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慈母
百疏道人拎起那一篮饭菜(当然还有那二斤酒,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抱在怀里),大步向用膳厅走去,道:“继续打酒!”
云湖、小胖二人对视了一眼,暗暗叫苦。
师父金口已开,反驳也是无力。
还能多说什么?
“啊!”
不多时,用膳厅忽然传来一声怪叫,只听百疏道人喝道:“好你两个臭小子!带了一篮子尽是馊味的菜给为师,是什么意思?”
天气这么炎热,二人只顾赶路,又没给饭菜透过气,饭菜闷在篮子里,不馊才怪!
二人从地上辛苦爬起,心中多半猜到了几分,一瘸一拐向用膳厅走去。
百疏道人为之气结,对着小胖伸出一只大手,喝道:“死小胖!拿来!”
小胖眉毛一挑,道:“什么?”
云湖看着这奇怪的二人,默然不语。
百疏道人冷笑道:“银子!早上你们出门之前我给你的,莫不是给忘了吧?”
小胖嘿嘿一笑,知道自己终究瞒不过师父,谄媚笑道:“师父您老人家真是神通广大,您怎么知晓爹娘没有要这银子呀?”
百疏道人打开酒盖,屋内顿时酒香四起。
他的脸上露出一副极为陶醉的神情,嘴角浮出一丝古怪笑意,不屑道:“就你那点小伎俩,如何瞒得过本尊法眼?”
“诶!”
小胖吐了吐舌头,极其不情愿地将银子交给了百疏道人,末了还小声嘀咕了一句:“臭酒鬼,眼真尖,我银子塞在怀里都叫他给瞧见了!”
本来百疏道人还叫小胖做晚饭的,奈何小胖躺在地上装死,死活不肯烧菜做饭,于是,三人当晚都吃了“连还丹”充饥。
第二日。
云湖、小胖二人早早起了床,洗漱完毕就往山下赶去。
小胖家人知晓二人又来做功课,欣喜得紧,欢欢喜喜准备好酒,最后又在小胖云湖二人送回来的菜篮里面加了些佳肴美味,命二人带回山上孝敬百疏道人,小胖、云湖二人推脱不了,只得又加这个了“负担”。
一连数日。
烈日似火,从未下过半滴雨。
二人天天承受酷暑,每日路上口干难耐,吃了不少罪,却并没有退缩之意,每天都能按时完成百疏道人交代的“功课”。
当然,百疏道人再也没给过小胖银子,每天晚上天黑之前,就能免费得到二斤上好的“姑舟酒”,好不要脸!
光阴流转,岁月无痕。
日子一天天过去。
在云湖的梦里,爹娘、妹妹的影子渐渐变得少了,枕上的泪痕也隐约不见了,他要忙着做“功课”,讨他师父欢心。
这一日,烈阳当空照。
云湖、小胖二人在天还没晌午之前,就到了酒楼。
说来也怪,每天下山做功课,虽然受苦不少,但是二人再没有从前气喘吁吁的模样了,脚程也相对快了许多。
店内小厮、刘父、刘母、刘大伟等人如今见了小胖,再没有从前的欣喜激动之情了(天天往家跑,家人能激动才怪)。(本章节由网友上传&nb)
二人如常去酒楼一层内厅吃饭。
现在脚程快了,时间也还来得及,所以二人吃饭时间算是有了,起先云湖不太好意思,后来见小胖家人都非常热情,倒也不好意思推托了,不过,小胖家酒楼的饭菜色香味俱全,确实叫人食指大动。
不多时,刘母晃悠悠走了过来,神秘兮兮笑道:“你们慢吃,不急,不急!”
小胖嘴里塞了一块红烧肉,含糊不清道:“娘,你有什么……喜事,这么……高兴?”
刘母在云湖旁边的椅子上缓缓坐下,只见她摸了摸云湖的头,怜爱地道:“瞧瞧,本来白皙皙的小脸,都黑成这样了,定是这些日子风吹日晒的。”
多日下来,刘家人通过小胖也隐约知道了云湖的身世,所以对云湖特别关照,尤其是刘母。
云湖好像已经习惯了刘母的举动,只微微笑了一下,继续吃饭。
小胖白眼一翻,嘴角一撇,哼道:“娘,我也黑了,你怎么不关心你儿子?”
