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授业

第3章 授业

三日后。

六人每日服理中汤两碗,便不再上吐下痢,病已尽去。就连因连年吃酸腐乞食而损的脾胃也好了许多,刚到太守府之时的满脸蜡黄之色也退去了许多,本是两腮无肉,如今也饱满了些许。

张机再为六人把脉,对张家三兄弟与林婉儿道:「你们四人已不需再用药了,注意饮食便可。今日你等便听从管家安排吧。」

添丁说道:「张氏兄弟,你等随家丁上山采药。」

张氏三兄弟应是道:「诺。」

添丁又对林婉儿说道:「你到厨房与张婶学厨,张婶每日负责大人饭食,其中有些药膳,你好生学习。」

林婉儿作了个揖,俏生生的答道:「诺。」

张机见管家已安排四人司职,便对吴玄机道:「你肺寒有些时日,还要继续吃药。日后你和陆紫虚便跟着管家在药房帮工。日后你自己的药方自己抓,与这次一样自己煎煮。」

吴玄机道:「诺。先生学生有一问,望先生详解。」

张机道:「你且问。」

吴玄机道:「先生为何一定要我等自己煎自己的药?与他人所煎有何不同之处?」

张机道:「你且煎着,日后你便自会知晓。」

吴玄机心思缜密,心想日后张机或许会用这个考教自己在一年中所学,便不再追问,应了声:「诺。」

张机对管家说道:「添丁,你附耳过来。」

添丁附耳过去,张机悄声说道:「那个叫陆紫虚的孩子,你要好生照看,她这耳聋口哑我医术不精,无法医治。她这病乃是先天所致,你教她时多费心,教她唇语。我用师门之法为她诊脉之时发现她心肾二经中灵气太过充盈,此子非凡。」

添丁闻言,心中惊疑,不过二人生活在一起多年,很是默契,脸色如常地应了声:「诺。」

吴玄机等人对二人所说之事并不知情。

张机对众人说道:「你们既已知晓司职,便各自去忙吧。」说完便走出太守府向太守衙门走去,这几日公务还未曾处理,今晚估计得住在衙门了吧。想到这张机叹息了一声,心想:「这天下何时才能太平啊,何时才无需律法也能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呢?」

张机走后,添丁对众人说道:「各自去忙吧,吴玄机,陆紫虚跟我来。」

六人各自忙去了。

张家三兄弟找到了上山采药的家丁,很快便跟家丁熟络了起来。一打听便知这三个家丁跟他们类似,也是张机救下的落难之人。这太守府上居然都多少会些医术,不过一众下人中只有管家医术最精,毕竟从小跟张机长大,又是张机书童,学的医术医理自然是最多的。一众采药家丁都仅识得一些草药,有些拳脚功夫的张机会传授伤科正骨之术。

林婉儿来到后厨,见到一个中年妇人正在忙碌着。林婉儿上前搭话,得知这妇人便是张婶。林婉儿便告知张婶张机所安排的司职便是为张婶打下手。

张婶闻言道:「如此我这便教你一些食材的药性,你好生记忆。」

林婉儿闻言忙点头应是。

张婶道:「所谓药膳,便是药食同源之物。食乃人之天性,多日不食常人便会有损脾胃,四肢无力。若非修行食气之人,食不可废。这药膳,便是进可为药,退可为食,药之初多为食。药我便不教你了,管家自会教你,我只教你膳。」说完拿起桌上山药说道:「此为山药,乃是健脾益肾佳品,不燥,不腻,止泻痢,化痰涎,润皮肤。」

说完又指着一只全身骨肉皮都是黑色的鸡道:「这便是乌鸡,这真乌鸡乃是皮黑、肉黑、脏黑、脂黑,骨黑。母鸡冠小,色黑,如桑葚状;公鸡冠大,冠齿丛生。耳如绿叶。乌鸡归肝、脾、肾三经,有滋阴清热、补肝益肾、健脾止泻之效。」

说完又指着一坨肉道:「此为豚骨,味甘咸、性平、入脾、胃、肾经。有滋阴健脾、补中益气、强筋健骨之效。」

林婉儿听着张婶口若悬河的说着,自己用心记着,不时发问,以解心中疑惑。张婶也很喜欢这有些大家闺秀之风的女孩,对林婉儿有问必答。很快二人便熟络了起来,这张婶竟是张机父亲的贴身丫鬟,说起来辈分比张机要高上一辈,但观其容貌,怕是比张机还要年轻,没想到居然这般驻颜有术,想来是药膳之功。俗话说厨子不偷,天理难容。这偷并无贬损之意,乃是厨子常在出菜之前尝出品口味,自然会吃的多一些。这张婶想来每次在出菜之前都会品尝菜品,失败的自然要自己吃了,这兵荒马乱的年代浪费食物是令人发指的。虽说失败的药膳不好吃,但是药效依然还是有的。

