后得山神指引得入正道修习,历三百年余年修成人形……”

而这三百年间山神却因年迈体衰,神力逐渐消散,黄素馨于心不忍,便每日输送灵力以维持山神神力的凝聚,然而收效甚微。后来又听说人间的香火供奉可让山神神力恢复,便与大颙联手一起逼迫山下的村民进贡。不过,他们也没打着山神的旗号,遇到不配合的,大颙就施法令草木及作物枯竭。村民们惧怕作物颗粒无收,便都乖乖地交出贡品。

黄素馨没想到的是,虽然村民上供的数量众多,但因非真心实意敬畏山神,自愿供奉香火,所以此法亦未让山神恢复凝聚之力。

直到遇到了李思明,黄素馨与他不打不相识,再后来他知晓了索要贡品的隐情后,便想起了关于阴山血凤的传言,故而出此下策。

“八小姐,素馨她当真没有恶意,”李思明近乎哀求的语气不免令李青凤心生怜悯,“也从未伤人;抓阴山的人是我的主意,她实在没别的办法了才同意的。你……你在他老人家面前说句好话……素馨数百年修行不易,若……若就此灰飞烟灭,实在……”李思明有些更咽,黄素馨修为不浅,但此前为山神输送了颇多灵力,已折损不少;方才又被栖梧穿心而过,根基大伤。若不能尽快修复,恐怕李思明的担忧会成真。

李青凤知他想说什么,道:“堂叔知道,她必须心甘情愿跟我走才行。”

李思明连连点头,转而去劝黄素馨:“素馨,跟八小姐走吧。你如今已伤根基,我怕你……跟她走,你才能恢复。”

黄素馨泪眼婆娑:“夫君的话,奴从未疑心;夫君要奴随姑娘走,自然是为了奴好。可是……可是婆婆于奴恩重如山,奴又怎能弃之不顾?”

殿内众人无言以对。

如同人类、妖类一般,神仙亦会有年迈之时,神力渐渐衰微亦是不可避免之事。人间香火的供奉虽能延缓神的衰老,却仍无可避免。

“傻孩子,”听完了李思明述说事情的经过后,山神此时亦有些更咽,“有生既有死,死亦是为了新生。当年老身也只是区区一只精怪,受高人指点才得以修成正果位列仙班。成仙之时,原身便如同死亡般消散了。焉知老身如今神力的衰微,不是另一次重生?”山神抬袖拭了拭眼角,“你说要报恩,这些年你输给老身的灵力,为老身谋划的这许多,便已足矣。”

“婆婆……”黄素馨心中百般不舍,轻唤一声山神便泪如雨下。

一脸懵懂的大颙,抬头问山神:“嬢嬢,姐姐要死了吗?像母亲那样?”

“姐姐不会死,”山神慈爱地望着他,“她是要去好地方了,大颙去跟姐姐道个别吧。”

“那大颙闲暇时可以去看望姐姐吗?”

“恐怕不能……”

大颙有些失望。

“你们这一唱一和的,是当我星河派不在吗?”昭容道,“被骗来的是我们,被绑被伤的亦是我们,结果她倒成苦主了?”

“是我对你们不住,”李思明将黄素馨挡在身后,“贵派只管寻我便是。”

凤玦道:“师姐,毕竟事出有因,不如算了吧?”

“算了?你们个个都是大度良善之人,我就是那阴险恶毒小人?”昭容并不打算就此罢休,“千里迢迢地把我们从阴山骗来,又施计伤我同门,一句“事出有因”便可就此揭过了?”

从昭容的角度看,被期骗被打伤的都是星河派门人,她要讨一个说法也属正常。

李青凤问道:“昭容姑娘意欲何为,还请明言。”

“废了她的修行。”

“不行!”李思明脱口而出。

昭容并未理会,继续道:“我虽不知你们所说的鬼域是什么地方,但听你们的话音,那总不是一个封印之地。我可以不诛杀此妖,却不能放任她到另一个地方逍遥快活。再者,不在我眼前处罚她,我也难向师门交代。”

李思明心疼不已:“素馨已被伤成这般模样,再废去修行,恐怕她再难重生。况且这些都是我的主意,姑娘想要出气,找我便是!”

山神亦焦急地道:“此事因老身而起,便由老身代为受过吧。”

“一笔归一笔,”昭容向山神行了一礼道,“山神大人,虽说她是为了你,你却并不知情;罪孽是她造下的,岂有他人受过之理?”又看向李思明,“你二人鹣鲽情深,小女子感叹不已,待会儿自会算算你的账。”

“婆婆,夫君,你们不用再说了。”黄素馨拉着李思明的衣角,道,“我们早便算过会有此一日,不是吗?”

