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落水

崔尚书在桃源斋养伤，一养就是三日。圣人不提放他出宫的事，哪怕只是磕破了点头皮，他也就只能接着养。

至于安心，是不可能的。他忧思忡忡，既担心触怒龙颜牵连家里，又怕莹儿怪他食言而肥……

崔府有郑氏在，自然暂时无碍。而莹儿却不能怪她，也无法怪他。

从追白鹭落入曲水算起，莹儿已经昏迷整整三天了。

云氏度日如年。她衣不解带，不眠不休，不思饮食，照顾了整整三天。

喜儿劝过几次，让云氏去歇歇，哪怕一个时辰也好。

可云氏总是摇头。她怕啊，生怕再一个不警醒，就会永远地失去女儿，她唯一的女儿！

喜儿递过一碗水，想让云氏润润喉。

云氏接过来，想都没想，便用干净的帕子角，沾了沾水，帮女儿润微干的唇。

她嗓子沙哑地轻唤：“莹儿，莹儿……”

帮莹儿诊治的少年郎说过，多叫叫病人的名字，有助于病人早点清醒过来。

喜儿看着疲惫的云氏，无奈何地摇摇头。

“喜儿，你再进城，去趟府里吧。”

“是。”

“记得带上银子。”

“是。”

喜儿去了。云氏的一颗心，又全扑在昏迷的莹儿身上。

云氏摸了摸女儿的额头，烧已经退了。

云氏的手好看。睿渊情动时，曾夸赞这手如柔荑。睿渊为人，守礼又刻板，能这样夸赞，算是极难得了。

云氏的美，不只是手。

圣人还是太子时，曾经赞过她，“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云氏以绢捂嘴笑，“太子殿下，竟也拾人牙慧。”

太子反问睿渊：“二弟以为呢？”

睿渊一本正经地说：“太子赞得极当！”

云氏惊讶，守着莹儿，怎么会想起陈年旧事？那些美好的少年时光，明明早被岁月偷走了。

是了，莹儿生得好看，像极了云氏，唯有眉眼像父亲。

云氏抚过女儿的眉眼，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睿渊向来说话算数，为何偏偏那日食了言？若不是他食言，莹儿何至于偷跑出去？若不偷跑出去，又怎会失足落入曲水？

曲水的水多深啊……

她又想起那个骑枣红马的红衣少年。

他说他恰好经过，顺手救了女公子。

弘毅吓坏了，什么也说不出，只是一个劲地哭。

弘毅年岁尚小，又不会水，吓坏是正常的。他要有个三长两短，白夫人就活不成了。

可是，那个红衣少年，比弘毅大不了多少，怎么就这么勇敢无畏呢？他抱着浑身湿嗒嗒的莹儿回来，还让随行少年给莹儿诊治。

明明只是少年郎。云氏竟毫无理由地选择了完全信任。

“性命无忧，夫人放心，翊弟放心。”

红衣少年不顾湿身的狼狈，笑着点了点头。这笑容，灿若云霞。观其人，风流洒脱。

云氏只觉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像谁。

“多谢小郎君相救。奴无以为报，请收下这点心意。”

心意是黄白之物。

红衣少年看都不曾看上一眼，径直出了门，跨上枣红马，像风一样消失在夜色中。

奔波了大半天，喜儿一脸郁闷地回来了。

云氏深知大户人家小鬼难缠，却仍不甘心地问：“大郎说什么时候来看莹儿吗？”

喜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张嬷嬷收了十两银子，才肯为难地透露。她说，府里忙着赐婚的事，没时间关心别的。”

云氏一怔，泪如雨下，喃喃道：“睿渊啊睿渊，你忙着嫁女，我的莹儿就不是你的女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