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0章 整容装官相 文凭包花生

二0章 整容装官相 文凭包花生

&nb)他没想到铁塔般竖立在眼前的身躯,枉自留下一个力量的象征。江水变得暗淡,涛骑失意得眼里渗出泪来。

沙滩突然变得沉静。游泳的人走得无几。江风吹得渐渐使人感到有了凉意。

容厂长重新坐下来,拍了拍马涛骑的肩膀说:“对不起。你批评得很对。”

涛骑激动地说:“谁当厂长,实际上与我关系不大。因为涉及到芙蓉的存在与发展,我就特别关心。龙辕是芙蓉轻型摩托的主要设计者,我认为由他当厂长最合适。”

“刚才莺莺也提到他。你以为我不愿他当厂长?”

郝德茂走下石塔双腿发软。在塔顶他虔诚地静立了一个多小时,脑子里仍是空空如也,像提起撒开的渔网片鳞无获一样失望。

牛伏田两个回合被杀下阵后,郝德茂意识到容昌理可能推出龙辕与他拚斗。但又理智地排除了这种可能性,因为龙辕刚平反复职,只是一般技术人员,尚无与他较量的资格。

龙辕在科研所副所长的位子还没坐热,现在空昌理力荐他进厂领导班子。碍着关海山的面子,顾首舟都保持着沉默。郝德茂慌了神,昨夜没合眼,清早爬到石塔顶上,以为上苍能给他什么灵方妙策。

回到家,妻子王丽珍准备好了早饭。他早晨好吃大米饭,而且不吃铝锅蒸饭,连电饭煲和高压锅做的饭都不好吃。妻子得用铸铁锅焖饭。饭还要焖得锅底结一层金黄的锅巴。黑了发苦,白了没香味。每餐少不了一碗辣椒汤。王丽珍早晨一顿饭专为丈夫做,因为儿子和媳妇与他吃不到一块,习惯上班经过马路买几个包子或春卷到办公室吃。

郝德茂坐在饭桌前,接连两个喷嚏。王丽珍端碗饭送到他面前。从锅底戳起的一面朝外,看去金黄的一碗。他鼻孔抽了两下气,似乎没闻出饭的香味来。

王丽珍提醒道:“石塔上风大,你穿件汗背心上去,怕是受凉了?”

郝德茂翻起眼白,瞪着妻子:“神经病!”

王丽珍凄惶地走开。那年郝德茂把用印有最高指示的报纸揩屁股的工人徐理生,戴上亵渎伟大领袖语录反革命罪的帽子,搡进班房。后来有人报复性地揭发他家垃圾桶里扔进了带语录的报纸。他向厂军管会主任承认是妻子所为,并解释她是因精神病发作。为了让军管会相信,他把王丽珍送进了偏僻的精神病医院。王丽珍逆来顺受,把一切痛苦吞到了肚子里。假病酿成真病,她后来真犯了癔病。

吃过饭,郝德茂仍坐在桌旁发愣。妻子从房里出来提醒:“叫预备喂子※了。”

郝德茂走进里面房间,关门前警告妻子:“莫来吵我!”

郝德茂上午在家温习功课,准备迎接下午的毕业考试。可他难于集中自己的思想:若当不上厂长,犯不着受这悬梁刺股之苦,捞的这一纸文凭只能揩屁股。

“我这是怎么了?”他晃了一下脑袋:“自己倒是神经病了。怎么对自己当厂长这样信心不足?即使龙辕上来,也只能是我的助手。怎么说他还是我女婿,以后总能找到办法治他。”他强迫自己集中思想进入摊开在面前的图格拉第四次工业革命理论的字里行间时,脑壳里响起大锤打木桩般的“通通”声,两个鼻孔就是通不了。不通也罢,却又沥沥拉拉淌出清水来。

柴文龙打来电话,叫他去招待所陪客吃饭。他说身体不如法,推脱掉了。和柴文龙一块品起杯来,没两个瓶底朝天散不了席,那样到考场真要打醉拳了。

小车正点送郝德茂到考场。幸好随身带了一盒清凉油,不断用指甲挑着往额上涂去,如往满脑壳浑浊的水里不断撒下明矾澄清,才算应付下来。这种开卷开试,不管怎么样总会及格。

郝德茂回到家里,明显地发烧了。王丽珍拿出药,他硬撑着:“没什么,考试累了一点。”他死爱面子,半点也不愿输给人。承认了自己感冒,不真中了老婆的石塔顶上着凉的话?王丽珍在杯里放了板蓝根,倒进开水,搁在床头柜上。在厨房忙过一阵,进去发现丈夫喝光了杯里的水,她有如完成了一件很难加工的产品一样高兴。她是位出色的磨工,在林泽劲班组干活。成神经病后就退了休。

媳妇刘翠玉下班回见堂屋水泥地上两坨绿痰,心里骂道:“流尸水子的!”

