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挤的一夜
我原本以为晚上回到家,家里就天地一宽了,没想到那嫣然还在。
心里郁塞的很。就好象听见气象台说今天台风将离境向北转移,可是台风竟然还不肯离境偏偏还要再逗留几天一样,怎么气象台也可以撒谎或者预告不准确的么?
“下午嫣然去看了湖边的那家酒店,正好面对着湖景的房间没有了。明天才有人退房,所以,今天她还要在家里再住一晚。”
听文瑄这么一说,我更郁闷了。妈的,看不见湖景难道会死吗?还有,她就不能在酒店随便找一间房先安顿下来,等明天有人把湖景房让出来她再搬吗?再或者,我们这个城市里能看见湖景的酒店难不成全倒塌了只剩一家了?她完全可以再换另一家入住的嘛。
总之,这些都不是理由。可我也想象不出来,她觉得自己和旧情人,还有旧情人的老婆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有个什么趣儿。
“我出去一下。”正想着,我看见嫣然突然打扮好了从客房里出来,对着我和文瑄说了这么一句。当然,她对我说话的时候纯粹是全靠礼貌支撑着,我想她假若不是有从小接受的淑女礼仪支撑着的话,她对我的态度肯定就像是被抽去了竹竿的稻草人一样,只剩下一堆松松垮垮的,散落一地的,淡黄色萧瑟的麦草了。
“你身上带钱了吗?”文瑄问她。
说着,他也不管她有钱没有,而是立刻拿出钱包,把里面所有的现金都给了她,厚厚的一大叠大钞。
我在一旁不禁感觉有点怅惘。
怎么,原来他也把我当成了稻草人,徒具人形,没有内心,也没有任何感觉?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看重钱的人,如果她需要用钱,我可以把我身上所有的钱都给她,甚至,她要多少我给她多少。可是,我不想看见由文瑄拿出钱来给她。因为他以前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过,他的钱只给两个女人花,我和燕妮。为什么现在花他钱的女人又多了一个?三国鼎立的时代来到了?
我知道我这样想很小气。很狭隘。也很偏执。
可是,我依然会情不自禁地这么想;我依然会情不自禁地这么小气,狭隘和偏执;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个女人。
“嫣然现在没钱。”文瑄等她走后,向我这么解释道。
当然他是怕她受委屈,不等她开口就倾囊而出。而她接钱的时候居然也是那么的心安理得,应该名分似的。她是一副比我还心安理得的神气。
或许,他和她之间是有默契的。从前的往事到现在已然凝结成琥珀,把他们永远冻结在里面。而他们,他们是琥珀里的两只小昆虫。千年之后,一切还是那么的栩栩如生,两两不忘。
我是沈桥的学生,我是学文学的,这样的事从审美的,文学的角度来看,还真是很美的,美的那么余韵袅袅,美的那么忧伤。
很可惜,我现在是他老婆。我这个做老婆的不会对流散出去的钱有什么介意,但是,我对这件事所流散出来的余韵却隐隐地感到有点嫌恶。
“明天她一定搬走。”文瑄看我一直沉默着,安慰似的说了这么一句。
“以前是她甩你的?”我很文不对题地问。
“哎。”他没看我,很快回答了这么一个字。我当然知道他从前被她伤的很苦。
“偏偏是你的薄幸,让我回味无尽。”这是一个男人写的诗,他还说过但凡男人都有犯贱的本性。
也许对某些人来说,被伤害的苦涩与伤痕才是值得回味的;而甜蜜却没有回味的必要。甜蜜的重量毕竟比较轻,在岁月的侵蚀下,回忆一次便显得轻薄一次,淡迫一次,最后,化成飞烟尘埃一样的东西,了无痕迹。
薄幸女嫣然过了2个小时之后才回来。回来后就很快道了晚安,说是要早点睡。这一晚她很安静,大概房间里的蟑螂昨天也已被文瑄灭干净了,她安静地像一滴水回到大海一样,悄无声息地就关上房门就睡觉了。
文瑄像平时一样在我身上缠绵着。可能为了表示些什么,或者证明些什么,他显得比平时更狂野,也更热烈一些。只是这样的举动落在我眼里,我觉得这种热情也太浮夸了点。
他想过要和她做吗?她就在隔壁。很明显他对她很是旧情难忘,如果我不在的话,他们会不会一拍即合,鸳梦重温?我忽然就这么想着,想的很入神。然后,仿佛脑门上蓦地开了一道烟囱,袅袅的一道青烟飞了上去,遥远的天空里,有神明听见了我最隐秘最无法示人的心声。
“你今天怎么也这么不专心?”文瑄在我耳边边亲吻边问道。
我要是能专心就好了。我在心里这么说。
这一夜过的真是拥挤。连缠绵都似乎是有三个人的。而不是纯粹的一对一。
第二天早晨醒来我鼓励自己,今天嫣然肯定会搬走了,我真的很希望她立刻远离我的生活。
文瑄说上午就会陪她去酒店入住,然后约我晚上一起去打壁球,就我和他两个。
我那些隔宿的郁闷之气在清晨的空气里渐渐消散了,天地明朗了许多。心情很好地去上班,走到半路才发现自己忘记带手机了,只得再折回去拿。
钥匙插进匙孔的声音很轻微,因为已是上午,金色的阳光像妩媚女子的笑容一样从窗外洒进来,洒的满屋都是。
只是我却笑不出来。在那瞬间这世上的笑容都像石块似的凝结。我看到客厅的沙发上,嫣然正坐在文瑄的腿上,他们以前就是恋人,这样的姿态看上去非常自然和娴熟。
在那一刹那我竟然没有任何别的感受。只是突然无端地想起刚学会开车那一年,有一个冬天的黄昏,我独自开着车,去邻城采访,路不熟,又远,那种茫茫无依的感觉,像冰冷的雨滴一样,在心里滴了个漫天漫地。而天色却越来越黑了,我对我自己说,我好象一个人开车在海上。
好孤独。没有出路永远都望不见尽头,颠簸跌宕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