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2章 臣妾的药,您用着舒服么?
古贵妃的声音落下不久,郑恩便疾步返回了大殿,苦着脸禀道,「皇上,贵妃娘娘言说担心龙体有恙,不放心就此离去。」
言罢,他便屏声静气的垂下了头,大气都不敢出。
方才皇上当着众人直接驳了贵妃娘娘的面子,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
再思及昨日两宫的不欢而散,他心里便有了思量。
皇上对贵妃娘娘的态度,是真的不一样了。
江夏皇阴沉的脸色似乌云密布,用力一甩袖子,语气溢满森怒,「谁给她的胆子,敢威胁朕,没了她的药,朕还活不下去了不成?」
刚说完,他便感觉蚀骨的疼痛瞬间袭向全身,头更是熟悉的犹如裂开一般。
恍惚间,梦萦千回中那道刻在骨子里的身影,正站在无边的黑暗中,用清澈如泉的目光,静静的注视着他。
一如往常般,不远离,亦不靠近。
他几乎是下意识便要走向她,只是思及什么,又堪堪忍了下来。
思绪略略清明了些,他极力压下周身的痛楚,冷着脸抿唇不语。
郑恩双腿一软,慌忙跪下,「皇上息怒,龙体要紧啊!」
他说的模棱两可,让人一时猜不透,他只是尽一个奴才该有的本分,还是在帮古贵妃开脱。
林倾暖眼帘微微抬起,不经意间扫向江夏皇的方向。
落眼之处,绣着云纹团龙的胸口,因为盛怒而不停的起伏着。
以及伴随而来的,略微粗重的呼吸。
她目光微凝,视线顺势上移,却只看到了他线条流畅的下巴,透着冷肃萧杀之感。
其实在刚才他没有犹豫的拒绝古贵妃的时候,她心里便有些惊讶。
如今见他轻易便被激怒,更是与苏锦逸口中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深沉皇子苏琒相去甚远,她疑问愈甚。
况且,她没错过方才他身形有一瞬间的凝滞。
他和古贵妃之间,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相处方式?
古贵妃的药,又有什么玄妙,能如此轻易便调动他的情绪?
权衡利弊之后,她最终决定,先静观其变。
「哼!」
江夏皇重重哼了一声,阴沉的目光落向殿门,咬牙切齿的吐出一个字,「滚。」
此言一出,外面顿时又安静下来。
但不过须臾,古贵妃的声音宛如顽强滋长的藤蔓,又一次执着的穿过厚重的殿门,蜿蜒到众人耳中。
「皇上,臣妾闻听您头疼的毛病又犯了,这才亲自熬了药送来,您就算和臣妾赌气,也不能不顾惜自己的龙体,臣妾也是为了您好啊!」
嗓调婉转缠绵,甜腻蛊惑,让人仅仅听着,便不由酥了半边身子。
更遑论言语里是化不开的浓浓关切。
然而江夏皇却危险的眯了眯眸子,蓦的将目光落在郑恩身上,阴恻恻的问,「你告诉她的?」
这次头疾提前复发,只有郑恩一人知道。
此时的他,周身都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戾气,同方才的和颜悦色,判若两人。
被忽然点名的郑恩吓了一跳,忙不迭叩头,「奴才冤枉。」
勤政殿先前不是没有贵妃娘娘的人,但最后都莫名其妙被皇上寻了个由头杀了。
所以那时他就知道,皇上虽然宠爱贵妃娘娘,却绝不允许她将手伸进勤政殿。
此刻就是借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承认啊!
