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夜幕下的平地镇检查站停车场。检查站出口塌方封路牌子在橙色的警示灯下忽明忽暗,几个道班的工人坐在路中间的椅子上打着盹。

姚思晨左手拿着手电筒,右手提着一个暖壶站在昏黄的路灯下跟两个便衣刑警说着些什么。便衣刑警将一张罚款单据递到了老姚面前。

老姚眯缝着眼,他认出来了这是他原本打算开给张力那台红色八平柴的罚单。

姚思晨:“我已经说了,我开了罚单,但我没罚他。他修好了灯,我就放他走了。你们找我是想搞哪样?”

便衣刑警甲:“这台车失踪了。货主报了案。到现在为止,这张单子说明你是最后见到这台车的人。我们肯定来找你啊!你应该晓得规矩。”

姚思晨:“我每天这里要过上千台车,我晓得的都已经跟你说了。你们应该去找交通。”

便衣刑警乙:“我们找哪个不用你管。你先管好你自己的事情。”

姚思晨:“管好我的事情?你晓不晓得我有好多事情要管?光这儿场镇上就是一万五千多人,加上周围村大队,加起来接近三万人。这个地方三省交界,辖区国道240公里,每天往来好上千台车。这么个地方全归我们所管。整个所从上到下11个人。再说这条老国道,路是又烂又险。脑壳稍微一打晃,车子就滚到山沟里去了。这里的山沟动不动一两百米。不要说把车子吊上来。好多地方,车子滚下去,你看都看不到。之前好多事故,要不是进山采药的乡民把零件都拆回来卖了。我们晓都不晓得这些事情。这个时候,你们想起来专案调查了?”

便衣刑警甲:“这么重要的情况你咋不上报?都像你们这样,治安咋搞得好?”

姚思晨:“我不上报?你去随便找个人来问,哪个不晓得?就这个坝坝里面的人车货。你们那个敢保证明天天亮之后,他们开出去,就都能平安走拢?不怕遭偷油,他们至于挨到油箱睡?不怕花钱,他们不晓得吃饭下馆子?不怕耽误时间,他们不晓得天亮了再修车?我要不在意,我大半夜在这儿干啥?话不要讲得太容易了!要么你们把我拷走,要么就闪开,不要挡路。”

姚思晨一边指着停车场里停着的密密麻麻的货车一边说着。害怕被偷油,不少司机在自己油箱旁挂起了吊床,贴着油箱沉沉地睡去。

三个司机围在一起神情专注地泡着方便面。看得出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昏黄的路灯下,三个男人正在努力地想要修好一台5吨的标准东风。两个便衣刑警听完老姚的话惊得面面相觑。就在这个时候,派出所指导员走过来拍了拍便衣刑警甲的肩膀。

指导员:“都不要着急,两位同志,我跟他说两句。”

两个便衣刑警相互看了一眼,点头同意。昏黄的路灯下就剩下了指导员跟老姚。

指导员:“这是你运气不好。开了单子,罚款又没缴上来。现在人车货又都不在了。现在有这张单子,要么别人说你吞了罚款。要么别人说你吞了货。你想扛哪个?满满一车录像机,好多钱?找不到司机你就麻烦。”

姚思晨:“那你啥意思?”

指导员:“写份检查认个错,把钱补起。积极配合专案组的工作。算是将功补过。以后做事注意点。”

姚思晨斜眼瞪着指导员,一脸的不服气,眼里满是怒气。

姚思晨:“将功补过?这就是组织的态度?”

指导员:“你要干啥子?事情组织上肯定会查清楚的。

刚才那是我个人的建议。听不听在你。”

姚思晨:“把资料给我,人我来找。老子也是警察。”

指导员见老姚脾气上来了,没有多说。只见姚思晨来到两个便衣刑警面前,伸手要来了张力的照片和红色八平柴的照片。姚思晨一边揣好了照片,一边说道。

姚思晨:“出门办事,说话都客气点!哪个娃儿不是妈老汉(爹妈)的宝?”

不等两个便衣刑警搭话,姚思晨已经打开电筒,提着暖壶朝货车堆走去。一边走一边能听到姚思晨轻声的吆喝着,他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跟着一条土狗,土狗虽然脏兮兮的,但眼神里却透出警犬般的机警。

姚思晨:“热水,免费的热水。热水,免费的热水。”

随着姚思晨轻声地吆喝,不少司机从黑暗中显身出来,朝老姚涌了过来。深褐色的肤色的司机们,远远看上去像是黑夜中涌出的鬼魅一般。

指导员和两个便衣刑警依旧在路灯下远远地看着老姚。司机们在老姚身边一边倒着热水,一边接过老姚从怀里掏出来的照片相互传阅。暖壶里的热水冲入了寒夜里司机的冷茶缸,腾起了一阵热气。

正午的阳光倾泻在前挡玻璃上,让人炫目。货车驾驶室里没有墨镜的杨兆伟只能皱着眉头,眯缝着眼睛来应对。他穿着一件因为反复搓洗而变得柔软的白背心。

股股热浪从大开的车窗玻璃涌了进来,却吹不干脸上不断冒出来的汗。长期的驾驶让他的手臂和肩膀明显已经是两个颜色了。38岁的老杨一身简朴,但波浪式的头发暗示着主人心底里潜藏的时髦和不安。搭配上精瘦黝黑的脸庞,很像多年之后的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而两者唯一的区别是日本首相应该没被晒得如此之黑。

