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来教圣师可好?
自上次遇刺后,承熙就更加警惕了,她命人暗中改了自己的寝殿,在书柜后面造了一座密室。
外人看来,平阳公主还是和以往一样,不是喝酒看戏就是射箭投壶。
新鲜的是竟然从茶楼里寻了一众舞文弄墨的酸腐才子到府中玩乐。
谁能想到这些人进了公主府就钻进了公主的寝殿,竟然在密室中和一个和尚谈经论道。
白日里,承熙就守在殿内,还要大开殿门装出和南仙山请来的面首们装出一副奏乐享乐的样子。
有些不懂事的真以为得了公主青眼,想着能一朝富贵升天,于是就卯足了劲儿往公主身边凑。
一个穿碧色长衫的面首,袒露着胸膛端着酒殇就要往承熙嘴边凑,不料承熙一个抬手撞翻了杯子,酒水洒在承熙胸前,湿了一大片。
那面首以为机会来了,伸手就要去解承熙的衣裳,没成想还没碰到佳人手就人死死掰住,只听咯噔一声,就断了一个手指。
云卿一手提着那面首的后颈,就像拎着一只猫儿狗儿一般丢出了殿外。
承熙笑容依旧地擦着胸前衣衫,看着吓得瑟瑟发抖的其他几个人,慵懒开口,“看你们几个像是新来的,别和他一般不懂规矩,今日都回去吧。”
其余人如死囚听到特赦的旨意一般慌张又欣喜地退了下去,看着云卿从外面进来被公主留在了身边,这下更相信了传闻中平阳公主对云卿的偏爱。
殿中只剩下云卿和承熙阿满三人,阿满打开窗,让那些刺鼻的香味都散了出去,云卿就安静站在殿门口。
前些日子,云卿就得了太子命令,日夜守在平阳府,既是保护也是监视。
到了傍晚,密室的门大开,走出几个布衣才子,这些人大多都是承熙让人从平阳选来的,远离朝堂纷争,也没有根基,也能让人安心些。
走在最后面的就是达图什尼了,他今日似乎高兴了些,比起之前在窗前一坐一整天要精神多了。
承熙走进密室往案上一看,扑哧一声地笑了出来,一手掩着面一手拿起桌上一宣纸来,笑得合不拢嘴。
倒是达图什尼有些尴尬地站在一旁,许是受承熙笑声感染,嘴角也暗藏了笑意。
“圣师的汉话说得这样好,可这字却写得还不如小衣。”
“方才那些文人文采斐然、出口成章,只是他们说的太快,许多字我...并不会写...”
名满西域的叶藏国师,竟也有这样窘迫的时候。
这些文人寒窗多年,熟读四书五经,其中也不乏对儒释道三教都有所涉猎的人。
让他们和达图什尼交谈也是希望能对他的问道悟禅有所助益。
承熙看得出这几日达图什尼和文人们很聊得来,他们敬仰达图什尼对佛教的深刻理解,达图什尼也对中原文化有着极大的兴趣,只不过这字确实差了些意思。
承熙从书柜上取了一本《说文解字》交给达图什尼,“是我思虑不周了,我幼时认字时先生就是用的这本书,从今往后圣师也学起来吧。”
达图什尼双手接过,翻了几页便是一脸不解的样子,“公主,这,他们都走了,我该向谁请教?”
承熙端坐在案前,故意摆出一副得意的样子,“我五岁上书房,也是三更眠五更起,读着大家名作长大的,论起学问来可不一定比他们差,我来教圣师可好?”
密室昏暗,仅有一豆烛火,承熙笑得明艳,连墙上的影子仿佛都亮起来了。
达图什尼觉得好像有一束光落在自己身上,回头看去,夕阳余晖透过窗棂刚好洒在密室门口,落在他肩上,点亮了幽暗余生。
“那就先从这个开始吧,”承熙拿着宣纸自言自语,又指着第一行写的歪歪扭扭的几个小字,“昭昭旧物,熙熙迁善”
达图什尼坐在另一侧,安静又认真地听承熙讲解。
“这昭呢,有光明明亮之意,迁善便是要人向善。”承熙读完后觉得自己找来的人还真有些文采,不仅如此还有心向善,与圣师聊天最合适不过。
刚要继续往下读下一句,就看见达图什尼拿了笔正在记自己说的话。
虽是全神贯注,可这上好的狼毫竟还是写出了歪歪扭扭的小字。
又到了承熙展示自己书法的时候了,她的字比起女儿家的小巧秀气更多了几分刚硬和力道,倒是应了那句字如其人。
“一直忘了问圣师,圣师为何汉话说得这样流利,难不成是太子教你的?”承熙问道。
达图什尼摇了摇头,“我父亲曾游历中原,他的汉话说得很好,我是儿时跟父亲学的。”
“我就说,太子那样的莽人,自己的肚子里也没几滴墨。”承熙语气中丝毫不掩饰对太子的嫌弃,心直口快的模样显得格外可爱。
“公主名字可是这个熙字?是何意?”达图什尼在纸上努力地按照承熙的字一笔一划写整齐,虽然还是有些力不从心,但好看了许多。
等了半天,都未听得只言片语。
达图什尼抬头,看见承熙看着那个熙字出神,眼里还有化不开的失落。
“熙,有欢喜和乐之意。”可承熙的语气中尽是落寞,“父皇说他希望我一生欢喜,长乐无忧。”
承熙恍然觉得自己太过感怀,连带着身边人都惆怅了起来,立刻换了笑颜,将自己的名字写了一遍给达图什尼看,“希望圣师也能一生欢喜。”
平阳府的日子就从小衣的欢笑声和达图什尼的字中缝隙溜过,太子忙着和公孙父子向凉帝讨要北军,凉帝虽没有答允,但安抚了一番。
承熙白日里要么和云卿逢场作戏,要么带着小衣去京郊骑马。
到了晚上就和达图什尼在灯下读书静坐,有一次她学着达图什尼在蒲团上坐禅,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睁开眼时他还在微声诵经。
他双目紧闭,仪态高雅,就像石窟中最威严的石像。
承熙时常在想他的母亲应该是位极美的公主,他就像造像师最得意的作品,一笔一笔都落在最准确的地方,这个造像师还要有些善念,塑像才眉眼都是慈悲。
一连好几天,承熙和达图什尼在密室习字。
偶尔停笔发呆的时候,承熙总忍不住想着朝堂之事。
也不知宁王这些日子在忙些什么,太子既要不回北军,也找不到宁王的错处,朝堂上倒是难得的风平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