她拿拖把用力擦干净,又大开水龙头冲洗了拖把,然后晾在阳台栏杆上。

郝德茂抽烟喝酒,患慢性气管炎。常年一团碧浆,或是咳之而出,“呸”地一声,显出几分威风;或是双管铸成绿龙,两指拈了挂在壁上,留下到此一游的手迹。

一次刘翠玉穿套新衣,蹭到墙上绿龙,回娘家被母亲发现,气得把那件衣都撕了,和丈夫吵着要搬开另立门户。作岸可怜母亲,因为在这个家,唯有他能杀父亲几分威风。他若如妹妹一样搬开,妈妈更要受气。郝作岸狠讲了爸爸几句,并买了一个痰盂放在堂屋。

现在他感冒,气管便如破裂了一般。郝德茂嫌跑痰盂费事,又随地“呸”。好在王丽珍小时在农村,有习惯扫地上鸡屎,对丈夫随便吐痰并不反感。因媳妇厌恶,她便扫得特别经心。她不愿因为这点小事,儿子和媳妇离开她。女儿双春常年住在外面,已是她一块心病了。

※汽笛。

作为进入工厂新领导班子的人选,顾首舟推荐郝德茂,月初在党委七名常委例行会议上通过。牛伏田因暴露作风问题,容昌理一时乱了方寸,自己先否定了他。顾首舟推出许筑家补白,没通得过。现在容昌理力荐龙辕作候选人,因七头不全在厂,没可能作出决议。容昌理坚持以他厂长个人名义推荐,顾首舟不置可否。

容昌理叫秘书起草推荐书,亲自修改。虽然两名人选由李副部长来定夺,不再召开职代会讨论,但党委将两份推荐书发到车间处室,规定在星期三下午开会,广泛征求群众意见,并做好记录,交党委组织部。

职评办借来做事的人,都回原单位参加讨论,只留下马涛骑和许佑安。

许佑安说:“我们两个还讨论什么?你写几条交到组织部了事。群众意见是摆在餐桌上的五味作料,你挑合领导口味的写就行。”

马涛骑认真看过两份推荐书,对郝德茂的文化程度提出质疑:“村长,郝德茂读了多少书?”

“在活学活用经验交流会上,我记得他说没上过一天学,是到部队开始学文化的。”

“可推荐书上说他大学专科的文化程度。”

“他后来是上了大学的。”

“什么大学?”

“伟大领袖思想大学。”

为了弄清郝德茂的真实文化程度,马涛骑到科研所直属试验车间技术组问郝作岸。技术组八人在一个大办公室。大家伏案聚精汇神。他为了不打扰别人,把郝作岸叫到室外。马涛骑说明了来意。

郝作岸笑道:“博士好大的胆子,整我父亲的黑材料,还来向我打听。”

“我造的是玻璃材料,透明得很。”

郝作岸说:“父亲解放前读过三年私塾。后来就没机会进学校。你说他算个什么文化程度?”

“相当大专文化?”

两人都笑了。郝作岸两撇浓眉生威,茶褐色宽边眼镜里,目光专注,显出知识分子特有的气质。他说:“父亲和家人没搞好关系,在外面可很有一帮拥护者。客观地说,他是个很有奋斗精神的人。一个湘乡贫穷山冲出生的孩子,后来参军进工厂,能有今天,也确实不易。”

“你觉得他能当好厂长吗?”

“博士,你这问题本身提得不在道上。什么叫当好厂长,有个什么标准?叫我说,谁当得上就算谁有狠。”

“既然我们有这个选择权力,有这个民主权,我们就得利用好。我们要替我们这个国家、我们这个民族负责。说近一点,我们要替芙蓉负责。”

“大家都说马博士思想好,今天真是领教了。实际上并不完全是你想的那么一回事。群众反对也好赞同也好,我可以肯定,左右不了我父亲当厂长。”

郝作岸这种论调马涛骑并非第一次听到。回办公室,他针对郝德茂的文化程度专门写了一条意见。

顾首舟意识到这是个问题。他叫郝德茂到办公室:“你在湖大委培毕业了,这次考试得如何?”