车里的磁带机里已经传来一面播放完的静噪声。老杨斜眼瞟了一眼副驾驶那个被太阳晒得像只脱水的土狗的儿子杨歌。十岁的杨歌无精打采地将头靠在车门上,漫无目的地看着不断倒向身后的景色。

老杨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趴在车门上的杨歌像是得到了预定指令一般。起身,将磁带翻面播放。然后从座位下掏出那个用巨型茶杯。茶杯外面还贴着雀巢咖啡的字样,杯子里有一半是茶叶。

杨歌打开茶杯递给老杨。老杨目不斜视地接过茶杯,浅浅一口。杨歌扣好茶缸。翻身将从烟盒里掏出一只烟递给老杨。老杨叼着烟等待着杨歌送来的火。

烟卷在燃烧,老杨像是阅兵的将军一样,满意地检验了小杨对于副驾职责的理解。沉默的小杨又将自己壮志未酬的头靠在车门上。磁带机里传出《新鸳鸯蝴蝶梦》的曲子。货车反光镜里映出小杨稚嫩的脸庞,小杨轻声地跟着哼唱起了他其实并不完全明白的情爱之词。

杨歌:“是要问一个明白,还是要装作糊涂,知多知少难知足……”

暴土扬尘的检查站里,已经被汗浸透后背的老姚刚刚检查完一辆货车。正准备放行的时候,老姚将从怀里掏出张力和八平柴的货车照片让车主辨认。

车来车往的轰鸣声盖住了老姚和车主的交谈。车主一边点头答应着些什么,一边迫不及待地爬上驾驶室。

货车起步卷起了新一轮的扬尘,扬尘中的老姚皱着眉头朝司机例行公事地敬了一个礼。口干舌燥的老姚四下张望了一下,看到了不远处指导员正在看着自己。他倔强地翻了翻眼皮,收起了照片,朝下一辆待检车辆招手,示意挪车上前,接受检查。

老国道沿着山檐一路向前,山下便是城市,但它却贴着城市一穿而过。一条便桥很跨在过道之上。便桥上推车担担,人来人往。只有一个女人趴在便桥的一侧认真地盯着桥下往来的货车。

女人大约三十七八的样子。容貌清秀,扎着一个马尾。却发间却有不少白发。这时候,远处老杨那台蓝色的平头货车迎面开了过来。

女人定睛一看,她认出了那台车。她有点羞涩地伸出手想要引起货车的注意,却又害怕自己的激动惊扰到身边的人。货车越来越近,突然货车像是看到了这个桥上的女人。连续闪了好多下远光灯。

随着货车越来越近,货车的汽笛长鸣了起来。女人知道老杨看到了自己。更加激动地挥着手。货车拖着长鸣的汽笛,从女人身下的便桥下呼啸而过。女人湿红着眼眶追着货车跑向便桥的另一头。眼见货车远去。

货车驾驶室里,老杨的手从喇叭上收了回来。一脸开心地盯着前方,他头也不回地问到身边的杨歌。

杨兆伟:“看到没?你妈!这趟送完就直接回了。”

杨歌趴在车窗上侧脸望向车后那座已经越来越远的桥。他一直盯着桥上不断摆手的母亲。随着一个拐弯,母亲和桥都消失在杨歌的眼前。杨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嗯了一声,算是给老杨的回应。

检查站外面的地面被太阳晒得刺眼。姚思晨拿着罚款单绕着一辆货车,检查着。司机一声不吭地跟在姚思晨身后。姚思晨绕过这辆浑身是土的货车的车头。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又转身走回车头。他在货车雾灯前面停了下来。

姚思晨盯着那盏已经被土糊住的雾灯犹豫了起来。接着他用右手里的圆珠笔刮去了雾灯表面的土。雾灯灯罩上隐隐约约看得到两道交叉的划痕。姚思晨回身取来茶缸,将水泼到了雾灯灯罩上,接着他抄底散落在检查站窗台上的报纸将灯罩上的泥土彻底擦干净。

随即,手电筒被举了起来。光线直直地照在灯罩上。两道交叉的划痕在手电的照射下无处遁形。举着手电的姚思晨皱了皱眉头。因为他认得,这个灯罩就是张力车上的那一只。

姚思晨:“灯罩换过?”

司机:“没有哦!”

姚思晨:“在哪儿换的?”

司机见姚思晨表情严肃,感觉自己好像摊上了什么事情。于是放弃了狡辩。

司机:“就在这一截买的。”

姚思晨:“具体点!”

司机:“马尿河那一截,都是路边货,你懂得起嘛!”

司机一边说着一边递过一只烟。姚思晨将烟推开。站在车前用圆珠笔指着这个雾灯。

姚思晨:“雾灯拆下来!”

司机:“同志,这咋能行?前面要查到,还要罚我。”

姚思晨掏出三十块钱递给司机。

姚思晨:“你去那边店里再买一个。这个给我留下。另外你给我写下你是咋个买的这个件。啥子人,在哪儿卖给你的?写详细点,然后把你驾照,行驶证抄在后面!”

司机不敢反驳,只得接过钱。而站在货车车头的姚思晨盯着那个灯罩看了半天,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台货车。这也是一台东风八平柴,只不过是一辆蓝色的。灯罩还是那个灯罩,车子却变了。老姚看着货车,突然回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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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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