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上元施粥
吴玄机来到丫鬟所住的厢房大约是在卯时一刻时分。在门前等了莫约两盏茶的功夫,林婉儿悄然从房中走出。今日是大年初一,丫鬟们也没什么事可做,大多便赖了床,但林婉儿还是早早起来为众人做饭。自从与张婶学了药膳食疗之法后,她总是主动为府中的仆役丫鬟们做饭,早晚勤勉。
林婉儿打开房门,见到门口的吴玄机,吴玄机也见到了她。林婉儿道:「大年初一,为何起的这般早?多睡会,我去与你做晨食。」
吴玄机站起搓了搓被冻的有些僵硬的双手,又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伸了个懒腰道:「昨夜不曾睡。那张怀仁三人年夜饭吃撑了,晚间食积,让我去与他们配药。」
林婉儿道:「现在好些了吗?你何时会为人诊病了?」
吴玄机道:「也不会,常见的脾胃寒热之证还是知道些的。再说,管家医术也不差,每日在药房帮工抓药,耳濡目染之下多少是懂得多些。」
林婉儿听吴玄机这一说,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吴玄机没人教也自悟出了些门道来。玩笑地说道:「看来先生的入室弟子之位非你莫属了。」
吴玄机笑道:「我等所学不尽相同,你若是让我做药膳,我也做不出啊,顶多熬一锅苦药给大伙吃。婉儿姐不必妄自菲薄。对了,先生说了,在那房中有医书,我等得空可自去翻动研习。」说完,吴玄机指了指西厢的书房。
林婉儿欣喜地道:「真的?!」
吴玄机点头,又说到:「昨日先生与我等说了些《内经》所载之事,想来这《内经》当为医术根本,晚间我等一同研读。」
林婉儿点头笑道:「好。」
两人交谈之时,房门又打开了,陆紫虚从房内走出。平日里这个点她也起来了,已经准备跟着吴玄机去药房了。陆紫虚见到门前的林婉儿与吴玄机二人,蹦跳的向二人走去。二人也看到陆紫虚向他们走来,林婉儿上前捏了捏陆紫虚的脸蛋。吴玄机则蹲下,用木条在地上书写昨晚之事,写完后让陆紫虚看。陆紫虚看完后,吴玄机又将日后的安排告诉了陆紫虚。
陆紫虚看完后,也很是高兴。毕竟才八岁,还是纯真的年纪,竟是手舞足蹈起来。逗的林婉儿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三人一同来到厨房,想开火先做些吃的,让三人好提前上工。见到了正在煎药的张家三兄弟,此时张家三兄弟,脸色不好,老三张怀礼更是满面红光。这满面红光在冬日里可不是好事。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冬日本该阳气收藏,脸色应当偏白才是,这张怀礼却是满面红光,这便是阳气不潜,阳气外溢之像。
吴玄机见状不妙,赶忙对林婉儿说道:「你在这看住他们,我去找先生。」
林婉儿忙点头,此时无需用手语,陆紫虚也知道事情不大好。
老大张怀仁说道:「没事,我等顶得住,先生忙碌一年,让他休息吧。」
吴玄机道:「人命大如天,就是被先生赶出去,我也要去劳烦先生了。先生宅心仁厚,必会施救的。」转身出门,朝着张机卧房奔去。陆紫虚冰凉的小手有些焦急地握住了张怀礼的大手。
吴玄机来到张机房门前,轻叩门扉说道:「先生,张怀礼病重,求先生救他。」
张机刚刚就醒了,在房内洗脸漱口,听到叩门之声,赶忙打开房门:「发生了何事?怎的突然重病。」
吴玄机见到张机,顿时心中大定,「学生学艺不精,不知其中道理。」
张机知道救人要紧,从房中拿了针包,对吴玄机道:「走!」
吴玄机跟在张机身后,朝着厨房走去。
此时,厨房中握着陆紫虚小手的张怀礼脸上虽是红光依然,但红光稍微收敛了一些,不似刚刚时那般红了。
来到厨房后,张机为张怀礼把脉,说道:「病来甚急,先施针再做计较。」说完,张机打开针包,从其中取出金针。金针如毫,这样式的金针一般医家可是用不起的,也没法用。金质软,如此细的金针刺破人肌肤都难,更遑论刺穴呢。寻常医家可没人用纤细如毫的金针施针,用得起金针的医家,其金针也粗如铁钉,万不可能这般纤细。
张机出手,电光火石间,四针跟金针刺向张怀礼合谷、中脘、足三里、公孙四穴。四根金针在张怀礼身上得气跳动。张机在针上做透天凉泄法,两盏茶后张怀礼脸上红光渐退,张机拔针。对在场众人说道:「这食积胀满便是阳明之气受阻化热所致。将热气泄了便无碍了。」