吴玄机和陆紫虚跟着管家来到药房。

管家说道:「今日还是跟那日一样,我还教你们识药。除此之外,你们还需会炮制药材,以及每日打理后院药田。」

吴玄机闻言应是,同时翻译与陆紫虚知道。陆紫虚会以也连连点头。

管家道:「这药材炮制目的有三。一者,减毒性。所谓毒便是药材偏性,这便是性味归经,炮制可改其原本药性,以便医者用药如臂使指。二者,去臭。虫鳞兽人四药有有臭者,难以入口,炮制后,可除其臭,使病人易于服用。三者,增药性。经泡制后,可以去伪存真,除驳杂留精华,此外鲜品脱去水分更易储存。」

吴玄机闻言牢记心中,连连点头。自己理解后以手语诉说于陆紫虚。

管家看他们交流费劲,便对吴玄机说道:「陆紫虚耳聋口哑的,交谈不甚便利。晚间你到我房中拿本《说文》去识字,不明之处来问我。你六人日后可用笔墨交谈。」

吴玄机闻言忙点头应是。他自记事起便跟着一个老乞丐生活,自小过着乞儿的生活,在十岁之时老乞丐过世,自此便独自过活了两年,直到遇到同为乞儿的张氏兄弟、林婉儿、陆紫虚。他从未想过有机会像富人家的公子小姐一般读书写字。不曾想遇到张机之后自己的命运便变了。不仅留得性命,旧疾痊愈有望。而且住进了大宅子,虽说这宅子不是他的,但比之很多乞儿要幸运得多。也学了医术,日后也是一门谋生手艺,总归是饿不死的。

两月过后,吴玄机发现自己竟然不咳嗽了,身子比之以前更加的有力,身上也有了些肌肉。

六人各自学习着手艺,每晚都一同在房中读书写字。林婉儿每日都给小伙伴们带好吃的,日子过得很幸福……

不知不觉间到了年关,太守府也将大红灯笼高高挂。张机自从来到星沙郡后便很少回家,基本都在太守府过年,如今算来已有两年了。张机为人和善,逢年过节都会让有家室的仆役回家过节,若是留在府上做事也会加工钱。

今逢乱世,无牵无挂的独身之人为数不少,张机府上大部分无有双亲的仆役都会与府上的丫鬟结亲,张机也很开明,也会为新人包上一些红包作为贺礼。逢年过节便在太守府上做活,一来有工钱,二来夫妻俩都在太守府上,免去舟车劳顿之苦。至于祭祖,也是简单。在地上画个缺口的圈,心中默念自家祖先的名号,多烧些冥间事物给祖先,在心中告个罪,再行个三拜九叩便是了。

大年三十这天,张机府上难得的大摆了酒席,一众成年仆役坐在下面吃饭。六个小孩因还未成年,张机不让他们沾酒,张机便破天荒的让他们与自己坐了一桌。一众家仆与六人相处久了之后,也接纳了他们,虽说一开始众人都不欢迎六人,但相处久了后发现六人对众人都很是恭敬,活计都被他们抢去做了。而且年轻人很有朝气,也为众人带来了不少欢乐,为太守府上凭添了不少朝气。

因为人多饭食极为丰盛,每桌六菜两汤,两荤六素,一条鱼被张婶炖成鱼汤药膳,一只乌鸡被炖成了补气补血的乌鸡汤,青菜,萝卜,菌子亦是不缺,虽说比之富人家的年夜饭要插上一些,但比之穷人家要好上许多。

一桌长辈已经过了那种为口腹之欲大吃大喝的年纪,但吴玄机等人却是正是长身体之时,吃的很多,特别是张氏三兄弟他们平日跟仆役到山中采药,本就是体力活,又跟着门房学了几手拳脚,如今三人个个牛高马大,寻常人还真不是他们的对手,虽说不至于逐狼驱虎,但寻常人打个三两人还是容易的。因此吃的最多,吃的肚皮圆滚滚,而且多吃肉食。

众人中只有陆紫虚吃的最少,什么都吃并不挑食,毕竟年纪最小,食量也不大。吴玄机毕竟是男孩,吃的也是不少,不过还是适可而止,他如今大病初愈,太油腻也吃不下。林婉儿吃相优雅,每道菜都浅尝即止,并不贪食,很是节制。

果不其然,晚间,张氏三兄弟积食了。三更天翻来覆去睡之不着,腹中胀得难受。只得起身,想打拳消食,但没走几步便腹中翻江搅海,无奈只得去求助在药方做工的吴玄机。

张怀仁将吴玄机摇醒:「玄机,玄机。醒醒。」

吴玄机睁开朦胧睡眼:「这才什么时辰,还没到上工的时候,摇我做甚?」

张怀仁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嘿嘿,内个…积食了,帮兄弟消消食呗。」

吴玄机听是这事,无奈道:「好吧好吧。」说完吴玄机便从床上爬起,穿上衣服。带着三人偷摸来到药房。

拿出药秤准备为二人配药,吴玄机问道:「你们有何症状?」

张怀仁自述:「大便不通,口渴心烦,腹中胀满。」

吴玄机问道:「你们都这样?」

三人点头。

吴玄机又道:「伸舌与我瞧瞧。」

三人闻言伸出舌头,借着月光,只见三人舌苔正黄。吴玄机心中辩证道:「当是阳明胃热所致食积以致中脘胀满。当以先生的调味承气汤用药。」想到这从药柜中称取药材,去皮酒浸大黄四两、炙甘草二两、芒硝半升。

