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 负债累累
郭三和王知木返回安养院时,几个孩子正坐在院内的石桌前,对着月亮指指点点。(全文字小说更新最快)陆单大声道:“吴学究曾说过,月亮上住着人呢。”花九九道:“这怎可能?每到三十、初一,月亮就不见了。”王淡笑道:“吴学究逗你呢,月亮上怎会有人住?”郭三听到几人说话,心里暗想:“等我得了空,就写一本《天体运行论》吧。”
花九九看见郭三,大叫道:“郭三回来啦!”陆单也跟着欢呼。王淡道:“知木哥也回来了。”
王大娘听到动静,怒气冲冲地跑到院中,手里拿着一把扫帚,对着王知木一通乱打。王知木并不躲闪,任由王大娘挥舞着扫把。那扫把由草皮编制,打在成年人身上并不疼痛。王大娘打了几下,见王知木不仅不躲,反倒如瘙痒般享受,心下更为恼怒,顺手拾起一把扁担,怒声问道:“你怎带着郭三走了?”郭三抢道:“是我偷偷地跟去的。”王大娘道:“去哪里了?”郭三道:“去府谷县城了。”说罢,递上了三只花灯,陪笑道:“王大娘,知木哥给您买了花灯。”
王大娘瞪了王知木一眼,问:“家里的银子呢?”王知木不敢撒谎,垂手道:“都花光了。”王大娘怒不可遏,挥起手中的扁担,便就要打了下去。郭三大吃一惊,忙抱住王大娘的胳膊,连声道:“打我吧!打我吧!”心想:“我只是个小孩子,王大娘即使打我,也不会用扁担。”
正这当口,只听“吱呀”一声,屋门被人推开。王六曲来到院中,手里拿着一本书,边走边说道:“李太白诗中有云:‘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知木只散了一百两银子,不算甚么大事。”王大娘气恼之极,又和王六曲吵了起来。
王知木暗自着急,心想姚兄就在隔壁,让他看到我挨打可不妙,忙大声叫道:“姚兄,一起吃晚饭吧。”
当日正是中秋节。常言道“每逢佳节倍思亲”;姚升力和妻子分别,来到数十里外的南河镇,原本有些失落,这时听到王知木招呼,忙不迭地应了一声,匆匆跑到安养院的门口。王大娘见有客人光临,不便再施“家法”,瞪了王知木一眼,随后换上一副笑脸,将姚升力迎入院中。
王知木带走郭三之后,王大娘极为生气,后来又转为担心。今日郭三安然而返,她恼怒之余,也终于放下心来,况且王知木又带了客人,她只好强装笑脸,与众人说了一会话,便不再那么生气了。
当天夜晚,王知木和姚升力待在厂房中,商议了大半夜,直到凌晨方才睡去。次日早晨,郭三起床后,见木化香站在大门口,脸上布满了愁容。郭三问道:“化香姐,又有甚么坏事?”木化香叹了一声,道:“姚银匠说,他不要工钱了。”郭三奇道:“不要工钱?难道他不干了,要回家么?”木化香摇了摇头,道:“他不是不要钱,而是要得更多。”郭三大惑不解,忙详细询问。木化香照实说了。
原来,姚升力在厂房待了一晚之后,发现计时盘的“前景”无可限量,于是临时改了主意,决定不再挣工钱,而是转为“入股”。郭三惊讶之余,不禁又佩服姚升力的眼光,铜质计时盘若能制成,定会引起轰动,弄不好还会传入汴京,官府也将大批量地采购。
午饭时分,王知木夫妇坐在饭桌前,细议“入股”之事。王大娘道:“只要不给工钱,那便是极好的。”王六曲插言道:“恐怕并非好事。”王大娘道:“那你且说一说,究竟有何不好?”王六曲道:“我虽不明原因,但也知道姚银匠并非傻子。”王大娘哼了一声,不再说话。郭三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心想不就是摆钟么?等我以后制出螺旋弹簧的“发条”钟,摆钟就过时了。
其实郭三有所不知,她虽然懂得一些机械原理,但以当下的技术条件,根本无法制出“发条”。对于工业材料之事,她一直想得简单,直到后来制作“发条台钟”时,这才明白万事皆难,远非她想象中那般容易。
当日傍晚,郭三开始绘制全新的齿轮图,准备试制更大的摆钟。