“及格应该没问题。”

“不是有没有问题,我是问有没有把握。”

“应该问题不大。”

老领导作吹胡子瞪眼珠子之态,郝德茂陪上笑脸:“绝对没问题。老师说百分之九十拿到文凭。”

“不还有百分之十拿不到吗?现在很重视文凭。李部长马上要来,你得赶快把这件事落实好。李部长工作很过细。他会要查看文凭的。到时候你拿不出手,就要功亏一篑。”

“我去催问。”

“个别群众对你的文化程度有反映。你能拿出文凭来,别人就没话讲了。”

“谁在起拱?”

顾首舟不愿说出马涛骑的名字,怕郝德茂如上次做出蠢事。他说:“你不要问谁。这个时候,你应多栽花少插刺,多给人家笑脸,让人家忘了你公安处长那副张开口就要咬人的样子。”

郝德茂亲赵玉珍时,她温怒地骂:“要啃着我脸皮了。”他一点不在意,与她调笑:“我还要啃进你肉里去哩。”今天顶头上司说的“要咬人的样子”,当真触动了他的心。他一向心怀“人不可貌相”,不以自己仪表粗俗为愧。现在反复掂量老领导说的这句话。心思:“就龅牙是公安处长的样子。现在要当厂长了,就应有厂长的样子。这虽是表面现象,可认识万事万物,都是从表及里,有一个深化认识的过程,这便是从感性认识到理性认识的过程。事物首先给人的认识,只是个印象,是表面的,也是感性的,但这很重要。你一副公安处长的凶相,尽管你心灵很美,可先给人们视觉造成的是龅牙的恐惧。上面来领导蜻蜓点水式地来视察,只能得到这么一点表面印象。我认识到美化工厂环境的重要,怎么就忽视了自己的形象的美化?”

郝德茂第二日到省城,先到大学催问过毕业证,然后到湖南口腔科医院,矫正了当面两颗龅牙。

郝德茂从长沙回换了一个人样。他一口齐斩斩的白牙生辉,一头乱发往后梳成了领袖头。他先到顾家。一家人吃过饭坐在厅屋看电视。他进屋亮灯,来了一个定格亮相:“你们好!”

大家先是一愣,然后嘻嘻哈哈围过来,像看稀奇怪物。

赵玉珍说:“很好,整体效果很好。”

顾首舟说:“怎么早没动这个脑筋?”

李凤莲道:“只怕是用脑筋的地方太多,不够分配。”

赵透顾摇着头说:“还是原先那样子怯人。”

李凤莲说:“又不去当钟馗。要当厂长,先别吓了我爸爸。”

郝德茂坐下,问李凤莲:“你爸到底哪天到厂?”

李凤莲身穿一件针织渔网眼衣和大摆短裙。她对顾首舟嗲声嗲气地说:“爸爸打电话给你了吧?他说可能下周来厂。”

顾首舟说:“下午接罗秘书电话,说李部长来的日期没最后确定。我们作好下周迎接的准备。”

赵透顾目光直直地瞪着渔网眼里的白肉:“嫂子穿这件衣真漂亮。”

李凤莲瞟了他一眼:“淑秋穿了一身很动人的衣服躺在床上,你快进去看。”

郝德茂凑到李凤莲身旁坐下:“小李,你爸在生活上有什么特殊要求没有?”

李凤莲说:“我爸爸是地主老财家当长工出身,一直保持着简朴的生活。”

郝德茂说:“他总有喜欢的口味。”

李凤莲嘻嘻一笑:“和你一样。”

“也是个辣椒蔸子?他离开老家这么多年了,还没改口味。”

顾首舟感慨地说:“树往上面长,根子还在土里。”

李凤莲说:“我和父亲到湘潭县老家去过一次。满叔拿水鱼招待父亲。他吃得好开胃,连碗底一点汤都喝了。他说得好可怜,过去当长工时,伙夫给他一碗水鱼汤喝,地主婆看见了,扇了他一个耳光,说脚鱼汤是你喝的?”

