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办公室里吃香肠的男孩
那天早上，我班上一个胖胖的高个子男孩忽然上英语课和同学闹起了别扭，邱倩30秒内无法处理好问题，于是，让他到办公室找我。
我见他长得胖胖的，营养过剩的身材，但五官还挺清秀的，牙齿也很整齐，笑起来很可爱。
问他为什么上课和同学玩闹，他说他没吃早餐，想让同学请他吃东西，同学不肯。所以，就闹起来了。
这是什么理由，我听了有些瞠目结舌，但是，我还是平复自己的心情，用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和他聊了起来。
“是的，没吃早餐，真的会没心听课。你为什么没吃早餐呢？”
“妈妈昨晚上夜班，忘了给早餐钱我买早餐。”学生躲避着我的目光说。
“那没吃早餐，你不能忍一下，或者告诉老师吗？”
“我不吃早餐会有气没力的，告诉老师，老师你会请我吃早餐吗？”他这话一出，我被他问住了。如果每个没有吃早餐的学生都来要班主任请吃早餐，那成什么样了，我的工资够给他们吃早餐吗？
“是这样的，一般的情况，吃早餐这是家长要解决的问题，但是，主要确实有特殊情况的时侯告诉老师，老师也是会帮你想办法的。”
“老师，我现在肚子很饿，您帮我想想办法吧！”他没有一点矫情地对我说道。
天啊，难道他不只是没吃早餐，连晚餐也没吃？我感到很惊讶。
我扫视了一下同在办公室的同事，大部分都上课去了，只有胡兰老师坐在那改作业，她似乎也听到了我和学生的谈话，她望向我这边，然后拉开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几块奥力奥夹心饼，抛给我。我赶忙接住。
我平时没有吃零食的习惯，只能“借花敬佛”了。我一时也找不到什么东西给他吃，于是把饼干递给了他。可他偏偏不领情，还说：“这是前几天李伟送给语文老师的，我不要。”
“唉呀，语文老师请你吃的不行吗？”我心里有点来气了。
“我不喜欢吃饼干，很甜，吃了会更胖。”想不到这个时侯，他还会想到会不会长胖的问题。我心想，你吃肉的时侯怎么不想想会长胖呢？
那边二班的张娜老师也从抽屉里拿出了两根香肠，拿着走到学生跟前说：“这是我给我女儿准备的，你吃吧！”。
学生一把拿过香肠，背着我一口一口地吃起来。那迅度简直能用狼吞虎咽来形容。
天啊，难道他真的是没吃晚饭吗？
胡兰老师什么也没说，递了一张纸条给我，上面写着娟秀的字：陈述时想哭，亲子关系有问题，要从了解他的家庭情况入手。
我当时的感觉就像一个身披盔甲，手握利剑正骑着马儿上战场的将士，忽然有人对我说：“你把剑放下，你拿下锅铲下厨房吧！”
但是，我是一个情绪稳定的专业教师，看了胡兰老师的提示。我换了换口吻，让他坐到我身边来。我们班主任的坐位上都多配了一张一字凳，当然就为了今天这样啦。
我找来了一次性的杯子，给学生倒了杯水，问他：“还饿吗？要不我带你出去吃早餐，怎么样？”
这次，他似乎相信了我是发自真心的了，他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不饿了，不用了，老师你等一下还要上课。”
竟然还会想到我等一下要上课，不简单啊！真是“欲得之，先予之”啊！
于是，我和他谈起他的妈妈做什么工作，爸爸在哪里，
平时谁负责给他做饭这些事情。
原来他想自己动手做早餐，但是妈妈怕他用燃气灶不安全，爷爷又不是和他们住在一起，爸爸又长期不在家。前些日子就因为妈妈不准他自己做饭，所以，和妈妈闹脾气了，以致他今天故意不吃妈妈给他买好的早餐。