将药材包好给三人后,对三人道:「以水三升,煮大黄甘草至一升,去滓,再入芒硝,以微火一二沸,温顿服之。」

说完走出药房,准备回去睡觉。

门口传来鼓掌之声「啪,啪,啪。」四人一惊,借着月光只见门走来一人。来人正是张机:「玄机辩证准确,四诊已得望问二诊,才学医两月便懂得这些。你三人还需努力啊。」

四人闻言大惊。刚刚吴玄机凭着对药柜的熟悉,将药屉抽出,在月光下称量药材。一点火光也没有,张机居然发现了三人。

张机道:「勿须惊讶,我自有法门看到你们。」

吴玄机忙跪下,说道:「先生你要罚就罚我吧,是我偷的药。」

张氏三兄弟也忙跪下,张怀仁道:「先生罚我吧,是我怂恿玄机为我和弟弟治病的,我为长兄,弟之过,兄代之。」

老二张怀义,老三张怀礼异口同声道:「你是谁兄长,先生要罚罚我吧。」

张机道:「药本就是治病救人之物,物尽其用,何错之有。但,你等当记住,拿而不告是为偷,下次勿要再犯了,起来吧。」说完将四人从地上扶起。

四人如蒙大赦,颔首低眉,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张机对张氏三兄弟道:老君言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与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肾乃人先天之本,脾乃人后天之本。脾,胃互为表里,饮食无度,暴饮暴食最伤脾胃。日后当注意了。抬手过来,我为你等把脉。」

三人老实抬手到张机面前,张机为三人把脉。片刻后,张机点头道:「玄机辩证准确,调胃承气汤可用之。」

张机邈继续开口道:「饮食有常节,起居有常度,不妄作劳,故能形与神俱,而尽其天年,度百岁乃去。医者病不自知,如何能医人?最懂人身阴之道的乃是医者。凡欲治疗,先以食疗。既食疗不愈,后乃用药疗。

吃食乃是人的每日必修之课,如何吃怎么吃,今日我便传授与你等。明日你等将今晚之事说与婉儿与紫虚知道。

你等当记住子胆丑肝寅肺卯大肠,辰胃巳脾午心未小肠,申膀酉肾戌心胞亥三焦。此为子午流注,你等当牢记。这便是我知道你等会在此时会来药房的道理。你等看看此时是何时辰?」

正巧,不远处的寺庙响起悠长的晨钟之声,吴玄机道:「先生,卯时了。」

张机抚须道:「哈哈哈,卯时手阳明大肠已开,你说我如何不知你等会在此时发病?」

四人一脸敬佩地看着张机,眼中崇敬之意浮于脸上。

张机道:「大梦初醒大多为卯时到辰时之间,早晨不可吃那有损脾胃之食,当以清淡易消化为主,稀粥咸菜最为美味;

午时乃心经旺盛之时,午饭不可食过饱,当食八分饱,否则气血流入脾胃,又因脾胃属土心属火,火生土,心经气血被抽调至脾胃,心脉无有气血蕴养,心藏神,心神失养,午后便会瞌睡;

若是晚间饿了,晚饭当在酉时开始,酉时肾经最盛,食七分饱便可,多食食积,就如你等这般。不可吃食过咸,当以清淡为主,咸味入肾,过咸则伤肾。」

四人听张机讲述,大受脾益,认真聆听。

张机又道:「此为《内经》所记,你等已随添丁识字已有些时日,以可研习《内经》了。」说完又指了指一间厢房,说道:「那房中有医书,你等可自去研读,不明之处可以问我,我若不在问管家也可,问张婶也可,他们医术也是了得。指点你们已是足矣。」

四人闻言,兴奋点头。张氏三兄弟带着药去厨房煎药,房中独留下吴玄机与张机二人。

吴玄机道:「先生我有一事不明,望先生告知于我。」

张机道:「你且问。」

吴玄机问道:「先生,我等到您府上已近三月。先生待我等不似其他下人一般。虽说先生对其他下人也很是和蔼,但同为下人,先生对我等却是更是偏爱,还特意传我等医术,先生待我等不似下人,更似亲人。我等与先生萍水相逢,我等只是乞儿出身,出身低微,为何先生如此爱护我等?」

张机长叹一声道:「唉,我并无子嗣。」说完便不再说话,回到了自己房中。

吴玄机聪明过人,从张机这一声长叹之中听出来张机心中的寂寥。吴玄机鬼使神差地来到张机卧房门前,面朝张机房门跪倒下去:「师父,请受徒儿一拜!」

张机声音从房中传出:「一年之期未到,我不收徒,你且起来。」

吴玄机闻言道:「诺。是学生莽撞了,先生恕罪。」说完便自己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对张机房门稽首行礼。张机未与回应,并不理他。吴玄机见张机走远,来到丫鬟所住的厢房外坐下,等林婉儿和陆紫虚起床。他还要将昨晚的事说与她们知道。不过他单独与张机说话这一段自是不会告诉她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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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本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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