多日下来,这两人确实黑了一大圈。
也难怪,日日来回跑,天天被日火荼毒。
刘母朝小胖看了看,眼睛眨了一眨,笑道:“为娘的这不是心疼你们吗?这不,刚准备好了马车,就在外面,以后你们来回就轻松了。”
云湖、小胖二人忙抬起头来,透过窗户向酒楼外看去,果然看见了一辆崭新的马车,上面还坐了一店小二打扮的“马夫”,冲着他们招了招手。
小胖似乎极为高兴,哈哈大笑,喜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一招?哈哈哈,还是娘亲想的周到!”
刘母得了儿子赞许,喜笑颜开,甚是高兴。
云湖心头一动,像做了亏心事一般,只觉这样似乎有些不太好,但到底哪里不好,他又说不出来。
二人吃毕饭菜,照往常一般,一人提二斤酒,一人拎了一篮饭菜,先后上了马车。
经过那次馊味饭菜事件后,百疏道人给了两人一个大拇指指甲般大小的白色清凉珠子,跟他们说如果以后再带饭菜来,就放进篮子里,说来奇怪,这珠子极为神奇,饭菜再也没有出现过馊味。就这样,百疏道人白吃白喝了人家数十日。
本来云湖有些不太情愿坐这马车,但小胖却满不在乎地说道:“师父叫我们来打酒,又没说不许我们坐马车,我们只要按时完成功课就是了!”
云湖听小胖这话似乎有几分道理,遂跟刘家人打了招呼,悻悻然上了马车,一路上如坐针毡。
到了孤照山峰脚下,小胖还与那叫“王小二”的小厮约好明日接头地点和时间。
那王小二显然比较喜欢这位二少爷,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笑道:“二少爷放心吧,明日一定按时前来!”说罢,扬起马鞭,绝尘而去。
云湖怔怔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内心一阵惘然。
他暗暗叹了口气,心中怅然若失,总觉得明日会见不着这辆马车。
小胖拉着他道:“发什么呆呢?”
云湖回过神来,只道没什么。
有了马车相送,加上天气逐渐凉爽起来,二人轻松了许多,再没有了往日可怜兮兮的模样,于是高高兴兴、慢悠悠地向山上走去。
二人回到“孤照东苑”时,时间尚早,四个篆体字在阳光的照耀下,古意深深,令人肃然起敬。
云湖怔怔看着这牌匾,心下不由得一阵恍惚。
“这么多日子以来,第一次回来这么早,时间过得真快,都两个月了……”
时间真是一副上好的良药。
云湖恍然醒悟:
如今的自己,天天忙着做功课,几乎忘了失去至亲的痛苦了。
“哼!”
一声冷哼,从院子门内传了过来。
小胖子推门而入,将手中的酒壶一扬,扬眉道:“酒在这儿,拿去!”
百疏道人看也不看他,接过酒,冷冷扫了云湖一眼,饶有兴致地道:“二位少年,回来得真是早呀!”
云湖被百疏道人这般冷冷一撇,胸口处仿佛被浇了一桶凉水,说不出的怪异难受,心头发虚,脸唰地一下红了。
他忙低下头来,不敢再看百疏道人。
小胖却镇定了许多,满不在乎,拉着云湖就走开了。
第二日。
云湖、小胖早早起了床,正坐在膳厅里准备用早膳(现在时间充裕得很,小胖子一大清早来了兴致,开始做早膳了)。
云湖看了看桌上一盘凉拌黄瓜,一盘清炒竹笋,还有西红柿炒蛋,三道素菜绿、红、黄搭配,看起来清新诱人,不禁食指大动。
他正欲开吃,忽听门外传来一道声音:“这两个月以来,每日早晨皆以‘连还丹’充饥,真是食之无味!”
这道话音未落,百疏道人整个人就坐了下来。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云湖手中的一碗白米饭,“倏”地一声,就到了他手中。
小胖白了百疏道人一眼,没好气地道:“算得真准,来的真是时候!”
“再给我拿双筷子来!”
