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我咋看他们不像是好人呢?
第二天一大早,吃早饭时,葛先生取出一个小布包,交给陈庆之,让他到了大新集,交给张师傅。
陈庆之和张猛出发时,天色有些阴暗,秋风飒飒。
草叶上的露水很厚,两个少年小心走在路中间,避免触碰到路两边的草丛,被露水打湿了鞋子和裤脚。
两个少年一边赶路,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说来说去都是张飞师傅的话题。
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太阳渐渐升起来,草丛不那么湿了,两个人的脚步逐渐加快了步伐。
距离大新集大约还有五六里地的时候,乡间道路上突然飞快地冲过一支马队,马背上的汉子赫然都是道士装扮,全都携刀带剑,来者不善。
两个少年识趣地赶紧躲到道路外边,把道路全让出来,以免冲撞了这些人。
马队呼啸着冲过去,掀起大量尘土,把两个少年搞得蓬头垢面,狼狈不堪。
张猛捂着嘴,一边大声咳嗽,一边骂道:“这群妖人,赶着去投胎呢!”
陈庆之看着那队道士消失的地方,没有说话,神情有些凝重。
张猛扭头对陈庆之说道:“这群人鬼鬼祟祟,这么着急,该不会是去干什么缺德事吧?”
陈庆之收回目光,拍了拍张猛身上的尘土,说道:“看样子,极有可能。”
张猛接着说道:“我咋看他们不像是好人呢?”
陈庆之点点头,说道:“这些邪道人身上煞气很重,不过似乎有血光之灾。”
张猛大吃一惊,问道:“你这也能看出来?”
陈庆之慢悠悠地说道:“看是看不出来的,要靠鼻子闻。刚才,他们经过的时候,我闻到他们都有些血腥味,很浓的。”
张猛难以置信地看着陈庆之,仿佛不认得的这个少年,眼神好像在说,你牛,牛。
陈庆之不理睬张猛的质疑,接着说道:“他们的道袍都是新的,这不应该在路上穿的。人们赶路,风尘仆仆,没有骑马穿新衣服的。只有一种情况,他们原来的旧衣服因为什么原因不能穿了,只好换穿了新衣服。你看他们的马,身上都有伤,道士不是军士,乘骑怎么会有刀箭之伤呢?不合情理。”
“还有,”陈庆之接着说道,“寻常道士,出家人,就是急着赶路,也没有象他们这样横冲直撞,蛮不讲理的。这些人分明是歹人无疑。”
张猛附和道:“对,对,他们就是歹人。”
两个少年被凶神恶煞的道士冲撞得没有了兴致,只是闷闷不乐继续赶路,神情都有一些凝重。
突然,张猛蓦地停下脚步,大喝一声;“伯一,他们好像奔着大新去了!”
“是向大新集方向,”陈庆之纠正张猛的话,“是不是和大新集有关,要等和张师傅见了面再说。这光天化日的,应该不会有事的。再说了,大新又不是一个小村落,那么大的集镇,那些道士即便有什么歹意,也不敢轻举妄动。”
张猛掏了掏怀里的短剑,不由得加快了步伐,说道:“伯一,我们快些走吧,这心里有事,总不踏实。”
两个少年来到大新集,由西面过桥而入,贯穿集镇的东西大道没有什么人,显得冷冷清清。道路两边的铺子,因为疫情的影响,只有几家店开着门,其余的店铺都紧紧关着大门。
大道北面,靠近西桥的一个巷子里,有一处人家正在办丧事,巷口散落着零星的纸钱,在秋风里打着旋,巷子里隐隐约约有女人和小孩哭泣的声音。
张猛领着陈庆之穿过寂静的街道,来到大新集中间的大戏台。
大戏台在东西大道的北侧,与大道之间是两三亩地大小的空地,石辊滚压的地面结结实实,寸草不生。空地周边种植的是柳树,有人的大腿粗细,显然年份不短了。大戏台是青砖垒砌,有四间半房大小,高度到成年人的腰部,上面有木结构的挑檐。戏台后面是一个长条形的房间,门锁着。
张猛领着陈庆之从空地的东面进入一个巷子,进去不远,就看见一处异常大的宅子,有寻常人家的三处宅子大小,门楼也显得大得多,院子的门并没有关上。
张猛一步踏进院子里,大声喊道:“师傅,我来了。”
陈庆之跟进院子里,眼前一亮。只见小院干干净净,北面是青砖的过道屋,中间是一条过道,两侧是厢房。原来是前后两进院子。前院青砖铺地,院墙四周种着几棵榆树和一棵柳树,都有人大腿粗,树冠高大,枝叶茂密,树叶已经泛黄,开始落叶,地上铺了薄薄一层。