郝德茂道:“这次到我们厂,脚鱼尽他量。”

李凤莲去跳舞,顾首舟到办公室。赵透顾近日没出去玩,李凤莲走后,他觉得坐在厅屋无味就上了床。留下郝德茂和赵玉珍说话。

整容带来的一阵兴奋过后,郝德茂心里又涌上烦恼,唯有可向赵玉珍吐露。

赵玉珍诙谐的说笑让他得到启示:“说起来你们是岳婿,湘岳由你们来把持,别人还会说你们家天下。原来你们是冤家对头,决不会干出狼狈为奸的事来,别人也就放心了。可你们在一个领导班子里也应讲团结。这样相互对立总不好。你是岳父、老领导,应姿态高一点,主动和他改善关系。”

郝德茂说:“你说得有理。现在只怕他龙辕得势不肯罢休。”

赵玉珍说:“要是他屎不臭,挑起来臭,到时候总有法子杀他的威风。”

郝德茂说:“有你主任支持,我想什么风浪都能闯得过去。”

赵玉珍望着他说:“你当了大厂长把我忘了,也会有法子治你的。”

郝德茂从她眼里识别出不再是可畏的主任的目光,便抱住她,先是试着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她头靠到他胸上时,就捧着她头,套住她嘴亲吻。赵玉珍一只手伸进他衬衣里摩挲他厚实的胸。郝德茂搂住她腰放倒在沙发上。

赵玉珍感到一种男性的力量,一种顾首舟多年没给过她的兴奋和刺激。

郝德茂近日来对妻子格外亲热。夜里在床上还和她说些贴心话。王丽珍感到消失十多年的丈夫又回到了自己身边。她近乎麻木的感情在他怀抱里复苏。

记得他从部队回来与她相亲时,父亲请人看了他的相,说他左眉里藏的一颗小黑痣是虐妻痣。她被他一张甜嘴迷住,不顾父亲反对,夜里到茶子山与他相会。他说,一位老先生看了他的相,讲他眉里是颗官痣,他命里注定要当比县太爷还大的官。他当了官,她就是官太太,她便可脱离农村。两位看相先生都说对了,他当了官,她作了官太太,可她又成了神经病。

这夜,丈夫在枕边对她说:“想法叫双春回来住就好,心里还是想她。”

王丽珍说:“她小时,你是很喜欢她的。”

“究竟我们父女之间还有什么大不了的疙瘩解不开?兔子都与淑秋妹子结婚了。有的事讲清一下就行了。现在她与龙辕好,外面人说他们准备结婚了。我们过去觉得龙辕不中意,是因为他结过了婚,年龄相差大了一些。他们一直感情好,我们作父母的也没多话讲了。他们结婚,我们准备嫁妆,尽到父母之责。”

王丽珍听丈夫这些话心里高兴,说:“我看龙辕是个很通情达理的人。”

丈夫说:“他现在是个副处级,很可能破格提拔。我和他改善关系,也是为将来工作着想。你先笼住女儿的心。”

听到龙辕要破格提拔,王丽珍不禁打了个寒颤,心思:现在龙辕对双春好,很难讲将来还会对她好。人一当了官心就会变。她也曾觉得龙辕配女儿不合适。后来看到他在乡下如何帮女儿、如何有仁义,也就同意了。最近有人议论龙辕要当厂领导,连丈夫也这么说了。她吃尽了当官丈夫的苦,难道女儿也逃不脱她这样的命?常言,当了兵,黑了心。丈夫当兵没黑心,当官后却黑心了。

她说:“龙辕不去当官更好。我只要他一辈子痛双春。”

郝德茂听出了妻子这话的意思。她能做动女儿工作,去拖龙辕的后腿,不让他当官,使她父亲能睡落心觉,那她真是帮了他的大忙了。但那是空想,他从来不把自己的行动建立在空想的基础上。他说:“你先叫双春带龙辕回来走走。”

“要得。我叫双春这两天回来一趟。”

王丽珍接连两次电话要双春回。双春说有时间就回,总没一个明确答复。媳妇可怜婆婆,给她出主意:“妈,你先不要提爸爸的名字,只说你想她。最好是趁爸爸不在家时叫她回。要让她的感情慢慢转过来。火急烤不透红薯。”

王丽珍干脆叫媳妇去联系。刘翠玉到科研所费了好一阵口舌才说动郝双春。

这晚郝德茂陪客在招待所吃饭。双春提前了半个小时下班。王丽珍早在门口望了。见女儿在面前出现,欢天喜地迎上去,热泪满眶,说:“孩子,你又瘦了。”

其实她只一个多星期不见女儿。双春住单身宿舍,她常做些腊鱼、素肉条、腌菜之类,炒好送去。双春替妈擦眼泪,说:“妈,我吃得很好。每天晚上龙辕做饭,我在他那里吃。”

“你会炒菜?”