“老师知道了，你是一个很爱劳动，也很希望能帮妈妈分担家务的好孩子，但是，妈妈也有妈妈的考虑。毕竟生命安全很重要，没有大人监看着用燃气灶确实存在一定的风险，你需要不需要老师和你妈妈沟通一下呢？”
“好啊！但是，没用的，谁说妈妈都不会同意的。”他很肯定地说，脸上竟带着笑，但是，那笑容比哭还让人难受。
他的“好啊和没用的”让我充分地体会到他内心的挣扎，好啊，是他对老师能说服妈妈还是抱有希望的，但是，后面的“没用的”又充分说明他不止一次地向妈妈要求让他学习自己做饭，但是，都没有得到妈妈地同意。所以，那种希望刚刚燃起，又迅速被过去的经验灭掉的心理变化，才让我看到了他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从体格上来说，他已经有接近一米六的身高了，看起来也很灵活，不像那种笨笨的，动手能力很差的小胖墩。
但是，我还是决定试试和她妈妈沟通一下，毕竟孩子渴望独立的想法是很值得家长支持的。
我从学生注册表里找到他的电话，正要拔，学生忽然出来阻止我。说：“老师，那个是我爸爸的电话，我告诉你，我妈妈的电话。”
我把他妈妈的电话写在他爸爸的下面，正准备按按键拔打，我停住了。“你说妈妈上夜班，那会不会现在还没醒，我给他打电话，会不会影响她的休息？我下午再给她打，可能吗？”
学生点了点头。
“你还饿吗？如果还饿，我就去校门口的小店给你买。”
“老师，我还想喝水，我不饿了。”
于是，我给他再倒了一杯水，他喝完之后，就跟我说：“老师，我回去上课了，我和同学的事你不要和我妈妈说，可以吗？”
“好的，我不和你妈妈说，但是，我会和她谈一下，能不能让你自己做饭，看能不能找到安全的方法，让你学会自己做饭。”
“谢谢邓老师。”说完，他脸上浮现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自己进教室上英语课了。
学生刚离开办公室，胡兰老师眨着眼睛，思考着说：
“感觉没那么简单，应该心里还有什么困惑或难受的事吧！最后，让他去找找心理咨询室的老师，排解一下不良情绪。”
“我下午给他的家长打个电话，或者哪天家访之后，再看看需要不需要让他找心理老师聊一下。”我想到，近来我要去听同级老师的课，我要学习上数学课，确实没有这么多的时间再去约心理老师。
下午打了电话给学生的家长，但是，家长说了很多，就是不同意让孩子学习做饭。一个家长过于关注孩子的安全，一定是另有原因的。
正巧姜莉莉想叫黄芳芳级长一起去曾今家家访，但是黄老师儿媳妇正生了小孩，她很忙。因为也快退休了，所以，觉得没这个必要了。正想对我说什么。
我主动请缨：“不如，我和姜老师您一起去吧，我也正想去我班一个男生家家访，我们作伴，我是男的，家访也比较安全。”
黄芳芳级长向了竖起了大拇指说：“好样的！有前途！
我笑了笑，姜莉莉也笑了笑说：“为了工作，我们是一个团队的嘛！有邓老师作陪，那我就放心多了。”
我们两个人认真研究了两个学生的家庭住址，最后决定先去曾今家。
那天姜老师穿着一条很小巧的黑色连衣裙，外加一件白色的小披肩，看起来很精神，也很靓丽。我呢！还是衬衫、西裤，在妈妈的训导下，我估计上班都会这样穿了。
走进一条窄窄的小巷，小巷还长着一些野草，很明显住在这里的信户不多了。
转了几个弯，我们都在怀疑地址的正确性的时侯，姜老师决定还是给曾今的奶奶打个电话。电话接通了，我看到了不远处一个屋子的门外一个老奶奶正在听电话。我指指了那边，对姜莉莉说：“不用打了，我看到那个老奶奶了。”
姜莉莉这时也看到了，于是，放下了手中的电话。很快，我们就到了曾今的家门前了。
