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章 石桥人一起来捉鬼怪
第五十九章石桥人一起来捉鬼怪
红皮老鼠跟棕毛鬼怪的对峙还在继续。
红皮老鼠处于一种少有的得意忘形之中。
棕毛鬼怪认定他是丁家三老爷,他就坡下驴,自以为自己真的是丁家三老爷。
丁家三老爷已经入土为安好些日子了,他就是因为丁家三老爷被剥鬼皮的事由被知县衙门抓进死牢的。
这对他铭心刻骨。
可红皮老鼠还要在这世界上活下去,活得再没有体面,只要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就得找到自己独有的精神家园。
他不是自欺欺人,这是烧火棍认可了的。
烧火棍现在不再是个普通的穷鬼,他已经是行走在阴曹地府与阳世间的神人鬼怪。
就算这一切都那样离谱,他也应该得到一些安慰。
如果一个人连自我安慰都找不到,那就会失去生存的勇气。
红皮老鼠和烧火棍都在用劲,他们奋勇着从那一堆腐臭的烂茅草里跋涉着往外走,试图摆脱掉这旧世界的纠缠。
但是,这些腐臭的茅草已经把他俩缠死,他们虽然奋力挣扎和拼搏,却一时难以了愿。
有几个鸟儿在烂茅草堆上飞来飞去,为他们的两人世界带来了一些生气。
这些鸟儿是一群小鸟儿的妈妈,它们在烧火棍的烂茅屋里生活得很是滋润。
在烂茅屋的草堆里,凡是没有长出大窟窿的地方,必定有鸟儿们安下的窝儿。
鸟儿们在它们的窝儿里谈情说爱,生儿育女,相敬如宾,相濡以沫,过着十足的家庭生活。
刚才那阵儿,鸟儿们受到惊吓,四散逃命,现在回来寻找它们的儿女。
烧火棍和红皮老鼠都不愿意管这等闲事。
烧火棍的意识在恢复之中,毕竟,自从他上了弥勒佛的大肚皮后,已经七七四十九天后,今天才出门。
他已经是神仙了。
他若不是神仙,早就活活饿死了。
棕毛鬼怪冲着红皮老鼠喊叫道:
「丁家三老爷,我找到狐狸精白皮猪娘了!」
红皮老鼠惊异这鬼怪怎么突然是冒出来这样一句鬼话。
红皮老鼠心里骂道:
「你这鬼怪,老子就是想着那白皮猪娘,中了牛屎南瓜的女干计,进了衙门,丢了老耕牛,落得一穷二白!」
这么骂着,红皮老鼠心里倒是好受了一些。
红皮老鼠才骂完,突然听到一阵铜锣敲响的声音。
红皮老鼠站直了身子,往远处张望。
果然有农人从远处向这边聚集过来。
红皮老鼠心里格腾一下,他估摸着是乡里的人要来这里捉鬼了!
红皮老鼠冲烧火棍烂头喊叫道:
「丁家三老爷,你快跑吧,他们来捉鬼了!」
情急之中,红皮老鼠把烧火棍当作丁家三老爷喊叫。
他没有意识到这是个错误。
其实,这不算是错误。
烧火棍喊叫他是丁家三老爷,他大大方方应承了,他也把自己当作丁家三老爷不误了。
反过来,他把烧火棍当成丁家三老爷称呼,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你是叫我吧?丁家三老爷?」
烧火棍倒是知趣,他不像红皮老鼠那样,别人把他当富贵人,他就自以为是是富贵人。
「你是丁家三老爷?···你是棕毛鬼怪!」
红皮老鼠清醒着呢,他刚才是一时糊涂,嘴巴劲没了,才这样胡说八道的。
「你不是丁家三老爷吗?我怎么是棕毛鬼怪呢?」
烧火棍烂头的话,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其实是说给红皮老鼠听的。
他弄不清其中的逻辑。
「你是棕毛鬼怪!还丁家三老爷呢?做你的美梦去吧!」
红皮老鼠感到事情不妙。
烧火棍要是被当作鬼怪给活捉了,一定要被装进猪笼里,丢到仙溪河里活活淹死的,这可比被知县衙门里的官差用鬼头大刀剁掉脑壳要惨得多呀!
