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欲将初雪掩春秋 第46章:一寸租金

第一卷:欲将初雪掩春秋 第46章:一寸租金

唱双簧是一种极为高深的技艺,通常由一人在前面表演动作,另一个人藏在后面或说或唱,配合无间。但很显然,黑炭小道士和骑驴老道士并不精通此道,或者说,演技太过拙劣,被唯一的观众——李牧羊一眼看出了破绽。

见李牧羊如此干脆利索的拒绝,黑炭小道士扬了扬斜入发髻的剑眉,不知如何继续开口,只得回头看着老道士,满脸无奈的求助神情。

老道士既不脸红也不尴尬,捻须叹息道:“市井之间多奇人,一朝腾达凌九霄。看来这位少年郎君绝非常人!何辛甲,重新见过这位小居士,切不可让他小觑了你我师徒二人。”

黑炭小道士整了整衣衫,从怀中取出一顶逍遥巾,覆于头上。然后正对李牧羊,双手抱拳,举至与眉眼平齐处,深深弯腰,双手抱拳自然下垂到与腹部平齐处,再立正抱拳于眉眼平齐处,肃颜稽首道:“西荒小道何辛甲,见过小居士。先前之言,不过玩笑罢了,还望小居士切莫放在心上。”

见这名叫做何辛甲的小道士如此惺惺作态,李牧羊再也没有周旋下去的耐心,冷淡道:“道长果然仙风道骨,山高水远,他日若有机会,自当再度言欢。再见。”

说罢,便准备关门谢客。

何辛甲心中一急,一个箭步冲上前来,伸出一只黑黝黝的大手拦住木门。口中急道:“小居士莫急莫急,我师徒二人其实是想租你家的院子,不知可否商议一二?”

李牧羊面不改色,心中却是疑惑:“怎地来了这么多外乡人都要租这座院子?看来这院子牵扯的所谓机缘不可小觑。”心中忽然又想起叔父临行前交待的一句话:“倘若有人前来租听雨楼,一概不予理睬。万一有人要租咱家那个院子,你就咬死说——租金一寸,不多不少,否则免谈。”

只是租金如何以寸度量?

李牧羊心中念头丛生,脸色变幻不定。忽然堆起一抹虚伪笑意:“原来是贵客临门,难怪早上喜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来来来,我带你们去看看这个院子。那是一个干干净净,整洁有序。一般人我都不舍得租给他们,为什么?不就是为了等像您师徒二人这般的得道高人嘛?”

说话之间,李牧羊将木门开了一道小缝,侧身挤了出来,顺带把黑炭小道士何辛甲推出门外,哐一声锁住听雨楼的大门。

然后转过身来,笑眯眯盯着何辛甲师徒二人道:“两位仙长,请!嗯?还有这位仙驴,你也请。”

何辛甲和邋遢老道面面相觑,不知这冷淡少年为何转眼间就换了一副嘴脸。心中只是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少年似乎要比他师徒二人更狡猾更黑心一些。

老道士心中不安,倒骑着小灰驴,颤颤巍巍道:“小居士,我们要租的是这座听雨楼,你带我们去哪里?”

李牧羊一边牵着小灰驴往自己小院方向走去,一边严肃道:“仙长有所不知,我那小院人人争破了头想租,我一个都没有答应。喏,就在昨晚,还有位衣着光鲜的富家公子带着一名病恹恹的老仆来打听呢。不过那人瞧着便不顺眼,哪有咱们这般有缘分?更何况,咱缺那点银子麽?不缺!俗话说得好,万两黄

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我和这位小道长初次见面,便觉得像是多年未曾相见的老友。所以,我决定了,这院子谁也不租,就租给两位仙长。”

砰一声,李牧羊推开自家小院的木门,弯腰,伸手,笑眯眯道:“两位仙长,请。”

何辛甲黑着脸看不出什么表情,试探着问道:“小居士说的那名富家公子是不是叫顾清河?”怕李牧羊不知,又斟酌道:“腰悬一枚玉佩,五指时刻不离?”

李牧羊恍然大悟,拍腿道:“对了对了,就是这人。手里摸着那枚玉佩一刻也不放手,感觉像是在摸小桃花一样。呸,恶心!恶心!”

何辛甲和老道士对视了一眼,忽而咬牙切齿道:“呸!恶心。顾清河那厮就是天底下第一号恶心的人,衣冠楚楚,人面兽心,卑鄙无耻,下流粗俗。有机会了,小道爷我和小居士一起收拾他,打得他满地找牙,顺带抢了他那块玉佩。”

鹿城中心一座装修考究的客栈天字号客房里,顾清河左手持卷诵读,右手摩挲玉佩,烹茶观景,一派怡然自得。忽而打了一连串喷嚏,不多不少,恰恰九个。他面沉如水,自言自语道:“又是哪路高手在背后编排顾某?这般下作卑鄙。”

老道士对那名为顾清河的富家公子倒是毫不在意,目光炯炯盯着李牧羊,道:“小居士,你说的小桃花是谁?”

