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喜帕
入宫的轿辇早早备在府门口,穆王一上马车就开始了闭目养神,正巧给了宋汐韵正大光明看他的时机。说来也奇怪,她和这个穆王,一个没病但是有病容,一个有病但丝毫无病色。
纵使自己游历大江南北,可以说是「阅男无数」,初见他时仍不免在心底赞叹了一番,果真是脸如三月桃花面,眉如九尺泉下峰。温其如玉,丰神俊朗,不外如是。
这是她第一次这般仔细地观察他,恍惚间便想起那句「宗之潇洒美少年,举殇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这么个皇家公子若不是因这疯病,加冠的年龄也该妻妾成群了吧。
穆王可能感觉有人在打量他,缓缓抬起了眼皮——
目如点漆,宋汐韵不由得赞叹了句:「画龙点睛!」
从四目正相对,到穆王别开了眼,不过就一瞬,他侧脸道:「你在说什么?」
「呃......在说王爷,眼下乌青,可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说完宋汐韵便有些后悔了,昨日他没睡好的缘故——好似,与自己相关。
「昨晚,睡的很好。」真的很好。
宋汐韵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解释一番,于是便道:「昨晚......我烧糊涂了,做了什么没规矩的事,绝非本意,王爷可要见谅。」
「王妃,很合规矩。」真的很合夫妻间的规矩。
看着穆王忽然泛红的脖颈,宋汐韵想着他脸皮薄可能不太想提及昨晚之事,于是便心领神会地说了句:「奥奥,那就好。」
「王妃昨晚睡的如何?」
他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宋汐韵多少有点不适,只道:「挺好的。」
穆王不禁浅笑道:「那就好。」心底不免问了句:真的挺好?
进了宫门要步行而入,对于宋汐韵来说,进这堵红漆高墙的次数实在屈指可数,而且每次只许低头,以至于这么个皇家好园林,置身其中竟是看都没能多看一眼。不过,这次身份有所转变,起码她不用端着闺门小姐的架子。穆王的王妃啊,走路平视还是准许的,头稍稍摆动一点也是可以的。
穆王走的很快,走几步就停下来回头看看她,看她跟上来就再很快地走几步,再回头看看她——你就不能直接走慢点吗?宋汐韵很是无奈。
时间还早,也不着急,她就不紧不慢地走着,不时轻微地转动角度看着四周。
上次来太后的永寿宫还是为了退婚相关之事,这回却已成她的孙媳,来给她敬茶来了。宋汐韵还清楚的记得当时惶惶难安之心境,不可终日之情形,以至于现在看到这方门匾都有些心悸。..
这个太后,对她来说,和蔼不足,威严有余,而且颇有手段。宋汐韵深深舒了一口气,抬起串珠云锻的织金绣花鞋一步跨进了大门。
「孙儿带新妇来给皇祖母请安,愿皇祖母凤体康健,福寿绵绵。」穆王已经在前行礼,宋汐韵也跪下道:「孙媳给皇祖母请安,愿皇祖母日月昌明,寿比松岭。」
太后看穆王那眼神真真是能滴出水来,笑意盈盈地说:「好,好,你们庆衍萱畴,也不枉哀家成就这桩婚事,快起来吧,赐座。」
穆王和宋汐韵刚坐下,兰嬷嬷就把那块白的发亮的喜帕呈了上去。宋汐韵不敢抬头看太后的神情,只用余光瞥见她摆了摆手,兰嬷嬷便急急退了下去。
屋子里一片静默,真真是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穆王妃在眉山养病可是足不出户的?」太后仔细端详着宋汐韵,从她前几日来后宫不谦不卑地说着退婚之事时,太后就觉得她虽表面温顺知礼实则性情略带乖张。要不是那张黄纸,她才不会这么笃定宋汐韵当孙媳!
闺门小姐一向足不出户,太后这话什么意思,怀疑她不够闺门?唉,想想宋家门风,宋汐韵不免要遮掩两句:「回皇祖母的话,也不是足不出户,有时也会出门晒晒太阳。」只不过晒太阳的时间久点罢了......
「穆王妃可曾读过《女论语》?」
「回皇祖母的话,臣妾浅阅过。」只不过浅浅地阅了一下书封上《女论语》这三个大字,便把这本书丢弃了。
「既如此,那应该知道「清则身正,贞则身荣」的道理。」太后不是不相信宋汐韵的清白,只是这一桩桩事掺杂起来,若传出了穆王不能行事的名声,岂不让玠儿难堪,这锅还待王妃来背。
怎么?这是怀疑她了?宋汐韵正思索如何辩白,穆王却先一步道:「皇祖母,昨晚孙儿未与她圆房,所以......」
太后言辞沉稳地打断他道:「穆王与穆王妃洞房花烛之夜圆房了!」然后给身旁的嬷嬷使了一个眼色,那嬷嬷便拿着一柄小刀向宋汐韵走来。
宋汐韵故作镇定地端坐着,不断安慰着自己「砰砰」的心跳,想着:定是吓唬吓唬我,太后总不能让穆王新婚成鳏,还好忍冬姐姐不在,不然在这有永寿宫打起来可要坏事。
穆王见状立马挡在宋汐韵面前,与太后说道:「皇祖母这是做什么,皇祖母分明知道,这是......是孙儿的问题。」
「住嘴,玠儿,你没有问题。」
说着便有几个太监过来拉穆王。穆王不肯,那太后便说了句:「玠儿莫要紧张,不过是要王妃几滴血。你喜欢的——哀家有分寸。」
花锦嬷嬷走到宋汐韵面前,拿起她的手道了声:「王妃,得罪了。」而后便用小刀在她手腕处划了一个小口子,那几滴血顺腕而下,滴在喜帕上。洁白喜帕上落下几滴嫣红,渲染出一片令人脸热的血色。
穆王面带愧疚地托着宋汐韵的手腕,拿起手帕轻轻擦拭着伤口旁的血迹,对一旁的侍女道:「快去请太医来。」
周围的宫女见状相视一笑,屋里的气氛似乎活泛了些,太后也对那侍女说:「快去吧,太医再晚来些,王妃的伤口可要长住了。」
周围一阵嬉笑之声,宋汐韵有些尴尬,想把手抽出来吧,看他擦的认真,仿佛都没注意到周围的动静,便也不好有什么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