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在还是不在
刚哥的关子卖不卖,其实我都会去找那几个朋友问问情况。
毕竟柳青青加回好友的消息着实吓我一跳,我现在的确连她的真实情况都不清楚。
说起来,我也不知道是自己太绝情,还是太信守承诺。
1
作为她的朋友,我答应她那次见面后不再找她,不再询问她的消息。
那次离别前,柳青青让我当着她的面把她删除,她说:
”我不希望,我的朋友,在我离开之后的某一天,突然发现我已经没有存在他们世界的必要了,于是,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删掉我。
所以,还不如趁现在,我们有情有义、干脆利落地去除那些社交关系,只留下我们美好的记忆。”
是的,那个时候我看着她的眼睛,删掉了她的微信。
她会心一笑,说:”搞定,咱们钓鱼去!“
2
后来,偶尔从梁晓真的朋友圈看到一个消息:
”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些人死了,他还活着。——致我最好的朋友“
梁骁真就是那个父母重病的小姑娘,她们是我所知道最好的朋友、闺蜜。
既然晓真谈及生死和最好的朋友,我就想必柳青青是已经离我们而去了。
为了确认消息是否属实,我当时特意微信晓真。
但她只是回了一个哭的表情。
那一晚,我辗转反侧,提笔疾书。
所以,才有了几天后的那段引起众人争议的文字发在朋友圈。
但更多的文字,则留在了我的日记里。
今天也是一个不眠夜,我把柳青青加回我好友的截图发给梁晓真。
她也吓了一跳。
除此之外,她也没有透露半点说法。
既然如此,我也只有亲自重回旧地,一探究竟了。
3
辛亏我也是考了驾照的人,即便我没有车。
我租车去了那个边远的乡村,开到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
沿途除了几盏还亮着的路灯昭示着这里有人烟,几乎所有的人家已经进入梦乡。
没有娱乐的声音,只有此起彼伏的蛙鸣和蝉叫。
我停好车,迅速跳进显然没有关好的前门,喊了一声“柳青青”
没有人回应。
我竟然有些慌张,打开手机电筒,四处扫了一下,走过仅有的3间房:大堂、房间、厨房。
没有见到一个人影儿。
我实自太困,没有多想,直接躺在车里和衣而睡。
一晃眼,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痒醒。
4
我睡眼惺忪,本能地拍打着让我奇痒无比的东西。
“哈哈哈,哈哈哈”一阵爽朗的孩子笑声传入我的耳朵。
原来是几个小孩子隔着我昨晚摇下透气的车窗玻璃缝儿,拿着狗尾巴草鼓捣着我玩儿呢。
“太阳都晒屁股啦!”为首的男孩子大叫一声,然后和其他小孩一起跑开。
我推开车门,早晨的阳光直射我的眼睛,我缓过神儿来,才发现眼前的农舍已经不是原来那般模样了。
农舍前的道场,杂草丛生。
前门的对联早就发黄,那还是当时柳青青跟我介绍说,是她自己手写贴上去的。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横批“空处”。
如今,只剩“本来”“尘埃”“空”几个字还能看出原形。
所见之处,
已经不见曾经的鸡鸭鹅,更不用说那两只孔雀。想必早就被人抓走。
我径直走到农舍后方,去看那片菜园子。
原本占地一半的西红柿,如今仅剩的几个小的已经干瘪,可能也是被飞禽啄破,很多都已经如疮般烂掉。
大的、多的,被附近的小孩子摘去偷吃,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
韭菜和小白菜已经明显感觉在无人照料之下,呈现出野生的势头,与杂草交相辉映。
倒是那些辣椒,竟然从原本的绿长出火红的模样,好不意外。
好了,动物不在,植物告诉你,柳青青已经不在这里很久了。
但屋里还没仔细看呢。
5
我从后门走进厨房,第一眼便是那半堆没有烧完的柴火。
一口锅盖严实地盖着,揭开来,里面什么也没有。
灶台上的葫芦瓢、葫芦碗、葫芦盘,连着那竹筷子,都整整齐齐的摆放着。
看到那一汪水缸里的水,才想起来从昨晚出发到现在,自己很久没喝一口水了。
舀起一瓢水,吹散一些枝叶碎片,“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还是那么香甜。
乡村的生活就是这么让人心安,一口泉水足以满足此刻的我。
不知道柳青青最后的时光,是否曾有那么一刻觉得轻松。
我穿过凋敝的大堂,踩过已然被牛踩过的火坑,来到曾经柳青青的卧室。
6
一块木板就是床,已经被收拾干净。
床下的箱子,贴着一个字条“需要的话,可以拿去”
打开一看,又是空的。
想必那曾经放着她整齐叠好的衣被。
窗户窑台上一些残存的蜡烛,似乎在告诉我们这里曾经有人居住过。
但她不在这里,她的身体也不在这里,她甚至好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那她又会去哪里了呢?