我扫看着四周的环境，虽然这里还有很多房子，但是房子都比较破旧，有好些已没有人住了。
曾今奶奶见到我们都热情地握住我们两个的手，连连说:“请进请进，又要老师来家访真不好意思。”
曾今的家里有些暗，让我不由地想起了冰心的那篇叫《小橘灯》的课文。厅里很简陋，只有一张木茶几和三张竹椅子。老奶奶招呼我们坐下，并拿来了茶壶。
姜老师连忙阻止老奶奶：“奶奶，不用麻烦了，我们聊聊曾今的家庭情况吧。”
“水都没给老师喝，那怎么能行。”老奶奶坚决要给我们泡茶。
她从一个小铁罐里拿出茶叶，放进一个大概是五六十年代流传下来的茶壶，这时，曾今从幽暗的厨房里拿出一个铝制的热水壶，把热水倒进茶壶。
曾今头上的纱布已经拆了，头发也已经长起来了，他见到老师来家访，倒没有表现出很大的害羞或反感。
主要这次，姜老师也是想了解他们家的实际困难。
“奶奶，你们家的户口本方便让我看一下吗？”姜老师说。
于是，老奶奶站了起身，走了了旁边的房间，好一会儿才慢腾腾地走出来，打开户口本，递给姜老师：“我们都在一个本子上，爷爷现在回农村了，我和曾今在县城，他爸妈在外面打工。这里的房子是我们租的，很便宜的。”
“就两间房子，那您的儿子儿媳妇回来了，住哪里呢？”
“我们房间上面还有一个阁子，儿媳妇和我儿子闹离婚，都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那你农村那里有楼房和田地吗？”
“我们村里还是有田地的楼房的。爷爷在那边种养着，我们来县城主要是户口在龙源学校这一片区的，县城嘛，教学质量也比较好，所以，就在这租房让孩子上学方便些。”
“你们的生活有什么困难吗？我们学校能给你们怎样的帮助？”我问道。
老奶奶连忙摆手说：“我们没什么困难，就是希望老师在学校要严格对待曾今，让他学好习，这样我们就放心了。”
这时，曾今拿来了两只杯子，给我们倒了茶。“曾今，在学校有什么不懂的，或是有同学欺负你，你要第一个告诉老师，知道吗？”姜莉莉说。
曾今点了点头。
看来，虽然曾今家庭确实有些困难，但是，他的户口不在农村，无法让村里盖章，我们就无法帮他申请经济特困生。
我们喝了一口茶，就说时间晚了，还要去我班上一个学生起身告辞了。
奶奶要留我们吃饭，我们婉言谢绝了。
走出门口的时侯，奶奶提了两袋红薯，往我和姜老师手里塞。我们推辞了好一会儿，实在是拒绝不了老奶奶的热情，只能两个人各提着一袋红薯回家了。
路上，我和姜老师边走边聊。“这确实是两种社会形态的呈现。首先，农村地区的家长想到了让孩子到县城读书这是一种进步。但是，他们在县城又没有房子，无法安家，这又造就了他们处在城市边缘的局面，这估计不是我们两个人能解决的社会大问题。”我侃侃而谈起来。
“你怎么像个社会学家一样的。其实我们学校这样情况的还挺多，好的，当然就是以在县城买个房子，然后找工作。像这样的现象近几年真的不少。所以，下面乡镇小学人数越来越少，有些什么分教点啊，就那么几个学生，想想都觉得可怕。”姜老师，把她所了解的情况也和我说了。
“我小时侯在乡镇读书的时侯，人数也还不少啊。到底是不是农村人更注重教育了，还是不注重教育呢？”
“这可不好说，只能说，以前大家都想往城市里来做老师，但是，这几年，农村有补贴，教的学生也少，大家都不愿到城里来了。”
“这样农村的教育就更没有氛围了，学生就越来越少了。最后恶性循环，于是乎寒门再难出贵子就是这样造成的了。”
......
我和姜老师真如一见如故的老朋友一样，说着说着，两个人都觉得提着红薯去我家学生那家访不大好，于是，我们决定改天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