是啊,兵行险招,他们心中早已明了,若遇强敌,黄素馨恐怕会灰飞烟灭,李思明亦会重伤难复。

“不如这样,”李思明思虑再三,提议道,“八小姐乃是李氏族长之女,由她亲自到贵派说明此事,想必贵派尊长不会为难你们这些小辈的。”

李氏的陋习果真是人人都有,李青凤还以为李思明会是例外呢!

见昭容不为所动,李思明继续道:“姑娘有所不知,族长在我李氏中地位极高,一声令下族人即使远在天涯亦不敢不从。若是八小姐与星河派诸位尊长商议后,仍旧要废素馨的修行,在下绝无怨言!”

让李青凤前去阴山谈判,无论结果如何,李思明确实不会有怨言。他要的是这一路上黄素馨都待在李青凤的锁妖囊里,在这里面黄素馨可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即便一时之间难以恢复原来的灵力、就算到了阴山依旧要废除修行,也不至于令她妖力尽失,如此便可图他日再修人身。何况向来无论族人有何所求,族长都会达成,李思明相信李青凤也定能如此。

昭容道:“你自己倒撇得干净!”

李青凤道:“如何处置他,该是我李氏考量的事情,昭容姑娘不必费心了。”

昭容却不依:“他回襄州,罚不罚是你们的事;树妖在你手中,要怎么处置也是你说了算。合着没我们什么事呀?”

山神提了个折中的法子:“姑娘是担心李姑娘会徇私?既如此,不如将素馨收入李姑娘的锁妖囊中,交给姑娘保管,可好?”

这样一来,李青凤无法携妖逃跑,而昭容打不开锁妖囊,李思明他们也不用担心她会偷偷费了黄素馨的修行。

凤玦虽觉得可行,但以昭容的性子恐怕不会轻易答应,而且此行是由她带队的,他们几个都得听从昭容的安排。凤玦正欲劝说时,却意外地听见昭容道:“可以,但有个条件,锁妖囊交给我之后,李姑娘须到了九峰山方可再见此物。”

李氏的锁妖囊上绣着的封印符文,既可防妖物逃脱,又是阻止外力侵袭的屏障。也就是说,里面的妖出不来,外面的人也不能施法对锁妖囊里的妖进行二次伤害。

“好,”李思明欣然同意,“便依此行事。”又转身拉着黄素馨的手,道:“素馨,今日一别恐无再见之日,你……好自珍重。”

黄素馨伤心不已:“若奴还能活着,定会来寻夫君。”

李思明狠狠心,松开了手,对李青凤道:“有劳八小姐了。”

李青凤也不犹豫,取出锁妖囊念了一道封印咒,将黄素馨收于囊中,随后将锁妖囊交与昭容保管。

“姐姐……”大颙看见黄素馨化作一道绿光,被一个绣着金纹的香囊吸进去了,不由得着急起来。

山神拍拍他的肩膀,道:“姐姐去她该去的地方了。”山神施了道沉睡咒,须臾间,大颙便觉昏昏欲睡,靠着山神的脚边打起盹来。

李思明收起悲伤,再次满脸歉意地对李青凤道:“辛苦八小姐跑一趟阴山了。”

李青凤本就打算去一趟大青山,先上九峰山算是顺路罢了。只是后事如何,她难以把握。

“不知堂叔日后有何打算?”

李思明看了看已恢复石像模样的山神,还有已进入梦乡的大颙,道:“先把这里的事情处理了,再回襄州请罪。”

“按族规,堂叔恐怕要守在祠堂了。”而且终身不可再继续修行。

李思明苦笑道:“一念之差步步皆错,如今也是自食苦果罢了。”

李青凤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只好告辞而去:“堂叔保重!”

李思明亦道:“一路平安!”

昭容率先转身就走,凤玦礼貌地行了一礼方才随李青凤走出大殿。

才走到院中,李思明又将李青凤叫住,深拜一礼道:“八小姐,素馨便交托于八小姐了。”虽嘴上说得洒脱,李思明心里却仍放心不下。

且不说星河派是否愿意放过黄素馨,单论李青凤将黄素馨送去了鬼域之后,李思明与她再无相见之日,两人的夫妻情义便断了。黄素馨以为待她恢复元气后还能同李思明再续前缘,但五方大帝执法严明,入鬼域后再回人间的可能性为零。

黄素馨对此不甚了解,李思明却是心知肚明的。

李青凤知他难舍夫妻之情,回了一礼承诺道:“请堂叔宽心。”

李思明目送李青凤他们离开山神庙后,细细思量了一番,觉得当初黄素馨让山神受人间香火这个法子才是可行的。他便盘算着下山后替山神广为宣传,只要村民们是发自真心地供奉,山神的神力便有望再次凝聚。至于大颙,他向来听话,只要嘱咐他不可伤人,静待山神彻底苏醒后,便有人照料他了。

李思明如此这般的详细规划,在回襄州前都一一做到了;此为后话,不再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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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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