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夜宴（二）

王老先生的问题可把大家惊个够呛。这问题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随便问的吗？

你可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只有褚昭齐毫无意外之色，甚至还有两分隐秘的笑意。

褚含清坐直身子，脸上不见一丝怒色，反倒是一派温和从容。

「王先生的话本宫不太明白。本宫受父皇所托辅助陛下，日常参政议政也仅有建议之权，是否采纳还要看陛下的意见。你这还政的说法，从何说起啊？」

褚昭廷神情晦暗不明。

王老先生的问题实在出人意料，连褚昭廷都被惊到了。可他没有阻止或者插嘴的意思，只坐在上首静静看着下方。

「殿下这话岂非狡辩？」

王老先生脸色涨红，「名义上您虽然只是辅助陛下，可问问在座的同僚，我等人人皆知，前几年的政务均由您一人把持决断。」

在座的大臣们一个个半垂眼帘，心里忍不住骂娘。

你自己愿意找死，为何还要拉上我们？

「如今陛下业已成年，殿下为何还不将朝政放手？莫不是想架空陛下吗？」

褚含清神情一凛，「王先生慎言，本宫可从不曾有架空陛下之意。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你可别胡言乱语给本宫扣帽子。凭你刚刚的言论，治你一个污蔑之罪绝对不算冤枉。」

「陛下，老臣知错，但老臣可是一片忠心为您考虑啊」，王老先生跪在地上朝褚昭廷大肆表忠心。

瞧那义正严辞的样子，倒像是多么忠君爱国似的。

「您登基已四年有余，本就天资卓著，如今更是历练有成，自该乾纲独断，岂能与他人分权而治？须知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您可万万要想清楚啊。」

一番话说得他自己涕泗横流，只恨不得以头抢地，让人看到他的一片赤胆忠心。

褚含清实在是被他这幅做派笑到了。

这王老先生一向愚蠢又迂腐，灌了几杯迷魂汤，被人鼓动两句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陛下，王先生的话你如何看待？」

褚含清似笑非笑向褚昭廷发问，她就不信这么明显的挑拨皇帝他看不出来。

褚昭廷当然没蠢到那个份上。

若不是背后有人鼓动，王老先生绝对不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污蔑之言。

没错，他当然知道是污蔑。

褚含清这四年来的殚精竭虑他是看在眼里的，自然清楚的知道她从没有刻意架空自己的想法。

可王老先生的话又实实在在戳进他的心窝子里，令他不得不正视自己心中那点卑劣的猜忌。

皇姐做的太好了，也做的太多了。

有多少大臣看似是跟他褚昭廷一条心，实际上都是被皇姐笼络住的。

她从前是没有异心，可万一以后有呢？

到那时他又该如何自处？这天下大事到底是该由谁说了算？

褚昭廷心里清楚，王老先生的挑拨奏效了。这层隐秘的遮羞布被撕开，大咧咧的暴露于人前。

无论心中作何想法，面上他都要表明应该有的态度。

「王先生酒醉胡言乱语，朕自然知道皇姐忠心无二。朕登基时尚年幼，多亏皇姐这几年来护持于朕，方能得今日安定。众卿切不可再怀疑皇姐的忠心，若再出挑拨污蔑之言，朕必定严惩不贷。」

「至于王先生……御前失仪，便革职告老归乡吧。皇姐以为如何？」

褚含清笑容微凉，「本宫无意见，一切凭陛下做主就是。」

她自然没错过褚昭廷神情中的动摇，可见王先生的话他还是听进去了，如今这样不过是惺惺作态而已。

王老先生被「革职」两个字惊得酒意去了大半，可他却不向皇帝求饶，反而冲着褚含清愤慨怒吼。

「你不思相夫教子、不学女戒闺训，反而整日在男人堆里搅弄风云。身为皇室公主，却不为天下女子做出表率，实在是有辱斯文！与尔同列朝堂实乃大不幸之事。」

「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先帝治世明君，托尔辅政这件事却大错特错啊！」

褚含清在他的怒吼中，脸色越来越冷，到最后已经如冰霜一般。

她缓缓起身来到王老先生跟前，用冰冷如刀锋的目光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你挑拨本宫与陛下的感情，本宫可以忍。你污蔑本宫有异心，本宫也可以放过你。但你竟然敢质疑父皇，侮辱他身后名声，本宫今日就是活剐了你，谁又敢多一句嘴！」

「女子又怎样？难道女子就只配困守后宅，囿于妻妾争斗，相夫教子终老一生吗？本宫这些年行事如何，列位一清二楚。难道做的比哪个男人差了？」

「只有你这种迂腐又无能的男人，才会觉得女子不配。因为你怕，怕一旦女子得了机会，你就永远也比不上她们，永远没有你的出头之日！」

「就你这种废物，也敢妄言父皇的对错，实在是狗胆包天！」

褚含清字字铿锵，声音里似带着刀子，刮得人肝颤。

她一脚踹在王老先生的身上，怒声喝道，「来人，将这出言不逊辱及先帝的蠢货拿下。」

旁边守卫的禁军立刻上前将其押解下去。

褚昭廷面色不虞，「皇姐……」

褚含清正在暴怒的气头上，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呵！你是觉得本宫不该拿下这个蠢货？还是不满本宫能够调用你的禁军？若你觉得本宫有错，何不将本宫一并拿下，正好应了那蠢货的话还政于你！」

褚含清素来冷静，很少有明晃晃发脾气的时候。

日复一日的顾全大局处处忍让，却让人以为她已日趋软弱。

今日一发火便是雷霆之怒，这帮人反倒不敢与她硬碰硬了。

就连褚昭廷也被她突如其来的脾气吓了一跳，「朕没有这么想，皇姐做的对，辱及父皇其罪当诛。」

齐王在一旁暗自咒骂，王老先生这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本是因为他在宫中任教习时便看不惯褚含清，这才让人私下里鼓动他出言。

除了挑拨之外，更想提及褚含清的婚事，卸了她的权力。

结果这个废物白搭进去自己，该提的没提到，反倒是让褚含清震慑群臣大出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