若要将齿轮的直径变大,并非简单地“等比例放大”那么简单,而是要重新确定基圆、渐开线的取段,以及变位系数,否则齿面就不是渐开线了。
郭三忙碌四天,终于绘出六个齿轮样图,其模数、基圆直径均发生了变化。期间,王知木找到习铁匠,制作了四把小刻刀。在宋朝时,铁刻刀可以达到极高的硬度,能在熟铁、铜、银、金等表面刻画,得到精美的图案。木化香按照郭三的建议,制作了一台小磨床,此种磨床由脚踏驱动,磨头为陶瓷烧制,硬度极高,可轻易地磨光铜件的表面。
如此一来,王知木又花了几十两银子,不仅倾出自己的所有积蓄,还向同村的人借了四十两,落下一身外债。至于姚升力,整日都待在厂房中,砌了两座熔炼铜材的炉子,又用去不少银钱。
王大娘唉声叹气,觉得儿子太过败家,好不容易挣到些银两,竟然用于歪门邪道。王六曲却置之不理,每日只管看书。
转眼又过三日,已是八月二十二。天气逐渐凉爽,每到清晨和黄昏时,郭三必须穿上外衣,否则便会感到寒意。
此时各种工具早已备齐,就等着铜材下料了,只可惜王知木身无分文,再也没有多余的银钱。木化香急得吃不下饭,整日唉声叹气,却是无计可施。郭三暗自盘算:“资金短缺,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不如再制作几台木摆钟,廉价卖到府谷县城,换些银两应急吧。”正要将这想法讲于王知木,谁知事情又有了转机。
这一日下午,吴能给众孩童讲完课后,与王大娘坐在学堂中说话。过了片刻,又有一人进入学堂。郭三见这人约三十余岁,头戴一顶文士帽,像个商人的模样,不知他前来所谓何事,心想:“既然吴学究不让我听,那便是秘密了,我可不能错过。”凑到窗前,正要听个究竟,忽听吴能叫道:“郭三,你也进来吧。”郭三微微一惊,依言进入学堂,坐在自己的课桌前,心中极是纳闷,不知吴能唤她到底何事。
王大娘起身道:“郭三小小年纪,竟有如此缘分,真是谢谢吴学究了。”吴能笑道:“王大娘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其实最应当感谢的是这位孙掌柜。”说着一指那商人。那人抱拳笑道:“见过王大娘。在下名叫孙三丁,在府谷县城开了一家书铺。”
几人寒暄一阵,王大娘起身离开。吴能取出一叠纸,放到郭三的面前,说道:“郭三,这两天别出去玩了,再写三十首唐诗吧。”郭三道:“我每天都在写,从未中断过。”吴能道:“这次有些不同,你必须认真书写,不能出半点差错。”郭三奇道:“这是为何?不就是练习书法么?”
孙三丁插话道:“郭三姑娘写得一手好字,在下早有耳闻,今日有缘相见,还请姑娘展示一二。”郭三听得一怔,抬头看着吴能。吴能缓缓点头,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孙掌柜所言没错,确实该亲眼看到郭三写字。”对郭三道:“你就写一首《登鹳雀楼》吧。”
郭三大惑不解,但听吴能如此说来,只得应了。这首《登鹳雀楼》》,她初练书法时便曾写过,至今已写了不下二十篇,可谓得心应手,落笔即成。她定了定神,长吸一口气,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提起笔来,认真写了整首诗。
孙三丁站在郭三身后,见她运笔飘忽快捷,笔迹瘦劲,写出的字舒展劲挺,全然不像出自八岁女童之手,心中大震。
郭三写完整首诗后,将毛笔搁在架上,抬头看着吴能。吴能微微一笑,对孙三丁道:“孙掌柜,如何?”孙三丁早已惊得呆了,半晌回过神来,口中啧啧称奇,片刻之后,又手舞足蹈,似乎郭三能写出此诗,与他有莫大的好处。郭三暗自惊讶,心想:“莫非孙掌柜是个书法家?吴学究请他教我写字,他见我是个天才,便激动得不知所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