察觉到江夏皇前后的变化,林倾暖蓦然抬眸。
对方阴郁晦暗的模样,顿时毫无保留的落入眼中。
绛纱龙袍之上,是一张轮廓分明,线条冷硬的俊脸。
剑眉入鬓,凤眸生威。
眼眶微陷,眼睑下透着淡淡的乌青,让原本清隽的容颜失了几分颜色,应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两片薄而苍白的嘴唇之上,生有稀疏的胡茬,却多多少少收敛了他身上令人压迫的凌厉之感。
她抿了抿唇,隐下了眸底深处的怀疑。
乍然瞧来,似乎并无什么异样,他至多不过是憔悴了些。
但多年从医的经验,却让她自他身上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再联想到苏锦逸之前的话,她隐隐觉得,这其中必定有缘故。
想到此,她下意识看向苏锦逸。
赶得好不如赶得巧,既然古贵妃自己都送上门来了,倒不如趁此机会,探一探她的深浅。
当然,这样的场合,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没有擅自插话。
初来乍到,江夏皇心思未明,倒不如问问苏锦逸的意见。
接收到她的目光,苏锦逸几不可察的点了点头,然后恭声向江夏皇建议,「父皇,事关您的龙体,不如便宣古贵妃进殿为您瞧瞧,左右也不会耽搁太久。」
阿暖懂医术,有她在,或许可以弄清事情的真相。
闻言,郑恩暗自松了口气。
皇上正在盛怒之中,这个时候谁说话谁倒霉,太子殿下不受待见,也不差这一次。
但罕见的是,听了苏锦逸的话,江夏皇脸上的怒意竟渐渐开始消退,甚至于在他深如寒潭的眸底,还隐隐划过一丝如释重负。
林倾暖没错过他眼中奇怪的情绪。
所以这是,欲迎还拒?
她沉了沉眸色。
莫非方才他表现出来的不乐意,都是假的?
「宣她进来。」
江夏皇没好气的开口,脸上的神情却不似方才紧绷。
郑恩忙不迭的爬起来出去宣诏了。
不多时,只见大殿门缓缓打开,一道袅袅婷婷的曼妙身影,摇曳生姿的走了进来。
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身段高挑的宫女,其中一人,手中托盘上放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
林倾暖站在一边,暗自观察着她。
娇若春花,艳似桃李,媚态天生,绰约多姿。
不得不说,这个古贵妃,的确生了一副倾国倾城之姿,沉鱼落雁之貌。
因着保养的好,让人几乎瞧不出她的具体年龄。
看来,她能屹立后宫多年不倒,也是有原因的。
古贵妃一入大殿,几乎是第一时间便看到了那双年纪不大,却生的清绝出尘的姐弟。
尤其是那名明艳万分、灿若星辰的豆蔻少女。
苏家之人都有一副数一数二的好相貌,但不知为何,这两代却很少出公主郡主。
如今见那小姑娘明眸皓齿,琼鼻朱唇,身段窈窕,体态婀娜,容貌灼灼宛若画中之人,更是同皇上有几分相似。
一瞬间,她心里便有了答案。
遥儿在海江县并未见过她的真容。
如今瞧见,她便知道,之前准备拿她们姐弟身世做文章的计策,怕是不能用了。
瞧着那双皎若明月的凤眸,她心底不自觉冒出一团妒火,且有愈燃愈发烈之势。
小小年纪,就生的如此美艳,若是假以时日,恐怕连她那个自诩天下第一美貌的侄女,都远远不及。
而她身边的少年,与她相似的容颜,却明朗清隽,没有丝毫女相,更是另一番风姿。
她暂时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江夏皇身上,娇滴滴行了礼。
「臣妾见过皇上。」
方才皇上对她态度不似往常顺从,为今之计,还要先哄骗他用过药,方为稳妥。
至于这对姐弟,有的是机会收拾。
江夏皇别开眼,冷冷开口,「免了。」
言罢,他的眼神似有若无的落在她身后的宫女手上。
古贵妃起身,莲步轻移,若无旁人的挽上江夏皇的手臂,「皇上,臣妾担心您的龙体,一大早便去了御膳房为您熬药,您瞧——」
她伸出涂着鲜红丹蔻的芊芊十指,娇嗔道,「臣妾的手都烫伤了呢。」
姿态随意自然,仿佛一个寻常的妻子,在向自己的相公撒娇。
江夏皇面沉如水,下意识向旁边躲了一下。
但随即,他便又稳住了身形,默认了古贵妃的行为。
见状,林文渊脸上失望一闪而过,别开眼不再看他。
果然这个古贵妃一出现,他就忘了母亲。
林倾暖却并未看这边,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碗药上。
黑乎乎的颜色,瞧不出什么异样。
因着离得远,她只闻出那股子淡似若无的药香,都是些普通的药材,并无特别。
她收回目光,不露痕迹的冲苏锦逸摇了下头。
暂时还未找出疑点。
苏锦逸眸色沉了些许。
难道是他的判断错误,古贵妃的药,根本就没问题?
