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欺瞒

第 4 章 欺瞒

他们回到翎皇子府,舒皇子一路把容钰送到了床上,拿被子一裹,转头就叫左衡在外头安排侍卫把守,不准再放容钰出府,又叫人去请医官。这里虽然是容钰的府邸,众人却都听他的,当即大声应是,分守了皇子府各处。

容钰默不吭声看着他安排,突然开口道:“我想要个影卫。”

舒皇子急着回都尉府,听他说这个顿时不耐烦:“胡闹。影卫不是要来的。影卫要托付一辈子,必须慎重再慎重。你要花很多很多的时间,和他一起,等他决定。行过冠礼二哥再给你安排。”

容钰问:“二哥得到瑶光,花了多久?”

舒皇子答:“五年。”

五年。可是临渊只吃了几颗樱桃,就答应了。

是,好,可以。他含着樱桃核,露出微笑。他说他想要多一些陪伴,他说他们会平安抵达。他说他在翎字军,所以他们一定会再见面。

哪怕翻遍整个都尉府,也要把他找出来。

容钰心中发狠,面上却若无其事,冷冷道:“我要到都尉府去找。你要是不让我去,就让左衡当我影卫。”

左衡在旁边无比尴尬,插嘴道:“殿下……我已经对舒殿下效忠了……而且我以后大概会成家,做不到无私无己,只为帝国护火。”

容钰一点头:“那你去安排,我明天要检阅翎字军。”

左衡还未答话,舒皇子突然沉下脸:“不许去。”

他耐心告罄,被容钰再三的违逆撩得几欲发火,连续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压抑下来,慢慢给容钰盖好了被子:“听话。”

他的声音轻柔,动作也温和得像在诱哄小孩子,可他的下巴绷紧了,抓着被角的手上青筋毕露。

容钰蓦地打了个冷颤,不敢吭声了。

舒皇子非常满意,轻轻在容钰身上拍了拍:“乖乖的,睡一觉吧。等你睡着二哥再走。”

他在容钰身边坐了将近一个时辰。幼弟并没有睡着,呼吸又轻又浅,闭着眼睛在被子里缩成一团。那不睡也不敢动的模样实在太乖巧了,叫他心生爱怜,并且万分愉悦。他用指尖轻触着少年脖颈下跃动的脉搏,感到了一种灼热的感情在心中涌动。

“好阿钰。”

他喃喃自语,体贴地为幼弟放下帷帘,悄悄离去了。

脚步声远去。容钰猛地睁开眼睛,衣服里面全是冷汗。

微风款送,拂起窗外檐下悬挂的玉白丝纱,浪涛一样轻柔地翻卷。窗下武士们的铁甲反射着阳光,组成了一道明亮的铜墙铁壁。

没有时间了。

这个念头蓦地闪过容钰脑际,让他生起一阵模糊的焦虑。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或者正在发生,他想不起来,可是那不详的预感却越来越近,一直在耳边低语。他坐起身将被子狠狠一掀,只听得“当”地一声,一个紫色玉球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容钰心中一震,猛地惊住了。

这是江城原氏少主谒见父皇带的小玩意,提前一个月就送到了他手里。紫玉稀少,他拿到手十分喜欢,一直放在枕边把玩。后来原氏少主被杀,掌事女官认为不吉,就把玉球藏了起来,再也不让他玩。

今天是六月十一,原氏少主明日就进城了。他记得宫中筵宴后第二天,少主就被刺杀在了西坊。负责随行保护的翎字军由此戴罪,全军外派,护送原氏少主棺木回江城,后来又就地并入大哥的隆字军,过了两年多才回来。

天下大乱,等到了那个时候想在乱军中找一个人,得有多难?想再见到临渊,恐怕得等到三年后了!

容钰顿时惊慌,连忙甩开被子跳下床,立时便要侍卫官左衡去传亲兵统领来,把武者的花名册送过来给他挑影卫。

都尉府禁军是帝王亲兵,常年驻扎皇城的武者何止千百,左衡一听这命令就头大,委婉劝道:“殿下,影卫效忠后,就要和您同吃同住,须臾不离,责任何等重大,哪能随便从都尉府挑选?皇家影卫都是宫里安排好的,殿下要是心急,不如和当年舒殿下一样,先去问问东宫詹事官。”

容钰怒吼:“快去!”

