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第六十五章 间隙
因为暖气不足,我又一次在念警官的床底从昏昏欲睡中打了个激灵冷醒,轻轻将羽绒服拉到最上面盖住头。
我居然睡着了!
不知道现在到了几点,竟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屏住呼吸,什么也看不见的黑暗中听到了他一声闷哼,将什么东西扔进垃圾桶。
瞬间我的脸烧到通红,捂住嘴巴,生怕呼吸声太大被发现。
多亏纪海,让我涨了不少关于成年人的知识,虽然我并不是很想听,但他歪理很多,称之为正确的两性教育,让我甚是无语。
哎。我的内心在叹气。也许妈妈应该加把劲,给念哥哥介绍个女朋友比较好。
空气凝固般的寂静过去之后,他从床上下来,打开灯,似乎走到书桌前,大概是找了一会儿便响起翻书的声音。
他的床单很长,完全阻挡了我的视线。.
真是个寂寞的人。我想。
会知道这个词,是因为我逐渐有了这种感觉。
我将手虔诚地放在胸前,想到纪海金色的头发,因为染发的关系,他的头发既不柔软又不服帖,手覆盖上去,有粗糙的摩擦感。
哦,还有他漂亮的琥珀色的眼睛。
以前我只是觉得自己不擅长与人交流,而在他面前,我感到非常寂寞。
我想着我思考着,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脑子响起来,一夜未眠的念哥哥打了个哈欠,匆匆洗漱完毕出门上班。
听到关门声响起,好一会儿,确定没有动静之后,我才艰难地从床下爬出来。
他没来得及收拾书桌,还摆放那个让他不能入眠的东西。
一个快被翻烂薄记录本,在第一页贴了一小块剪下的报纸,因为年代久远泛黄,连字都不太能看清。
检察官妻子失踪?
那小方块里粗略描述了女人的穿着和长相,对比着贴在后面的照片,让我看得有些眼熟。
那双上翘的桃花眼,水灵灵的,透着脆弱的可以伤害的样子。
我想到了白医生,再核对那位检察官的名字,的确是姓白。
感觉不是他现在的字迹,上面记录了一些我不认识的名字,写着与这个女人的关系,看了几页,我不禁瘪嘴。
可能与她有情人关系的人?是出轨了吗?
再往后他用两页拼成一页关系图,还有零星几张黑白一寸照,我看到熟悉的脸和名字,白昼,那个念哥哥卧室里照片上小男孩的其中之一,还有那个笑着的中年人,居然是白医生的爸爸,一个检察官?
笔记中断,他没有再记录什么。
我继续往下翻,发现最后一页还夹着张报纸块,就几行字而已,短短概括了一个赌鬼杀掉老婆的事。
在我小时候,这种赌鬼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眼看再晚一点妈妈就要起床,我连忙往外跑,拖着因为整夜躺在木地板上酸痛的全是,骑车回家。
蹑手蹑脚溜上二楼,还没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妈妈已经从楼下卧室走出来开始准备早餐。
连钻进被窝偷睡几分钟都来不及,只得开始洗漱。
冬生顶着鸡窝头走出来,在这个二楼唯一的盥洗室内,他站在我旁边,睡眼惺忪地拿起牙刷。
我快速擦干脸,抓起书包就往楼下跑。
「妈妈我今天不吃早饭了!」这么说着,我跑出了门,听不清妈妈在厨房里喊了什么。
从小区跑出去,到了路口的拐角,我远远就看到了纪海骑着粉丝小电驴,头上还带着搞笑的头盔,见我奔过来,把挂在车把上的头盔扔给我。
我接过来愣了愣:「哦?你怎么骑这个了?」
纪海赏了个白眼给我:「上次在朴社长那里打人,被我妈知道了,我车钥匙全被扣了。」
「你这么乖?说抠就抠?」我带上头盔,不相信的眼神射过去,「跟我印象中的你不一样。」
「偶尔我还挺听话。」他说着,从兜里掏了瓶牛奶给我。
坐在他身后,接过来发现那牛奶还是热得,于是我将牛奶夹在我们之间,想要温暖我的肚子。
他先是不吭声,然后偷偷笑起来,最后在红灯前差点喷出来。
我一脸疑惑:「干嘛?发病?」
「感觉背上贴了一个又大又硬又热的柱状体,感觉怪激动的。」纪海依旧忍不住狂笑。
「呕。」我连续翻出五个白眼,打开瓶子,咕咚咕咚全灌下肚,瞄准路边的垃圾桶,「看我扔个三分球。」
这都是看他打球学得,没想到正中垃圾桶,纪海惊喜地怪叫一声。
他总是发出这些莫名其妙的声音,比我更像自闭症患者。
「哈哈,你再不喝掉,九点之后你的肠子就会消化你的屎,类似你早餐吃了屎。」他又开始这种不知道哪里看到听到的歪理。
我听了有些反胃:「你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他不仅不听,反而说得更厉害,在冬天骑着小电驴还持续不断说话,灌进一肚子冷风,导致他下午开始肚子疼。
我真不懂世界上怎么会有纪海这么蠢的人,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他没有脑子,为这种人感到寂寞,意识过来之后我只想跳楼。
可有时候他又没那么蠢,摘掉头盔之后,他甚至会帮我拨好乱糟糟的头发。
他那双少年的手,纤细又骨感,从发隙间掠过,让头皮酥麻麻的。
他琥珀色的眼睛闪亮亮的,我因为那样的眼神寂寞着。
再次看到女同学注视着冬生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那种感觉,终于有了与他人的共感,这让我觉得自己变得完整起来。
因为早上出门得急没有带伞,下午放学之后突然下起大雨,站在屋檐下为此发愁时,冬生从我旁边走过,撑开伞。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回家了,他总是很忙的样子。
雨噼里啪啦打在地上。
我想要叫住他,正巧与他对视。
冬生看了我一眼,撑开伞,自顾自走了。
我愣在原地,脑子突然空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就那样顶着书包跑到地铁站,到家时已经淋了个透,因为是冬天,我只能立马冲进浴室洗热水澡。
爸妈还没有回来,冬生坐在沙发上优哉游哉看着电视。
将湿衣服丢进洗衣机,我换上厚睡衣,去厨房里找吃的。
爸爸留了纸条说他跟妈妈今天忙会晚点回来,准备的晚饭放在冰箱,让我跟冬生自己热了吃。
微波炉叮好后,我喊了一声冬生,让他进来吃饭。
他在我对面坐下,安静吃着,一言不发,偌大的房间只有电视的声音。
我不是那种会质问人的类型,可我有些生气,于是问:「今天你这么早回来吗?不去画室吗?」
冬生没抬头:「我以为你要待到画室等雨停了才回。」
我愣了愣:「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冬生慢条斯理嚼完嘴里的食物,才抬起头,看着我:「我不是说了吗,我看你都要看得烦死了,以后我们能不能自己管自己,跟你一起,让我觉得很恶心。」
我没法理解他说的话,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好久我才反应过来问他:「我做错什么了吗?」
他不回答,擦擦嘴,丢掉叉子刷牙去了。
留下我坐在餐桌前发愣。
冬生他长大了。我这样安慰自己。他比我先长大,现在我也进入青春期,我马上就会讨厌他了。
差点没出息哭出来,我努力洗了好几次鼻涕,甚至都要没心情去念哥哥那里。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他,而他却变得越来越讨厌我。
可我没能去骂他,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