隔着过道向后看,大致可见后面堂屋高大宽敞,后院中间是一条青砖甬道,两侧是小花园。堂屋是有廊道的,东西两侧有侧屋,都有廊道相连接。
这时,从后面堂屋里走出一个年老妇人,对张猛说道:“少猛来了呀,你师傅不在家,到你大师兄那里去了。前脚刚走,这不,你就来了。”
“这么不巧,”张猛说道,“师娘,这个是陈庆之,在葛先生那里读书的,我们同学。这次,葛先生让我们来看师傅呢。”
陈庆之赶紧走上前,向老妇人施礼,说道:“婶婶好,”
“好呀,好呀,你们来的好。你师傅这两天正念叨葛先生呢。”老妇人乐呵呵地说道,“晌午,你们两个都在这儿吃饭,少猛,你去喊你师傅。”
张猛赶紧说道:“好的,师娘。我先带陈庆之到家里看看,我马上去找师傅。”
两人转身离去,陈庆之一眼把后院一览无余。
堂屋西北角,种着一棵葛藤,有手臂粗细,蜿蜒爬上西边侧屋,把三间侧屋覆盖得满满堂堂。这时候,葛藤的叶子已经开始发黄,在风中不断落下来。
东边厨屋,一间设着灶,两间堆放粮食、杂物,门都没有关。厨屋前面的花园里,有一口井,青砖砌的井台,有一尺多高,井台旁边有一棵桑树苗,像是这两年刚长出来的,树身不高,树头斜搭着半遮着井口。此时,桑树苗并不畏秋,叶子还很碧绿,像是井中的地气滋养的结果。
院子中间通道的两侧花园里,种了不少菊花,金黄色的、紫红色的花骨朵已经含苞待放,长势喜人。花园里种了不少青翠的秋萝卜,已经拔吃了不少,留下一个个小土坑。花园里还种着大白菜,都在地里长着。
陈庆之跟着张猛走出院子,穿过小巷,发现张猛却不是去自己家中。
张猛快步走上了集镇中间的东西大道,继续向东走,即将走到道路尽头的时候,往南一拐,带着陈庆之进入一个寻常的巷子。
巷子里第五户,西侧一个农户,普通的院子,大门宽敞。
张猛径直走进门去,喊了一声:“师傅,大师兄!”
进了院子,张猛突然愣住了。
陈庆之跟着张猛走进院子,看见院子北边站了五六个人,都是结实的庄稼人打扮,全是张猛的师兄。这五六个人三三两两,或蹲或站在堂屋门前,没有一个人开腔说话。
仔细往里一瞅,陈庆之看见堂屋中间,方桌两边的条凳上,还坐了两三个人,也没有人开口说话。
方桌后面的墙壁上,贴着一张神仙像,画像下面是一张条几,条几上放着一个香炉,正燃着三支香。
方桌上放着几碗茶,一个青囊和一个药箱。
东面厨房里,散发出一股煎药的味道。一个中年妇女正坐在炉灶前生火煎药,没有出来。
张猛正要往前走几步。这时,从堂屋东厢房走出两个人。一个正是张猛的师傅张飞,另一个是个老年郎中,张猛是认得的,是大新集集西边的徐郎中。
张师傅一眼瞥见张猛,示意他不要说话。他陪着徐郎中收拾好药箱和青囊,两人一起走出堂屋。
几个徒弟起身送张师傅和徐郎中,厨房里的中年妇女听到响动,也连忙起身,出门相送。妇女脸上还有泪痕,愁容满面。
张猛见师傅走近,小声说道:“师傅,这是我同学陈庆之。”
陈庆之赶忙躬身施礼,说一声:“张师傅好,葛先生惦念着你,让我们来看你。”
张师傅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徐郎中听闻到陈庆之说话,停下脚步,着意看了陈庆之一眼。
两个少年侧过身,让张师傅和徐郎中先行。少年则跟在两个大人身后,默不作声。
张师傅和徐郎中一边走一边聊,只听徐郎中说道:“徐良的伤势还好,内伤不重,背上的刀口伤了皮肉,虽然失了不少血,也不打紧。抹了你家里珍藏的金疮药,最多十余天伤口就能够愈合。”
张师傅叮嘱道:“徐先生费心,你这两天勤来看着点。我手上还有不少活计。”
徐郎中点点头,说:“这一段时间不太平,张师傅事无巨细,要考虑的事情多,这等小事,你就不要多虑了。徐良这小子身体硬实,我看不打紧的。”
张师傅接着说:“徐先生看看还需要备些什么药,可以多准备一些。如果有需要,我让人到县里去买,银两不用多虑。我们还是有备无患的好。”
徐郎中思忖了一下,说道:“张师傅考虑得细了,我回去就列一个单子,回头给你过目。是该早准备的。”
两个少年走在后面,侧耳倾听,却听不出两人在讲什么,满脸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