左衡万般无奈,只得令副将去传翎字军统领,把在籍名册送过来。翎殿下不出门乱跑,天天在书房翻名册倒是好事情,可真找到他要的那个人少不了又是一场大麻烦。左衡存心制造障碍,故意把过去几十年攒出来的名册乱七八糟地都堆在一起,满满当当塞了好几大箱子送到书房。那蝇头小楷一页一页写得密密麻麻,容钰翻了没一会儿眼就花了,便叫翎字军统领在偏殿等待,自己叫上左衡和几位可靠账房关在书房里一起找。

几个人在书房里翻了半下午,找得左衡叫苦不迭。他本是用这个消磨翎殿下过分充沛的精力和没完没了的怪想头,结果反把自己给消磨得够呛。好不容易等到副将送文书签押他才脱身,一出书房就在阶下连打了个几个大喷嚏。

那副将是多年的老朋友,见状便低声取笑:“叫大人看两眼书,还看出毛病来了?”

左衡揉揉鼻子不说话,转头见副将身后还跟着几位武者,正在宫人的服侍下卸刀。他拿眼神示意了一下,副将便递上名单解释:“是今年拿了特赦的,老规矩,见殿下一面谢恩,然后分配到翎字军去。”

左衡点点头,将名单草草浏览了一遍。名单厚厚好几页,除了武者姓名身份,另有家族来历师承长处各项,每一页最底下都留着空白,需要钤盖翎皇子府的大印。他漫不经心地往后翻了翻,突然眉峰一跳,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临渊。

他扫了几位武者一眼,不动声色地继续往下浏览,见着对方是翎殿下母家莫氏送来的武者,上个月刚进府。他微微松了口气,却在下头那一栏见着了触目惊心的四个字:死士擅杀。

左衡心中咯噔一下,知道麻烦大了。

死士和武者不同。武者都是家族奉养出来的,信奉以忠义立身,行事讲求大道光明。死士却不挑这个,这种人都是穷苦人家被父母卖身,从小就奉鞭而训,只教武艺,不问人伦,士成后绝性弃欲,全赖主家执鞭管教,根本就不知礼义荣辱。

一个家族里总有些见不得人的肮脏阴私,家主们为了行事方便,私底下都会豢养几个死士办脏事,一般会根据擅杀,擅隐,擅毒等配置出一个三到五人的小队,对外就以刀剑相称。

死士擅杀,便是说临渊性情残暴嗜杀。这种人用于征伐,有利于家主立威,可同时也极易反噬,只有强硬威严的主人才能掌控得住。

左衡又看了几位武者一眼,这回他轻易地就认出了临渊。沉默的青年身材高大,有着十分不错的好相貌,那浅色的瞳仁甚至给人一种温和柔软的错觉,可他的气息骗不了人。淡漠冷峻,像冬天的生铁,不主动攻击,也不回应任何莽撞的打扰,但是并非无害。

像是感应到他隐蔽的打量,青年直直地向这边望了过来。两人视线一错,左衡低下头,继续翻起了名单。

他不看临渊,却知道临渊在看他。那视线不带什么波动和情绪,在他脖颈上微微一定,又迅速移到肋下。杀戮者只关心致命处,他知道自己被评估了,忍不住暗想若是叫他看翎殿下会是什么样——一双眼睛恐怕看不过来。

他心中暗叹,若无其事地对副将道:“殿下正忙着,今日可能不会召见。你先把大家带到偏殿用点茶水点心,我到里头问问。”

转过身,他悄悄把临渊的单子收进了怀里。

书房。

左衡放轻脚步,悄悄走了进去。

屋子里杂乱无章,满地都是散乱的籍本名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陈年书籍霉败的气味。屋子正中是一张乌黑的大方桌,上面堆满了都尉府送来的籍本,一直遮到翎皇子肩膀。殿下还在病中,脸色雪白,眼下乌青,听见他进来也没抬头,依旧一页一页翻阅着名册。

左衡皱起眉,上前把书房四扇大窗统统推开,又把容钰连人带椅一起推到窗边,劝道:“屋子里头闷了容易生病,要常开窗通气才好。殿下歇歇眼睛,多往外头望望风景。”

容钰抬眼扫了一下,没吭声。

翎皇子向来不管府里庶务,左衡拿着名单也不问他,翻出府里大印一张一张往上签押,边道:“外头又送了特赦的单子来,还有下个月府里的值防名单,殿下平日也该看看,心里有个数。”

容钰满心焦躁,哗啦哗啦翻着名册,冷冷道:“不看。”

左衡放下心来。他悄悄转过身体,遮挡了容钰视线,然后从怀里掏出临渊的赦书,嘴上说:“都尉府正是用人的时候,这几个人就不往翎字军里发了,叫他们自己选统领吧。现在可要他们过来谢恩?临行前殿下应该勉励一番才对。”

容钰在名册上遍寻不着,正是最闹心的时候,被左衡问得极不耐烦:“不见。”

左衡笑了笑,说:“好。”

他不动声色,手腕一翻,将翎皇子的钤印盖到了临渊的名字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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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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