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我再度上下打量他:你怎么吃?先把我打晕,然后像啃鸡腿一样吃?还是
先咬断你的脖子,吸干血。拿依恢复成扑克脸,冷冷地说:然后泡在盐缸里。选一个合适的天气,恰巧心情也非常合适,掰
就这么两句话,我已经吓得心脏都停掉了。
我只想逃离这里。
下意识地,我呼唤着我最信任、最能保护我的人。
妈妈
我就知道。
我回到了妈妈怀里。闻着她身上香甜的味道,什么招魂铃,什么去地狱,都离我很远很远我一点儿也不害怕。
宝儿。你托个梦给妈妈,那里冷不冷啊,害不害怕啊?不想在那里呆,就回家来。家里暖和,爸爸妈妈都守着你,谁也不敢再欺负你啊。乖啊,宝啊,你在哪里啊,回来看妈妈一眼,好不好啊?
一滴热泪落下来,穿过了我。
我分明能感觉到它从我的头顶缓缓翻动,垂直而下,穿过我大半个颅骨,落到颈后。我能感觉它由温热慢慢变凉,甚至能感觉到它被妈妈的薄棉衣一点一点吸收进去。
我的神智这才落回地球。
我早已不是婴孩了,妈妈如何能将我整个笼入怀中?
我即刻翻身而起,看着面前已经瘦得皮包骨头、眼泪还在不停滴落的妈妈她将一张相片紧紧抱在怀里。
我像一个被遗忘在黑暗里的小宝宝,用尽全身力气哭起来。
痛哭流涕。
号啕大哭。
撕心裂肺。
肝肠寸断。
我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丝毫没有意识到整个房间都因为我的哭嚎而变得昏暗、门窗作响。
宝儿,是你吗?你回来了是吗?妈妈抬头四处张望着,眼神里没有半分惧怕,反而都是期盼。
我抹了把鼻涕,还没回答,便觉胳膊被什么人拽住。
走!
我往前一扑,倒在一片白色的花海里。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猝不及防,蓦地止住了哭泣。
距离我的脸只有一公分的几朵小花直挺挺地,仿佛在看着我,仿佛我要是再靠近它们就会牺牲那些雪白的花瓣来保护花心的鹅黄。
我用手掌抹了抹脸,抬头看不远处的背影。
黑色的背影在这片花海中,十分违和。
要不要考虑,再死一次?
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我惊得立刻站了起来。
我看着站在我身侧的拿依,又看了看刚才黑色背影的方向什么也没有了。
又是瞬间移动的把戏。
切。
喂!拿依的眼睛黑漆漆、亮晶晶,与那铁板一样的脸实在不相衬。
我闭上眼睛,想试试看和他一样瞬间移动。
我用眉心使劲。
好像动了吧。
我睁开一只眼。
拿依仍然瞪着我。
拿依用鼻孔叹着气:不想死?算了。
他抬起手。
我吓得后退两步。
他皱眉道:别动。
语毕,他再次不用抬脚就移动到我面前,用那只一直举着的手拍了拍我的左肩。
我的大脑全被惊疑和害怕侵占,我害怕他只需要一抬手,就可以吃了我,就之前像他一直嚷嚷的那样。
直到过往的人群或者说生命的气息将呆怔的我拉了回来。我左看右看,全是熟悉的画面我回到了小区里。
拿依!我高兴地回头,想向他道谢,可是找不到他了。
我抬头看十层那个曾属于我窗口。
我立刻欢快着跑进单元门。
踏进阴影的那一刻,或者说离开阳光的那一刻,我觉得浑身都被一阵寒气包裹。我下意识地跳了跳脚,想让身体暖和起来。
嗒嗒嗒。
不对。
我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和黑色运动鞋,哪里来的嗒嗒声?
我低头看去。
天旋地转。
我苍白不见血色的双脚,塞在一双宝蓝色的圆头小皮鞋里。我穿着白色的过膝布裙,和浅蓝色的花边衬衫。
裙边有土。
袖上沾着血。
我觉得整个脖颈都在火辣辣地疼。
我感觉身体的重量在一点、一点飘走。
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我抱着膝盖,蹲着,拼命地想、拼命地想,到底那一天,发生了什么?
偶尔有大人、老人或者小孩走进来,穿过了我,说着笑着按了电梯,回到他们的家。他们穿过我时,我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些有血有肉的生命的气息,可惜不属于我。
我偷偷地看他们的脚,直到电梯门关上,或直到他们步入阳光。.br>
我一直蹲着,不敢起来,不敢走,不敢回家,如果可以的话,我连眼睛都不敢眨。我怕我一起来,或者做任何的事情,都会发生我不能控制的后果。比如遇到拿依。比如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成了鬼魂。
汪汪汪!汪汪汪汪!电梯里蹿出来一只黑狗,冲我不停地叫。
我吓得蹭地站起来,躲进角落。
狗的主人拽着牵引绳,一边训道:就知道鬼叫!啥玩意也没有!叫什么叫!快走!
黑狗被拖出了单元门。
我还是能听见它的狂吠。
我想起自己的可怜处境,心里一酸,小声抽泣起来。
喏。就是他们家的女儿没了,老陈一下子老了二十岁。
真可怜。家里独一个吧。
可不嘛。掌上明珠。被发现的时候,就在那个河边的小公园里。说是小公园,平时都没啥人。
也是,咱这个小区,本就偏僻了些
唉,老陈,节哀顺变。
唔。
凭这一声藏在嗓子里的闷哼,我就知道
我缓缓抬起眼。
我就知道。
老陈!我习惯地唤着。
我以为他会回头。
老陈。我又试着唤了唤。
他头也不回地走进电梯。
我赶紧跟了进去。
他伸手按了十。
电梯开始启动。
我浑身颤抖,拿出最后的力气,唤了一声:爸爸。
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我被抛弃了么?
我又开始不争气地吸鼻子。
电梯里的灯开始闪烁个不停。
我连忙抹了抹眼泪,吞下充满整个口腔的苦涩。
灯不闪了。
可是电梯里的灯闪或者不闪,老陈都没有抬头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