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从前印记
裴明绍看了眼弟弟,知道他心里依旧记恨司府。
当初明明说好,送二人入军中历练。可自己去了西北军,弟弟却留守皇陵。
后又因裴明绍屡建战功,这裴恩诺明面上赋闲,实际就是半软禁留在梁京城内。
而这一切的提议,便是司空道。
“裴府历劫,根本无需两个后起之秀。更何况,你家这个弟弟是何品行,想必你心知肚明。裴家,理应倾全府之力,助你臂膀!”
这是司空道的原话。
当时他虽有不同意,可内心却深以为然。
这几年,自己远在西北,裴恩诺的确少了些许约束,整日与京中达官显门公子厮混,时常流连烟花柳巷度日,荒度时光,染一身劣习。
可作为兄长,又不能时时左右规劝已是失职,日前又婉拒赵王有意拉拢,已成伤害。
他们兄弟二人,终究走向不同道路。
思及至此,裴明绍起身出正厅,脚步坚定又轻快直接往后院走去。
起初是走,后来想想,还是翻身上了屋梁之上,从前院轻掠而过。
虽有风声鼓动,有西北军遮掩,倒也不曾被人发现。
前院里的热闹还未止歇,后院内除了几个红灯笼彰显喜庆,处处都弥漫着陈旧的灰色。
甚至连空气中,都透着腐朽和灰败的气味。
司卿卿独坐在婚房内,虽有画善递过来的字条,可她还是一脸迷茫。
算算应该是第三次,只是这次不同,她正在作业田弯腰插秧,忽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再次来到司卿卿的身体内。
虽然同名,已是发生三次。
可这一次,明显不同往日。
她一身大红嫁衣,换做谁,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即便是没亲身经历,刷过的爆款剧集,可没少摆出此番场景。
“画扇!”
原身大部分记忆是残缺的,只零星记得些许,如贴身婢女,上次她曾叮嘱过她,若是有日她行为异常,切莫告知外人。
无人应答。
只余屋内红烛摇曳,风影残缺。
正欲起身,才发现不知何时,手脚皆被红绳捆成死结。
这两年留园里伺候的,担心她发作时候乱跑,时时用绳索绑着双脚,不影响走路,却跑跳不了。
起初只是私下绑着。
偶有一次被卢氏察觉,竟然觉得好,便日日绑着。
连着今日大婚,也未有松懈。
她心想,莫不是原身不同意这婚事,被硬捆着塞上轿子的?
若是这样,她可不能露了马脚。
虽然中间大部分记忆是残缺的,可前两次她穿过来时,都吩咐过宝扇与画扇两个丫头,将她每日行事记下,藏在簪盒首饰内。
如今遍寻不着,也不见人影。
只怕是逼婚无疑。
字条上只有一行小字:皇帝赐婚,明日去西北。
司卿卿心里哀叹不已,前世作为农科院高材生的她,扎根西部面朝黄沙背朝天,好不容易研究有了成效,人却几次三番被拉进这个世界。
司卿卿独坐在床上,看着面前的香烛慢慢燃尽,留给她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按照前两次记忆,她只在原身苏醒时,才被拉进时空裂缝。
每次原身清醒也不过一炷香功夫,她能知道和记住的事情更少。
就好比正常人睡梦中经历的人事,只有极少会在梦境醒来后留下印象。
司卿卿躬身去解脚腕红绳时,裴明绍裹着阵寒风突然冲进来,见状急忙道:“做好,别动。”
司卿卿抬头,有些诧异地望着他,可见他身上穿着大红喜袍,知道此人便是裴明绍。
剑眉星目。
如皎洁月色清冷地笼罩大地。
俊俏的脸上有丝丝慌张,几乎是冲到她面前,问道:“可是有哪里不舒服了?”
司卿卿没有说话,紧紧扯着解开一半的红绳,听着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
虽然前世闭目塞听,难辨雌雄,却也是为裴明绍的模样所折服。
俊朗,却不见丝毫阴柔之气。
剑眉星目,甚至连唇畔青色胡渣都闪着耀眼的光芒。
司卿卿不解,这样的人,原身为何不肯嫁?
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裴明绍也注意到那根红绳,再细看时,已经怒火攻心。
“来人!”
“属下在!”
“去把柴房那几个捆结实些!最好多捆几道!”
“是!”
吩咐完,裴明绍半蹲下身子,仔细解开她脚腕上的红绳。
哦。这人脾气不太好。多半是不好惹。说不定会有家暴。这个时代,家暴应该不犯法吧。便是打死了,也是草席裹尸,随意丢弃乱葬岗,说不定要被野狗豺狼啃噬,拆骨入腹!
司卿卿当下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
得忍!
司卿卿正欲挤出几丝笑容应付,忽听裴明绍声音暗哑几分,轻柔低语道:“放心,以后不会了。”
“你…”
司卿卿只觉得他有几分面熟。可她丢失的记忆过多,很多已经无从考证。
裴明绍终于解开绳索,抬头看她,双眼猩红。
“你好,裴将军。”
裴明绍有些疑惑,微微眯起双眼,半是打量半是探究。
刹那间,屋内的气温,忽然又低下几度。
司卿卿忽然从沉浸男色的迷醉中苏醒,望着面前不大好应付的男人孱弱苦笑。
“吓到将军了。”
“不曾。”裴明绍安插在留园的人已经说过,司卿卿中毒后,失忆了很长一段时间。
便是解毒后,也只是短暂苏醒,记得的也只是春日宴前一日。
往后这三年,她似是半睡半醒间,全然没有印记。
“将军可曾见过我?”
“不曾。”
回答这句时,裴明绍忽然移开些眼神,直到听见头顶传来啜泣声。
司卿卿模仿着剧集里名门闺秀的样子,大颗眼珠潸然落下,感叹道:“那是极好。大人不曾见过我,便也不知我从前模样,如此这般,裴大人也不必心有负担。”
“我会治好你!”裴明绍望着她渐渐浑浊的眼睛道。
司卿卿摇摇头,看了眼桌上即将焚烧干净的香烛。
“裴大人,我不想住在京中。我想去西北。”
“好。明日便启程!”
“明日醒来,我若是胡闹,大人便是敲晕我,也要带我离京。”
“嗯。”
“便是再娇蛮,也不要答应。”
“好。”
“我在京中,已无牵挂。只有两个丫头,就是梳着羊角髻的那个,绑着红绳的。大人替我带上。”
“好。你的贴身婢女。”
门外画善与挣脱捆绑匆匆而来的宝扇早已止不住眼泪,扑簌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