“他做的菜比宾馆里的还要好吃。”

翠玉在一旁笑道:“双春,你回来吃妈妈做的饭菜,她才会相信你吃得好。”

双春说:“那我以后常回来吃。”

翠玉说:“你看妈妈好瘦弱,就因她夜里睡不好,常在想你。”

双春低下头说:“我让妈妈操心了。”

王丽珍见女儿穿的仍是几年前她做的花棉绸裙,又伤心起来,说:“**了什么心?要是你妈很强,也不会让你下乡去受几年苦。”

双春说:“妈,那不关你的事,你何必放在心里?我在乡下收获很大,学了知识,结识了龙辕,不是很好的事吗?”

王丽珍本还想以自己亲身经验提醒女儿,防备龙辕当官变心,现在见她对龙辕这样感情真挚和信赖,反羡慕女儿比她倔强、坚定和勇敢。如果女儿像她一样顺从、孱弱,她早与赵透顾结了婚,那现在就惨了。她能把握自己的命运,既然她已决定了自己终身大事,现在不应动摇她这种决心,而是要教她学会忍让、学会作出牺牲。这是一个女人为了维护一个家庭的和睦必须具备的品质,王丽珍就是把维持这一个家作为做妻子的天职,她精神和**受折磨,从无怨言。直到现在,郝德茂有时不顺心还动手打她,她都忍受了下来。

晚上趁丈夫不在,王丽珍叫双春回来吃饭,。她做蛋皮包肉丸、古老肉、甜酱烧鸭块、糖醋藕丝、咸鸭蛋、苋菜、白莲银耳冰糖羹等几个女儿好吃的菜。

哥哥作岸很爱妹妹。妹妹太可怜了,她应该有理想的伴侣、幸福的爱情。他因工作关系与龙辕接触较多。他不止一次对妹妹说:“龙辕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他技术行,你与他一块生活可靠。”妹妹觉得哥哥的思维逻辑可笑:好像爱情是用设计精确的螺栓紧固在一块。大家团桌而坐,吃喝说笑,厅堂里呈现出这个家少有的温馨。作岸戳开一个咸鸭蛋,挟着金色的蛋黄送到妹妹碗里,笑问:“记得我们争吃蛋黄的事吗?”

“怎么不记得。两双筷子在碗里争夺,戳得碗翻,蛋黄滚到地上,被桌下的黑狗一口吞了。”

大家都笑了。王丽珍说:“我怎么没一点印象?”

双春说:“要妈妈在场,哥哥也不会与我争了。”

作岸又挟了一个蛋黄给妹妹:“今天多吃一个,补偿被狗吃掉的一个。”

双春嘻嘻笑道:“好,今天又吃个双黄。”

作岸笑着扶了一下眼镜,说:“妹妹在学校没少吃双黄。”

他们把学校考试的一百分成绩称之为双黄。

双春吃完饭没久坐。王丽珍怕丈夫陡然回,弄得大家尴尬,也就没留她。她炸了些花生米叫女儿带去给龙辕嚼。双春说留给爸爸吃。她知道是妈专给爸下酒备的。王丽珍见女儿出门,急事急忙从房里拿出块纸,包了一些塞到女儿手里:“我多炸了一些,不会少他吃的。”

丈夫回,口里喷出酒气,目光发直,已有了八分醉意。她照旧泡了一杯浓茶送到他手里。

他靠在沙发上,问妻:“双春什么时候回来?”

