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冯九(3)
空间仿佛凝固了,一群身着兽衣的男人,提着刀站在村中的大路上,这样的场面,绝对是一个北国人一辈子做过的最多的噩梦。
冯九的反应还是快,甫一落地,转头就跑。
而蛮人们呵斥一声,抓着弯刀,也大步追了上来。
冯九窜进一间院子里,接着翻墙而上,回头望去,这伙儿马贼共有十多人,各个直望着自己这边,分头追了上来。
冯九想起军中老兵说过,马贼从来不盖房子,躲避房子就如同嵩朝人躲避坟墓,而且在攻下村镇后,也不会留在房子里休息,因为他们认为,住在别人的房顶下很不安全。
而此刻他们却出现在同乌村里,只能说明,他们是追着什么目标过来的。
而这个目标就是自己!
冯九翻墙而下,紧跟着一个马贼也在同一堵墙上翻下来,可他还没落地,背后“噗”地喷出一蓬血,竟是冯九蹲在墙角下,一刀捅进了他的后背!
冯九跟着一脚把马贼踹飞,借势抽出刀刃,翻墙又往回跑。自打进村以后,他还没有吃一口饭,要是只顾逃跑,体力肯定比不上这些蛮人,因为打定了主意,要借助对地形的熟悉,把这些马贼逐个偷袭杀掉。
却说冯九刚回身翻上墙,对面三步外的土墙上,恰好也有个马贼翻墙跳上来,两人几乎要在空中相撞,马贼反应不及,本能地向后仰头一收身。
而冯九虽然同样意外,但手臂在思考前就向上抬起,在相撞的同时刀锋抹到了对面的脖子。
两人落地,马贼直接摔在土里,扑腾两下,便不动了。
冯九靠这个折返跑,逃出了马贼分兵织成的包围圈,但没机会喘息,马上又沿路向上逃去,眼看着,追奔而来的蛮贼,被牵扯得阵型越来越乱,冯九面露冷笑,却突听“嘭!”的一声响,无数土沙飞扬。
冯九脸色大变,转头看去,竟是一个蛮族大汉,直接用身体撞破了他身侧的土墙,伴着众多土块崩落,那雄壮身躯就像一辆势不可挡的战车般,撞到了他的身上!
这一撞力道何等猛烈,冯九当即身子变形吐血,连飞带滚地一下子被撞出三丈远!
最后冯九仰天敞着身子停下了,身上伤痕累累,但他几乎未作停歇,腰部一使力,就是向上一个挺身,重新站了起来。
要说他果真如此抗打?其实不然,“一倒即起”这个动作,是冯九少有的反复练习过不知多少次的动作,只因在混混斗殴中,作为头子,一旦作出这动作,就极有利于提升群体士气,提高意志,乃是提高群殴赢面的最有用的招式。所以冯九现在本能地就用了出来。
蛮族大汉见状,继续猛冲直上,举刀横挥,冯九同样劈刀拦截,两刃相交,冯九力气不济,武器竟脱手而去!
冯九反应却快,躬身躲过刀路,同时双臂抱住大汉左腿,向前一扯,接向上一抬,又用左腿横扫马贼右腿膝盖窝,这大汉身体便失去平衡,冯九上体再一右转,全身力气使足,便让马贼摔了下去!
马贼惊呼未尽,冯九已顺势抢过刀来,一刀插入大汉腹中,大汉痛呼夺刀,冯九哪里容他,拔刀就要再砍,手腕骤然一痛,接着大叫一声:
“啊——!!”
原来是有一个马贼从后面接近,把他连刀带手都给砍飞了!
冯九痛苦倒地翻滚,而两个马贼已经追上来,各扣住他一个肩膀,把他压成蹲跪的姿势,脸贴着泥巴。
冯九用力挣扎,不能挣脱,然后,就看见一个四十岁年纪的蛮人走过来,抓起他头发,开口问:
“潘谷拉,廉洪野,打了?没有打了?”
冯九闻声大惊,从这个蛮族的口里,说出的竟然是雷州话!
虽然发音生涩,句子也不连贯,但意思并不难懂。
“廉洪野,死了?活了?”蛮人继续问。
冯九只是瞪着眼睛,没有说话。
“说实话,你活,不说,你死!”