我正思索着,一阵哭声从不远处传来。
一个满脸泪痕的小女孩,揉着眼睛跌跌撞撞地走进大堂,身后跟着刚才那个狗尾巴男孩。
他们猫着腰四处张望,看见我在,也不意外,嘴里一直念叨着:
“大黄、大黄......”
我问:“在找什么呢?”
“我的小狗,昨晚放学回来都不见她,奶奶说她会回来的。结果今天早上起来,还是没见着。”
于是,我也跟着四处找找,我翻了床下,门后,甚至爬山屋梁,去看平时看不见的地方。
才发现这个屋子,竟然是如此的简单,敞亮,甚至透明。
狗没有找到,我倒是看见墙边的地缝里有两个白色药瓶,上面写着什么“非苯二氮卓”“5-HTP”。
难道这些就是治疗那些癌症的药物吗?
想到这里,不禁为柳青青感到心酸。
7
跟着这对小兄妹俩,回到了他们家。
迎上来的是一个眼睛不大看得见的老奶奶,一把抱住自己的小孙女,抚摸着她的小辫子。
“燕丫儿,大黄老了,在我们家也有18年了。
养她的时候,才3个月呢,如今能活到这个岁数已经很不容易了。
很多狗啊,是可以感觉到自己快要死的。
如果在主人家时间长,有很深的感情,就会去到一个主人看不见、稍远的地方。
躺在那里,默默的死掉。”
小女孩眨巴眨巴的眼睛,望着奶奶,带者哭腔说:
“那大黄是不是怕我们难过,所以才躲得远远的啊?”
这个时候,男孩回了:
“是啊,大黄对我们可好了。”
小女孩突然开心的连哭带笑了起来:
“是呢,大黄那么好,那我们去找到他,然后给他对一个很好很好的坟墓,好不好?”
“好啊,小妹,咱们去找找。”
于是,兄妹俩手牵手跳啊跳滴跑开了。
老奶奶望着兄妹俩离开的模样,抿了抿嘴微喊道:“燕丫儿,慢点儿。”
然后回头,对我说:
“你想知道那个女孩最后怎么样了,是吗?”
8
与老奶奶对视后,我才发现她的双眼已经浑浊,看不清黑眼珠,应是白内障许久。
“是的,上次我来过。现在想知道她去了哪里。”
老奶奶顺手拿了一个小凳子坐下,叹了一声,说到:
“我知道你是她朋友。你若早来一步,或许还可能知道。”
我一下子来了精神,继续追问如何。
老奶奶慢慢地说:“前两天,村里的知青老李头去世了。我平日也看不见什么东西,但每天老李头路过我家,会和我说上一两句话。
老李头读过些书,为人热心,和我们村里其他人不一样。
他总是会和我说说他的见闻,比如他认识了村里新来的小姑娘。
也没聊啥,就是聊聊城里的生活,这里的生活,以后的生活。
老李头说那个女孩让他又看见了自己年轻的模样。
但他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只能有机会将自己知道的一些知识告诉那个女孩。
时间久了,村子里风言风语多了。
难听的话,我就不说了。
我相信老李头。”
她顿了顿,好一会儿才说道:
“他上周突然就病了,没多久就走了。”
说完,老奶奶像似呆住一样,一动不动。
9
“老人家,没事吧?”我上前一步,轻轻问了一句。
老奶奶这才动了一下头,使出力气,对我说道:
“人老了,不中用了,有点困呢。”
“那扶您回屋儿休息去吧。”我说。
“没事呢,儿子、儿媳不在家,我都是自己来。”说罢老奶奶起身一步一步回到屋里。
我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外,便准备折回农舍。
路上遇到其他的小孩子在玩水,我蹲下去,看着清澈见底的溪水,还有一些螃蟹喝小鱼儿。如同我的童年一般回来了。
在我小的时候,爸妈外出工作,天很晚才回到家,我和哥哥两个人在家做好饭等他们。
但我们胆子小,只敢把小椅子抵在厨房门后面的插销,这样就不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东西进来了。
我和哥哥围着暖暖的灶台,靠在一起睡着,直到爸妈回家透着窗户叫我们。
10
一阵透心凉的溪水浇在我的身上,我回过神来,说到:
“小朋友,能去找一下燕丫儿和她哥哥,和她们说下,奶奶可能身体不舒服需要照顾,晚点儿再去找大黄。好吗?”
“好啊!”这些小朋友简直不要太高兴,像是领着任务看谁先完成一样,四散开来。
晚上时分,我坐在农舍门口,吃着自己许久没亲自下厨的清炒家常菜。
就是那些有些衰败的韭菜、小白菜、青椒,不,红椒,竟然在柴火和大铁锅的加持下,没有油盐,也能有锅气的香味。
不远处的那栋屋子,亮着一盏黄灯。
燕丫儿欢快的声音此起彼伏,隐隐约约能听到老奶奶沧桑的声音。
又一个故事正在准备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