百疏道人理也不理小胖,对着云湖说道。
云湖心下紧张,赶紧把手中筷子递给他。
百疏道人撇了云湖一眼,嗔道:“谁要你用过的,拿双干净的来。”
云湖愣了一下,心中暗道:“我还没吃呢。”嘴上却不敢吱声,只得乖乖前去灶台,拿了一双干净筷子,恭恭敬敬奉上。
百疏道人似乎非常满意,边吃边道:“即日起,你们二人不必再下山做功课了!以后就在山上,我交代你们做新功课!”
听了百疏道人的话,小胖刚塞进口中的一口饭全喷了出来。
他连连咳了好几声。
云湖盛好饭刚欲坐下,差点没坐稳。
两人对视了一眼,心头同时冒出这样一句话:“车夫王小二还在山下等着我们呢!”
小胖恨恨看了百疏道人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恼怒。
百疏道人并不在意,装作没看到,又道:“吃完饭,就去山间采药,晌午时分,回来烧饭做菜,吃完中饭,继续去采,直到天黑为止。”
二人本来听说要换别的功课,心下有些吃紧。
如今听说不过是采药,于是双双放下心来,埋头吃饭。
小胖似乎有些高兴,比起下山打酒,觉得这是再轻松不过之事了,笑道:“采药好,嘿嘿!采药好!”
百疏道人白了他一眼,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并不说话。
云湖瞥见了百疏道人的古怪神情,心头微微一动,总觉得采药之事并不简单。
一顿饭,三人吃的各怀心事。
饭毕,云湖放下碗筷,怯生生地问道:“师父,那草药长什么样子啊?”
百疏道人似乎早有准备,从袖中扔出来两样东西。
二人定睛一看。
只见一物是一个极小的果子,鲜红欲滴,另外一物是一朵白花,花瓣呈鸢尾状,香气袭人,煞是好看。
百疏道人指了指桌上两样东西,道:“‘玄及’和‘西红花’”
云湖乖乖点头,又仔细辨认了一番。
小胖此刻也吃完了,说道:“师父,那花明明是白色的!”
百疏道人嘴角一歪,狠狠在小胖头上弹了一个爆栗,闷哼一声,喝道:“你废话怎么那么多?要你去采就去采!记得只要白色!”
小胖吃了亏,自知力不如人,不敢顶嘴。
百疏道人见小胖老实了不少,抬起脚就往门外走去,走了没几步,又回头道:“昨日下午,为师兴致所至,下山欣赏美景,途中见了一辆崭新马车,甚是喜欢!本想带回山中好好把玩,可惜啊可惜,突然起了一场大风,马车居然被风刮翻了,几乎散了架!”言罢,还摇了摇头,装出一副甚是惋惜的样子。
二人都吓了一跳。
小胖咬牙切齿,暗道:“只怕那场风,大有乾坤吧?”却也是敢怒不敢言。
云湖甚是担心那位“马夫”王小二,只得怯生生道:“师父,送我们回来的王小二王大哥,他人没事吧?”
小胖心中气急,狠狠白了云湖一眼。
云湖自知露陷,抿嘴低头,不敢看百疏道人一眼。
百疏道人扫了云湖、小胖二人几眼,冷哼道:“慈母多败儿!”
二人讶然,自知马车一事已然败露。
只怕那王小二已对百疏道人从实招来了。
云湖暗暗摇头,心中不由得又对这师父敬畏了几分,暗道:“师父果然厉害,诸事瞒不过他老人家的法眼!”
百疏道人目光一凛,喝道:“哼!小小年纪,就学会偷懒了?本门秘法,博大精深,可呼风雨、引天雷招闪电,更有甚者,可以冰霜落雪,与天地一体!如果不先锤炼好自身体魄,如何习那奥妙绝伦之法?”
二人一听此话,心头都是大动。
小胖嬉皮笑脸,蹭到百疏道人面前,乐呵呵道:“好师父,您老人家什么时候传我们阳清高深秘法呀?”
云湖脸上露出神往之情。
此时,他一双向来沉静的眸子闪动不已,紧紧盯着百疏道人,生怕漏了一个字。
百疏道人丝毫不理二人的热切之情,只冷冷道:“采你们的药去吧,倘若晚间竹篓未满,仔细你们的皮!”说罢,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