王丽珍含糊地回答:“她肯定就会回的。”

郝德茂心里有些难受,喝了几口茶,感觉舒服了些。他说:“你快叫双春回来看看她爸获得的大学毕业证。她从小喜欢读书,攀了一个大学毕业的丈夫。她嫌爸爸是土包子。现在她爸也有了那张纸,没什么稀奇。”

王丽珍只以为丈夫在说酒话,没有理他。随后听丈夫喊:“你把我的毕业证拿出来看看。你更是土包子,连大学毕业证是什么样子都不见过。”

郝德茂在那年代批倒批臭了这类文凭。他以为知识分子都是把麦苗当韭菜的孔老二。这几年雷声变了,可能是宣传的需要。真没想到,现在知识分子的文凭成了一种像“红宝书”那样时髦的东西。他对时髦的穿着反感:什么迷你裙、三点式、前空后露,无非是拿父母给的一身肉来显丑。不过,对另一种时髦,政治上的时髦,他是很好追求的。

没想到捞职称也成一种时髦。开始,上头来的文件规定得很死,一定要相应一级的文凭才发给职称证书。后来补发文件照顾情绪,有了皆大欢喜的“相当学历”条款。郝德茂想起临时抱佛脚,参加了湖南大学现代化企业管理代培班学习,工厂出资两万五千元作培训费,一周去听两节课,学制两年,经考核成绩合格者发给大专文凭。当时本是赶时髦,参加学习得一纸文凭,能捞“语录本”那样大小的职称本,没想到它今天成了他处级爬到厅级这一台阶的敲门砖。

王丽珍从房里出来。她没找到文凭,说:“我不要看,它上面没绣花。”

郝德茂哈哈地笑:“那比绣的花还好看。你快给我拿来。”

“我没找到。”

“我昨天拿回顺手放在书桌上。”

王丽珍找了一阵出来,仍说没看见。郝德茂收敛了一脸的笑:“怎么可能呢?”

在丈夫逼迫下,王丽珍又战战兢兢地回到房里,桌上和抽屉里细细看了一遍,怎么就没见丈夫说的那个白纸卷。她回头提醒丈夫:“你好好记一下,有没有放到别的地方?”

“我不是神经病!”他嚷着冲进房,“鬼来了,一张那么大的纸,还能找不到?”

王丽珍闪到房子一角,怯生生地望着丈夫。他脸皮红胀,脖上青筋绽出,圆睁的眼里闪出两把刀。他是酒发了作还是那张纸丢失把他急成了这个样子?

郝德茂猛力抽出几个屉子,翻过来扣在铺浅蓝花瓷地板的地上,空出的破布碎纸被他飞起一脚踢得天女散花。他冲到妻子跟前,歇斯底里大发,喊道:“到底今天谁来过了?”

王丽珍吓得一身发颤,心虚胆怯地吱唔:“没有外人来。”

“没有人动它,它长脚跑了,长翅飞了?我一天不在,你连这么一点小东西都守不住,要是我有得十天半月不在家,连这屋顶被人揭了,你都会不晓得?”

王丽珍双臂护头,猫腰缩在墙角等着挨丈夫打。郝德茂咬牙切齿,倒抓鸡毛帚,朝妻子背上抽打。

听到妈妈“哎唷”声,作岸冲到爸爸跟前,一手捏住他手腕:“爸爸,你在家少发酒疯。自己的东西没收拾好,反怪妈妈,竞又动手打人。”

“畜牲,你给我滚开!”

儿子比他高大,勇不可挡。他本来对这类假文凭反感,丢了反让他幸灾乐祸。他讥诮道:“你得的那张广告纸,骗己又骗人,本该丢到粪坑里去的!”

郝德茂受儿子羞辱,气急败坏,伸出一只巴掌朝儿子脸上扇去。作岸用手挡住,顺势一推。郝德茂一个踉跄,头碰到壁上。

王丽珍抱住儿子哭道:“你们不要打了。只怪我糊涂,用那张纸包花生米,让双春带走了。”

郝德茂扑过来,抓住妻子双肩摇撼,吵哑地哭嚷道:“该死,你要误我的大事了!”

郝双春到容昌理家。龙辕和容家的人正在吃晚饭。她打开纸包,放到小石面前:“吃花生米。”

莺莺看着包花生米的纸,惊异地问:“这不是你爸爸刚得的大专毕业证?”

双春细看,顿觉诧异:“这花生米成神丹仙果了,值得用两万多块钱买的一张纸来包?”

容昌理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事,放下碗筷,忙回进自己房。小石抓着花生米塞进口里,嚼得脆嘣响。龙辕哄儿子道:“用这不卫生的纸包的花生米,吃下去要肚子痛的。”他抓起纸包,丢进垃圾桶里。

双春又捡起那块油腻的纸,她划一根火柴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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