江夏皇的冷淡反应,似乎都在古贵妃的意料之中。
她会意一笑,「皇上,臣妾这就服侍您用药。」
言罢,她向那个宫女使了个眼色。
宫女立刻将药端了过来,恭敬的呈上。
古贵妃接过,慢条斯理的用汤匙搅了搅碗里浓稠的药汁。
见状,江夏皇眼神亮了亮,下意识伸手要接,语气含了丝迫不及待,「给朕。」
古贵妃眼疾手快的将药向后移了些,先是环顾了下殿里的人,然后才慢吞吞笑道,「皇上知道的,除了用药,臣妾还有别的治疗。」
她故意将话说的暧昧至极,「这么多人瞧着,不好吧?」
如此明显的暗示,自是说给其他人听的。
江夏皇沉默了一瞬,迟疑的目光望向林倾暖和林文渊,欲言又止。
虽然他很想同他们姐弟多说说话,可体内汹涌而至的痛苦,却一再蚕食着他的神智,瓦解着他的毅力。
脑海里那个充满了诱惑的声音,又一次适时响起。
只要一碗药,只要他用了古贵妃的药,所有的痛苦,都会迎刃而消。
林倾暖微微垂眸,假装没瞧见他眼中的焦急与祈求。
此时此刻,她很怀疑,方才那个温润随和的江夏皇,究竟是不是她的错觉?.z.br>
短短的时间,他就换了三副不同的面孔。
从不屑到愤怒,再到现在的急不可耐。
古贵妃的药,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他堂堂九五之尊,不惜放下身段,任由她牵着鼻子走。
郑恩习惯性的行了礼,刚要退下,却听苏锦逸清朗的声音缓缓响起,「父皇,阿暖医术精湛,不若让她为您瞧瞧,或许可以根治您的头疾也说不定。」
他之前为他找的大夫,都被他不分青红皂白的赶了出来,或许,他不会拒绝阿暖。
江夏皇眼中挣扎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开口,古贵妃便笑呵呵截了话头,「太子殿下的意思是,本宫医治不了皇上的病?」
若非这个苏锦逸屡次坏她的事,她的计划又怎会耽搁这么多年?
苏锦逸唇边溢出一丝薄讽,慢悠悠启唇,「贵妃娘娘可记得,父皇的头疾患了多少年了?」
这么多年,恐怕古贵妃正是利用为父皇医治头疾的机会,才一点一点趁虚而入。
猜测到他接下来的话,古贵妃眸色暗了暗,没有接言。
「若本宫记得不错,如今已经是第八个年头了。」
苏锦逸意味深长的看向古贵妃,「也是贵妃娘娘为父皇医治的第八年。」
八年前,宁舒依去世的噩耗传入江夏,便是父皇患上头疾的开始。
也让他由英明果决,变成了如今这样恣意妄行、偏听偏信的性子。
八年,一切也该结束了。
江夏皇脸色仿佛比方才更白了几分,渴望的目光直愣愣看向古贵妃手中的药碗。
对苏锦逸的话,置若罔闻。
古贵妃神情变了又变,最终似笑非笑的看向苏锦逸,「本宫记得,皇上之前并不喜你插手此事,怎么太子殿下出去了一趟,竟忘记了不成?」
不知为何,她竟隐隐觉得,半年多不见,苏锦逸比以前锋芒毕露了许多。
以前的他,更多的是隐在暗处破坏她的计划,很少当面这样同她针锋相对。
原因无他,皇上并不看重他,从不会采纳他的任何建议。
可今日,他却冒着触犯圣颜的风险,当众顶撞了她。
「更何况,即便皇上的头疾没有大好,可有本宫的药在,至少皇上可以在发病的时候,能少受一些病痛的折磨,这不也是大功一件么,太子又何必纠结于此?」
言罢,她妩媚的目光仿如夜里泛着幽光的猫儿,透着丝***惑,几乎黏在了江夏皇脸上,「皇上,您说臣妾说的对么?」
在江夏皇不由自主看过来的时候,她婉转一笑,一字一句蛊惑着,「臣妾的药,您用着舒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