红皮老鼠生来没有看到过鬼,什么棕毛鬼怪之类,只不过是他从小听到爷爷辈讲过的种种传说。
他知道的是,石桥人对待鬼怪的做法确实独到。
棕毛鬼怪是大家公认的精怪,一定是所有石桥人的公敌。
亲眼目睹棕毛鬼怪,红皮老鼠算得是一份幸运。
石桥的风俗来讲,对于棕毛鬼怪之类怎样处置,红皮老鼠在童年时代就已经烂熟于心。
种种处罚,他从来没有亲历过,却跟别的小孩儿一样,记住了它的种种残忍。
无论什么样的妖魔鬼怪,只要被活活逮着了,那就必然面临酷刑致死。
一者是装进猪笼子里丢到仙溪河里喂鱼,那算是既省事又仁慈的做法。
只消一些壮年男子,把那鬼怪用棕索捆绑了,弄进事前用竹篾编织好的猪笼子里,再往笼子里加塞一块大石头,再由他们抬着,往仙溪河城里一丢了事。
这会吸引石桥周边许多喜好看热闹的人来围观。
大家评头论足,手舞足蹈,表现出自己勇敢。
二者呢,大家生剥了鬼皮,再将鬼怪的皮肉骨头放到大火上烧烤成灰。
这样就不会害怕这鬼怪还会来到地方上作威作福,祸害乡里百姓。
这其中的残酷自不必说。
痛恨鬼怪的人听到会解气,害怕鬼怪的人听到会壮胆。
可天真无邪的孩子们一听说,就会一个劲往大人胸怀里拱,他们仿佛能够听到鬼怪被剥皮时的嚎叫,被焚烧时的哭泣,还有皮肉骨头嗞嗞作响的声音。
当然,对于鬼怪们来说,最难熬的是点天灯。
这是那些祖辈们最乐意做法,孩子们若是问及他们是不是亲眼看到过点天灯,他们总会信心百倍地肯定。
但问及具体的细节时,他们也同样的闪烁其词,含含糊糊。
···红皮老鼠惊异于烧火棍即将成为这样的葬品。
这家伙是自己多年的好友,多年的同道啊!
红皮老鼠突然醒悟过来,他感觉到自己又一次大祸临头。
「你这个死烂头,还不快跑,你死定了!你个快要装猪笼子的家伙!」
突然,红皮老鼠对着烧火棍大喊大叫起来。
红皮老鼠急切地往烧火棍这边跋涉过来,那些不争气的烂草把他给绊死了,他仆倒地烂草堆上,身子又埋进了烂草里头。
烧火棍像是没有反应,他在寻思关于白皮猪娘的事儿。
红皮老鼠端时感觉到自己责任重大,从烂草堆里挣扎着往外爬,像一条百足虫。
「你个***烧火棍,你个***棕毛鬼怪,你快跑呀,人会被剥皮,会被点天灯的呀!」
红皮老鼠声嘶力竭。
烧火棍烂头瞪大发眼睛,那长长的棕毛隐藏着的眼睛总算发出来一道道亮光。
铜锣声响的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响亮。
烧火棍听到了什么声音,这跟他早起时听到的一样,有铜锣声,有呐喊声,他们在他走近时渐渐退却。
他并不知道,现在,石桥所有的人都在传播一个信息,那就是烧火棍烂头突然为成了一个棕毛精怪。
于是,他们在官差衙役和里正的带领下,齐心合力地围向烂茅屋,一定要捉拿到这个活鬼,一定要看一个只在传说中听到过的热闹。
除了牛屎饼饼,所有石桥人都不知道,烧火棍烂头在丁家三老爷入土为安后不久的那个月黑风高夜晚,背着老铁匠刘大锤子和他那五大三粗婆娘打制的家伙什,独自一个人上了弥勒佛的大肚皮,屁滚尿流地回到烂茅屋。
他们更不知道,这家伙在经历了七七四十九天的蜕变,才成为现在看到的模样,成为一个棕毛鬼怪。
他们对前面那些一点也不感兴趣,他们只看到现在的棕毛鬼怪,这是天大的新奇。
这会儿跟前一阵子比较,所有石桥人都由原来的害怕变成了惊奇。
人的好奇心驱使他们受到里正的和官差衙役的蛊惑,隐隐约约从自己家里出来,不再对鬼怪唯恐躲避不及,而是生出了热情。
这种热情像炉火煮着的凉水,正在升温。
当然,是距离烧火棍家最近的人,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缘故,他们最先发现这棕毛鬼怪是由烧火棍烂头变成的,有人亲眼看到棕毛鬼怪从烂茅屋里走出来的,而后,那草垛子就倒塌了。