从蛮人关切的眼眸,不难看出,这些问题的答案,对他重要得很。只是,其中缘由,却不是冯九能够想明白的了。
其实,这一伙蛮人来自乾州啸海部,领头的就是这个中年人,名叫安格扎。
因为啸海部在乾州地理偏北,所以他们来到雷州也要晚一些,没能抢到足够的粮食,现在就被迫要撤回去。
可在这时候,安格扎遇到其他部落的人说,烈风部的男人,全部骑着夜叉的海蛇来到雎国了,并且与打败过马王的廉洪野开战了。
有人说廉洪野打不过逃跑了,有人说他死了,也有人说潘谷拉打败了,连朝鲁都死了。众说纷纭,真假难辨。
而安格扎迫切需要一个准确的消息,来确定下一步的行动:如果烈风部没有入境,或者是打败了,他当然也要尽快撤回乾州。
可如果烈风部和雎国的主力僵持住,甚至是打赢了,他便可以想办法通知身处雷州的、所有啸海部的同伴,都赶快来雎国抢夺最后一轮粮。
而恰好在这个时候,手下告诉他,远远望见一个好像穿着兵服的男人,从北方来了,有可能是从前线回来的。
安格扎一听,一拍大腿,马上召集了就近的人手,朝之前看到雎国兵的地方找过来——他是懂一点雷州话的,只要能抓住这人逼问出点东西来,那问题就都解决了!
因此他们便追踪着冯九,一路追进村里来。
“说实话,你活,不说,你死!”安格扎大喊着,狠狠抓着冯九的头在地上磨,誓要逼出个答案来。
冯九突然冷笑一声。
安格扎一愣,寻思别再有陷阱,左右望望,却没看见这雎国兵有帮手来。
这是当然的,因为冯九并不是在笑他,而是在嘲笑自己。
一开始就跪下投降就好了,怎么会妄想要把这十几个敌人都杀掉的?结果真杀了两个,重伤一个,这样就算再投降,也不可能活下来了。
忽然,冯九想到了答案。
是因为那个吹牛的毛头小子!他说他干掉了九个马贼!所以,自己才会错估敌我的差距,妄想自己利用好地利,就能杀死更多马贼。
真是个可恨的小鬼!
“潘谷拉,廉洪野,打了?没打了?”安格扎扯起冯九的耳朵往里面吼,刚才对方的虚张声势,让他非常生气,因此逼问套餐除了把冯九的头踩在地上磨,还加了两记老拳。
冯九牙都给打断了,几乎变成了“血盆大口”,心中自然也更加怨毒。
可恨的还有自己那个爹!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还阴魂不散地拿面旗给自己,写什么不好,非写个“杀”,这果然把杀身之祸给招来了!
“说!”安格扎掐起冯九的脖子,让冯九瞪起来的眼珠子更加充血,活像对牛眼睛。
冯九终于有了反应,吱吱呀呀地发出声音。
安格扎也笑了,松开手,把脸凑上前仔细听。
冯九呸出一口血,才伸着个头说道:“你们听好了,老子是同乌村的冯富贵!老子这辈子,无恶不作,可只有一件事做不出来,就是给你们这些畜生投降,马贼,我草你姥姥!”
安格扎正努力分辨这串话里,自己能听懂的词,怎料迎面便是冯富贵一口血喷他脸上,登时大怒,双手又上去掐住冯富贵脖子,顿时更多的血从冯富贵嘴里淌出来,还带出了一条舌头。
围着的蛮人都是一怔,安格扎眉头一皱,握起刀,一刀捅进冯富贵胸口。
后面的人都松开手,让冯富贵的尸体落在地上。然后,一伙人无言地望向安格扎。
安格扎也沉默了半天,最后叹一口气,面朝向北方:“回去吧。”
人群离开了,荒芜的山村里再没有一点儿生气,只有夕阳晚照,似母亲织的铺盖,覆在逃兵的背上。
数日后,又有一队人来到了这个村子。
百城霜、顾峰为了寻找叶子启,都来到了冯家的院子里,对着叶子启捡起的一面旗仔细端详。
百城霜伸手摁着旗上的小字,念道:“不求汝尽身前孝,唯愿吾子报国恩。”
叶子启心有所感,说:“这里应该是住过一对深明大义的父母,可不知道他们的儿子现在还活着没有。”顿了顿,又说:“将军,我想把这面旗带走。”
“好。”百城霜同意。
经过检查,村中没有活物,三人便在村中借宿,睡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三人又早早起来,吃了谷粮丸,向着寒叶城纵马奔去。
带着战斗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