众人闻言点头,张机对张怀礼说道:「这几日你便别上工了,武学也放一放。大病初愈,妄动阳气于你无益。」
张怀礼说道:「诺。先生又救学生一命。收留之恩未报,学生终身难忘,先生但有驱使,赴汤蹈火。」
张机道:「莫说那些,养病吧。医者父母心,我为医者,又为一方父母,救你,本心尔。若有不适,随时来找我。」
张怀礼道:「诺。」
几日后,张怀礼病愈。张家三兄弟又到张机跟前拜倒感恩。
正月上元节。纵使如今兵荒马乱,但张机还是开了宵禁让星沙郡百姓能过上一个完整的年。早间太守府为全城百姓施粥,饥肠辘辘、食不果腹的穷苦之辈都能领到一碗黏米粥和一些咸菜。
张机对太守府中仆役从人道:「今日为百姓施粥。你等带上米粮,到南西北三门架起柴火大锅,现熬现发。带些桌椅供流离失所者坐下吃饭,若有胡搅蛮缠者,按律伺候。」
府中众人齐声答道:「诺!」
说完张机来到太守衙门,开堂坐诊。
很快,太守府在城中施粥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原本因冬日猫冬而有些冷清的城中沸腾了起来。一时间万人空巷,乞丐拿乞讨中瓦罐,有居所的穷苦人家拿上家中大碗来到太守府的施粥摊位前讨粥。
六人本是乞丐出身,城中乞丐多少都相互认识,六人见到熟络的乞丐也不嫌脏,热情地上前为他们盛粥。一时间,六个小乞丐被太守收养的消息传遍城中大街小巷。百姓纷纷感叹,「张大人是大大的好人啊!每月都不收银钱为我等穷苦人家诊病,又是收留城中小乞丐,逢年过节还施粥给我们。我们可不能再给大人添麻烦。」家中但凡能动的,都打算在春分时分下地播种,「不能再让太守大人为我等施粥了。」家中有懒汉的,都被自家婆娘一阵数落,「你个败家玩意,你但凡有太守大人一分勤勉,我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般田地。你若今年还懒着,我明天就去隔壁老王家偷汉子!老王可垂涎老娘有些时日了!我真是瞎了眼了,嫁了你这么个不挣钱的东西!」
懒汉:「……」
因为分有三口大锅,六人两两一行,分别到三门去为百姓分粥。张怀义、张怀礼二人道南门施粥。本来张怀仁要和吴玄机到北门施粥的。但是,陆紫虚这丫头因为成天与吴玄机在一起,对吴玄机很是依赖,说什么也不让张怀仁带着吴玄机去北门。无奈,吴玄机只得带着陆紫虚去了北门。独留张怀仁和林婉儿在城西施粥。
因为就三口大锅,灾民乞丐却是数以万计,即便是分三门施粥,一口锅少说也要为两千人施粥。一口锅自然是煮不下那么多米粮的,一锅接着一锅的烧,桌椅也没那么多供人休息,灾民乞丐只得在寒风中等待。
灾民乞丐常年缺衣少食,身瘦体弱者为数不少,有些更是本就患有风寒。
吴玄机自从学了医后,也懂了些养生之道,加之每日都会吃林婉儿的药膳,多少懂些药膳医理。心想:「灾民身瘦体弱者多。身瘦体弱当补气,补气之物众多,人参价格不菲,不可加到粥里。黄芪价格尚可,可适当加些。」
想到这,将心中想法以手语告知陆紫虚,让陆紫虚在这等着,自己回去拿黄芪。
陆紫虚看完手语,忙拉着吴玄机连连摇头。吴玄机只当陆紫虚不舍得他走,忙以手语道:「我很快就回来,乖乖去添丁爷爷那等我。」说完掰开陆紫虚的小手,往太守府跑去。
不多时,吴玄机背着一袋黄芪来到北门。远远望去,陆紫虚站在管家身边,管家拉着陆紫虚的小手。
管家说道:「你回去拿黄芪做甚?」吴玄机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管家。
管家笑到:「你还差些火候哩。你只看他们是身瘦体弱,却不知其因,不曾四诊盲目用药,若药不对症轻则无效,重则害命。火气旺盛伤津耗气者,亦会身形消瘦。若是此时补气,如抱薪救火,适得其反。气遇火,火更盛。认病不辩证,此为庸医之举。那些黄芪不可加。」
吴玄机闻言,满头大汗。饶是此时是冬日,也被吓得满身冷汗,他此举险些好心办了坏事,若是吃死了人,那不是给先生惹祸吗?
吴玄机忙躬身行礼道:「多谢老师指点。是学生莽撞了。」
管家摆手道:「年少心性,不足为奇。日后切不可如此,医者切不可持才傲物,如大人所说,医者当以人为本,人命大如天。刚刚若不是陆紫虚匆忙来与我说,险些被你惹出乱子来。日后当细心钻研医术,不可这般了。」
吴玄机忙点头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