烧火棍烂头一身棕毛,虽然光身***,全身包裹着一身棕衣,正好应合了祖辈们关于棕毛鬼怪的传说。
至于棕毛鬼怪经过的地方,那些从老远看到他的人,因为恐惧的原因,他们并没有想到,这家伙就是一个大家熟识的人变成的。
其实,现实历来如此,心中有鬼,世界才会有鬼。
每个人心中的鬼,一定来源于他对于周边人物的初步认知。
这样一来,人和鬼是一统的。Z.br>
这才符合人对于自然的癔想。
得益于官差衙役和里正的宣传,加上大众的传染,白皮猪娘已经得到这样的信息。
这个被大家认为无耻的女人,对于石桥的大街小巷中的街谈巷议最为熟知,她完全听任那些偷偷摸摸上门的家伙在对她的逗乐中胡说八道,从中积攒到许多奇闻趣事。
狐狸精并不知道,棕毛鬼怪的前生对于自己耿耿于怀,他的来生首先就是对她情有独钟。
这世间人心竟然这样的隔膜,一个人视另一个人为生命真谛,而他所钟情的人却一无所知,或者心知肚明也装聋作哑。
消息传播到老铁匠刘大锤子和他五大三粗的婆娘这儿,已经有了更多的添油加醋。
他们亲眼看到过那个棕毛鬼怪站在自己的家门口,这一对儿怎样的英武,却平生不敢跟官府作对,也不敢跟鬼怪作对。
惹不起躲得起,这是世俗中明哲保身的法宝。
是船裁缝的鲜花娘子跑过来告诉他们这个信息的,开始时铁匠铺的主人还被蒙在鼓里,他们被那棕毛鬼怪给吓懵了。
这跟所有的石桥人一样,并不是丢人现眼的事情。
这破天荒的事情,他们只从祖辈那里听说过,哪里亲眼见到过呀。
刘大锤子一听说是烧火棍变成的精怪,他怎么都不相信。
因为他对于那家伙什一直耿耿于怀,那可是他的好手艺呀,而且还垫下了不低的成本。
那些上好的铁,足可以打好几把专门给衙门官差用来剁脑壳的鬼头大刀呢。
五大三粗娘子更是恼火,她经不起软磨硬泡,认下了这个穷亲戚,赔了一套家伙什,赔了几泡早起的热尿,想起来都生气!
烧火棍变成了鬼怪,这是刘大锤子了不情愿的事情,也是铁匠铺娘子不情愿的事情。
他们靠着手艺养家糊口,不能让人任意逃单,他们得要回那工钱加铁的钱。
等到仙溪河东岸的人零零星星组合起来,仙溪河西岸的人,包括衙门周边那些住户,已经跟着里正,跟着那两个由姚眼镜支使的官差衙役,陆续向烂茅屋方向进发了。
只有狐狸精白皮猪娘没有出门。
这是因为她是一个女流之辈,一般像这样的场面,石桥的女人多不出头露面。
家家都有男人,男人是在危难之处要保护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女人当然在其例。
更是因为她还有特殊的身份,人人皆知,却并没有当面说破。
而对于白皮猪娘本人而言,她大可不必去跟着一群男人捉鬼。
用不了多久,那些捉鬼的男人会争先恐后向他述说关于捉鬼的经历。
她只可把它当作一种享受就好。
红皮老鼠站立在进出烂茅屋的路口,进出烧火棍家的唯一通道,只容纳一个人通过。
除非秋收过后,稻田干涸,人们可以稻田里通过。
眼下不行,庄稼正在成熟,齐人腰身高的稻子无边无垠地连接,阻挡了了人们在田野里放肆。
里正的铜锣声炸耳,官差和衙役的刀枪刺眼,人流中暴发出来的呐喊声一阵高过一阵。
红皮老鼠招架不住,被人推倒在田埂上,他们跨过他瘦狗一样的身体,向棕毛鬼怪冲撞过来。
小路太过窄狭,有的人太过急切,索性往稻田里趟,也顾不得稻田的主人站在后面喊爹叫娘,求天拜地。
庄稼正是成熟的时候,人往稻田里闯,一脚踩是泥巴里,稻谷齐到人的胸膛,人往前走,受到稠密稻谷的阻挡,其实是寸步难行的。
下田的人多会知难而退,却有人不管不顾,只图自己来得痛快。
这样的行为,如同一把刀子捅进农人的心窝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