李牧羊老老实实回答道:“咱们鹿城第一烟花地百花楼的花魁,便叫做小桃花。按计划,百花楼是最后一批撤离的,这段时日拼了命开张迎客呢。”

话音刚落,老道士目泛奇光,亮得可怕,犹如饿虎邂逅羔羊。转眼光华消失,捻须微笑道:“桃花已开春已逝。依贫道所见,这位名唤小桃花的女居士与我道家要义极为有缘。若有机会,贫道定去为其传道解惑,一探天地奥妙,二探阴阳大道。”

何辛甲连忙道:“师父,可否带上徒儿一起参悟天地奥义。”

老道士斥道:“天地大道,红尘万象。各有各的机缘,各有各的归宿。师父只能领进门,修行还得靠个人。岂有一起参悟的道理?”

说话间,三人一驴已然进入小院。

果如其言,小院内干净整洁,一尘不染。只是有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沟壑,光秃秃着分外显眼,几缕凌厉剑气若隐若现。

老道士不着痕迹在院中沟壑上瞧了几眼,赞叹道:“果然是个好地方。”转头问道:“不知小居士这方小院租金几何?”

李牧羊微笑道:“租金一寸,不多不少,否则免谈。”

黑炭小道士何辛甲闻言登时跳脚大骂道:“乡巴佬,你怎么比我还黑?”

李牧羊笑嘻嘻道:“何道兄,此言差矣。你瞧你,面似黑炭,脸如锅底,若要论起黑,小弟实在不敢争锋。”转眼间脸色突变,沉声冷冷道:“租金一寸,不多不少。不租的话,还请自便。我也好去找那富贵公子顾清河,人家一派富贵气象,岂会在意这等小事?”

何辛甲怒道:“我呸!还一寸租金?这还是小事?要知道地脉造化,总共才有多少?依顾清河的性子,不把你吃了已经算是开恩了。”忽而住口不言,巴

巴望着老道士,仿佛犯了什么了不得的错。

老道士不以为意,沉吟片刻道:“租金一寸,贫道觉得可以。”

李牧羊转怒为喜,搂着何辛甲的肩头笑嘻嘻道:“老实说,银子拿寸度量,我也是第一次听说。敢问仙长,租金如何结算?”

老道士和何辛甲面面相觑,小道士忽而捶胸顿足道:“果然比我还黑,师父,我们被坑了。他连租金是什么都不知道。”

老道士摆了摆手,安慰道:“徒儿且宽心!小居士既然能喊出一寸租金的价格,背后定然有高人指点,咱们也不算被坑。再想想,顾清河昨夜至此,本应先入为主占据先机,怎么回给你留下?”老道士捻须斟酌:“这说明,你与小居士很有缘分呐。”

何辛甲回头看了一眼李牧羊,脸色惊疑不定。

※※※

生意既已谈妥,李牧羊便告辞返回听雨楼,为两位租客收拾日用物品。

一路独行,心念如潮。

之前读过听雨楼中万卷书,便以为四荒天下尽数囊括心头;之前凭着一腔悍勇擒匪首,斩杀元赤炎,便以为成了纵横边关、仗剑江湖的侠客;之前得了白鹿榜,便以为自己是天赋异禀的不世奇才。殊不知,天下浩瀚,江湖险恶,难以想象。既有那些神秘黑袍人搅动天地风云的波诡云谲,又有高唐李氏的神秘莫测。

叔父李晋棠的离开,让少年李牧羊彻底看见了这个世界的弱肉强食与无边浩渺。

三年,是李晋棠给他争取来的宝贵时间。

在此期间,他唯一的目标便是:紧紧把握身边每一份机缘,让自己变得更为强大。如此,方能有一丝机会踏入高唐李氏的门槛,以一人之力战一族高手。若胜,则有望救出李晋棠,若败,叔侄二人则同赴黄泉。

虽然李晋棠语焉不详,但从那名手握赤龙白柱的神秘少女李山岳来看。所谓的一梦高唐天下李,绝不简单,只怕比起先生的出身之地大衍学宮,也不遑多让。

如此宗族,如此力量。相比于此时此刻的李牧羊,宛有云泥之判,像极了万仞山岳与山脚下一只沙砾大小蝼蚁之间的区别。

李牧羊信步而行,自言自语道:“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垒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纵是蝼蚁之辈,也有登顶之日。申屠先生,太微姐姐,锦绣姐姐,林大统领。有如此之多的前辈高手指点,我还怕什么?”

目光中泛起一丝光彩,此时元气不再,重归凡人,心念却是无比通畅。

从李晋棠临行前留言以及那锦衣公子顾清河、神秘道人何辛甲师徒的零散言语中,他略微思考片刻,便对此事有了一个大致猜想。应该是——鹿城倾覆在即,地脉气运有变,于修士而言大有裨益。因此,这些人才会在这个时刻选择进城租房,他们的目标应该都是鹿城地脉气运。只是如何谋取、如何行事等其中详情,便难猜透了。

联想到顾清河主仆二人、何辛甲师徒二人,来历均是非凡。由此可见,他们所谋划的绝非俗物。李牧羊眨了一下眼睛,心里恶狠狠道:

“听雨楼的机缘,谁也夺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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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饮沧海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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