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探司府
可床榻之上的女子已经悄然酣睡，软绵绵的身子半侧卧在裴明绍的臂弯里。
光洁白净的面上微微泛着些红晕。
只有微微胶着的眉头，显示她内心深处的担忧。
宝扇见新姑爷小心翼翼将姑娘放在榻上，掖好被角，心里说不出的替姑娘高兴。
等离了梁京城，姑娘便是不得宠爱，那也是司府的千金。
不会再有人去磋磨她。
如今新姑爷又这般小心翼翼，只盼着姑娘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裴明绍在床边坐了片刻，望着床榻上沉睡的女子，冷硬的心头泛起阵阵涟漪。
前世，他与司卿卿短暂见过一面后，再无更多联系，只是每年司空道做寿，匆匆见过一面。
她的恩情，他惦记一辈子。
后来宁王逼宫，她自戕死在千佛殿前的石阶之上。
他千里驰援，只见她尸身不整，吊在城墙之上。
裴明绍不知自己在榻边坐了多久，偏院的喧闹声渐渐消弭，门口的两个丫头端着热水进来伺候洗漱。
画扇心里犹豫要不要提醒新姑爷，姑娘这一睡怕是要到明日晌午才行。
可裴明绍已经起身，走至她跟前吩咐道：“她夜里生渴，你惊醒些。”
“是。”
画扇和宝扇急忙应下，可心里惊叹不已。
姑爷怎会如此熟悉姑娘。
不过当下要紧，是替姑娘记录下来，也好下次清醒时，能翻阅查看。
裴明绍并未走远，他独自坐在回廊处，只觉得前院阵阵飘过来的乐声刺耳异常。
天该早些亮起。
可榆树枝头那弯洁白的月光根本不受常人心情影响。
“他人呢？”
“在前院接待宾客。”黑暗中有人回问：“明日动身，二爷可需同去？”
“不必了。兴许，这梁京城更适合他。只是盯着些，宁王一事，莫要他陷得过深。”
“是。”
裴明绍说完，脱下身上大红喜袍，暗处有人与他换上夜行衣。
“若有人问，便说我不胜酒力已经歇下。吩咐下去，明日天亮离京。”
“是。”
裴明绍提气上了屋顶，又是几个轻跃，悄无声息地落在留园内。
园子里一片死寂，并无半分灯火。
他自怀中取出火折子，轻吹口气，慢慢摸入内室。只见他掀开厚厚的褥子，从里面缝隙内抠出一个泛黄的册子，小心翼翼揣入怀中。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有人高举灯笼，推门进来。
“谁！”
裴明绍翻身钻进屋梁上，见进屋的正是司家二爷司武阳。只见他举着灯笼四下仔细查看，可方才明明看见火光的。
他叹口气，将灯笼放在桌子上，自己坐在桌边，摸索着梨花木上流水般的木纹。
“你出去也好。姓裴的虽是个武将，可父亲选的人，想必也是深思熟虑。只是你去了西北，要想再见你，怕是不能的。是二哥没顾好你。是二哥的错！”
司武阳说着，揉了揉眼睛，又坐了片刻，这才提着灯笼出去，将门反锁住。
裴明绍不再久留，揣着胸前的东西，出了司府。
却在两街开外的集市口，遇见了司乾承。
显然，对方正在等着他。
“裴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好。”
旁边的茶馆还未歇业，两人寻了僻静处坐下，要了壶热茶后。.
司乾承忽然起身，长鞠到地。
“小妹今后就拜托给裴大人了。明日离京后，再见恐无他日。还请裴大人记得当年小妹搭救之恩！”
裴明绍并未扶他，只是淡淡地道：“既已嫁予我，便是裴某妻子。断不会苛待她，不过，司兄今日这兄妹情深来得突然，怎就看不见朝泥浆中伸手呢。”
他说完，将杯中茶水泼入地面冷声道：“司兄不妨回去告诉司相，这恩，裴府算是还了。这人，裴某原先的确动了归还的念头，只是今日司府口口声声道所见无日，裴某便斗胆，人便是我的了，就没有再要回的道理。”
如此，翻身而出，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司乾承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十分不解，前几日见面虽是疏离却十足客气，怎么如今小妹进门，却冷心冷面。
沉思片刻，急忙打马追上。
“裴兄留步！”
见他追来，裴明绍只得当街立马。
司乾承追得急，连马也未下，质问道：“裴兄，这其中是否有何误会？”
“此话何解？”
“今日，父亲说裴兄夜间可能有出行，便让我在此等候裴兄，毕竟将来你我二人是姻亲，也是自家兄弟，不该藏私。可裴兄今日所言，便是要与司府划清界限。这话让我如何跟父亲交代？”
裴明绍坐在马背之上，神情半隐没在黑暗中。
声音虽轻，却透着几分凉意，淡淡地道：“司兄当真不知，令妹这三年何以度日，连新婚当日亦被人捆住手脚！”
司乾承一怔，上前拉住裴明绍的缰绳，紧紧扯住，压着嗓音道：“裴将军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们司府嫁出了大梁第一美人，却惹怒了您！”
裴明绍扯回缰绳，再不发一言，疾驰离去。
留下司乾承风中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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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按例，裴明绍应该陪着司卿卿回右相府拜别父母再行离京。
可天未大亮，只见裴明绍手持上谕，开了城门，几百名西北军和诸位副将簇拥着十余驾马车朝西而去。
等裴恩诺起身，准备收拾一番随兄长进宫面见梁帝时，后院已是人去楼空。
只留下留园里的旧人和柴房内捆得结实的几名老妪。
裴恩诺并未动怒，只是长长叹息后，久坐不起。
“也好。总归还是姓裴的！”
于是，司府大门还未开，天才微微泛起鱼光白时，裴恩诺领着裴府的家丁，又将留园里的下人用麻绳串成一溜，沿街拖拽，直至司府门前，派人叩门。
那一日，梁京城中，上至天子下至贩夫走卒，皆知，这司府千金虽嫁给裴家少将军。
可裴家与司府，算是彻底撕破脸皮。
裴家二爷当街控诉，司府约束不力，致使司卿卿处处受磋磨；控诉司府女婢狗眼望人低，初至裴府便挑拨事端，甚至不允新婚夫婿同吃同住！
裴恩诺并未假以人手，而是亲自站在司府门前逐条控诉。
可司府的大门紧闭。
直至日落，都不曾有人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