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Chapter 6 金色飞贼(2)
一九七四年一月初,圣诞节假期的末尾,阿德赫拉受邀第二次来到麦克米兰庄园做客。这次丽布拉只邀请了她一个人。
在经过半年的交往后,丽布拉已经成了阿德赫拉在学校最好的朋友,也许是因为两人骨子里某种如出一辙的特质在相互吸引吧。她带着阿德赫拉偷偷溜进了藏书室,给了菲利克斯一个惊喜。
菲利克斯有着和丽布拉一样的浅褐色头发,眸色是稍微深一些的祖母绿。凭借着这样的眸色和发色,阿德赫拉就能将两人的关系猜个大概。
丽布拉将阿德赫拉带到这里的目的很单纯。菲利克斯自小在庄园里长大,因为身体的关系很少出门。麦克米兰家这一代虽然有五个孩子,但赛琳娜整天在药店配药、亨利忙着家族事务,高奈莉娅更是因为部里的事情忙得团团转,就连丽布拉现在也到了上学的年纪。
她替自己的哥哥感到孤单,但菲利克斯的世界离她太过遥远——次次都在魔法史课上睡觉的丽布拉怎能理解历史波浪循环往复的美感、无数史实相互碰撞造成的偶然与必然呢?
丽布拉不能理解,但她的好友阿德赫拉可以。虽然她的见解没有菲利克斯那样深刻,但菲利克斯对妹妹的这位朋友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耐心。
阿德赫拉花了半年时间来做功课——家中藏书室与图书馆关于妖精叛乱的书她几乎全看了一遍,她花了无数个夜晚来摘录书中对于妖精与巫师关系思考的段落,她甚至找到资料开始自学妖精语……她本来踌躇满志地要和菲利克斯继续探讨这个话题,结果没想到轻易落败。
“路西菲纳克特三世是个坏妖精,他居然下令处死了戈娜德纳克特。她可是他的妹妹!”
“你得尝试着从妖精的角度看这件事情。”
“可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不应该处死自己的妹妹呀——这件事就连妖精也是承认的。”
“妖精将戈娜德纳克特描绘成了一个可耻的叛徒,以此来衬托路西菲纳克特的光辉形象;巫师则将她塑造成了一个坚守正义、不愿同流合污的女英雄,以此来丑化叛乱者的形象。可事实到底怎样,没有人能说清。”
阿德赫拉扁扁嘴,气势弱了下来。
“我觉得她很可怜。到死都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无论是巫师还是妖精,本性中都带着冷漠和贪婪,”祖母绿眼眸的年轻人浅笑着,目光中蕴含着超越年龄的智慧与从容,“历史总是相似的。”
阿德赫拉似懂非懂地点头。
这时,藏书室的门口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谈话声——
“……倒向马尔福家族一边是危险的,这也许会是我们投向那个人的第一步——”
“康妮,你现在已经不在司长办公室了。我们没必要去做魔法部的刀,也没有必要这么早明确立场。法案这次势必通过。你做好你现在的工作就行——”
门开了,谈话声戛然而止。
门外的两人惊讶地看着藏书室内的三人——安静的菲利克斯、慌张的丽布拉与不知所措的阿德赫拉。
蜂蜜色头发的高个男人很快明白了这个出现在自家藏书室的陌生女孩是谁。
“你一定就是布莱克家的那个孩子了,”他和蔼地说,“我是乔治·麦克米兰,丽布拉与菲利克斯的叔叔。这是我的女儿高奈莉娅。”
他平淡自若地承认了菲利克斯的身份,这是阿德赫拉没有想到的。但她的好友丽布拉似乎并不领情。
相反,她阴沉着脸,带着让阿德赫拉捉摸不透的表情——与一年级时她给她的感觉一模一样。阿德赫拉正在和乔治寒暄,没有多想。
寒暄过后,乔治将高奈莉娅留下招呼小客人阿德赫拉,顺带叫走了菲利克斯。
年轻人的脸色出奇的苍白,那种近乎透明的苍白让阿德赫拉想起了水晶雕塑,随时都有可能碎掉,随时都有可能失去。她恋恋不舍地看着菲利克斯,真希望他能多待一会。
菲利克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转身给了她一个安抚心神的笑。见阿德赫拉还眼巴巴地望着他,他无奈地轻笑,将手上的书递给她。
“送给你,做个纪念吧。”他轻轻地说,掩藏起绿色眼睛中的忧伤,留给她的只有宽抚与平和。
阿德赫拉接过书,呆呆地看着他转过身,迈着平稳的步子,瘦高纤长的身影越来越远。她突然间有了一种感觉,似乎他们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这确实是阿德赫拉·布莱克与菲利克斯·麦克米兰的最后一次见面。
高奈莉娅的出现挽回了阿德赫拉的失落。她一直以来都对丽布拉的这位堂姐好奇极了,但可惜过去一直没找到机会。
这位十九岁的女巫和她的父亲一样有一头蜂蜜色的头发。她将它们剪到了齐耳的位置,显出了几分干练与顽皮。
她们之间的谈话同样愉快。高奈莉娅思维敏捷,而且因为在部里工作的关系,对时事的了解更加深入细致。当然了,碍于家族立场的不同,高奈莉娅不可能对她说太多。阿德赫拉对时事并不感兴趣,但这并不妨碍她对那些独特见解的欣赏。
和阿德赫拉不同,高奈莉娅从小就被父亲乔治精心栽培。沃尔布加对阿德赫拉的要求仅仅是做一个恪守纯血统礼仪的花瓶。在沃尔布加辞退掉那些欣赏阿德赫拉的家庭教师时,高奈莉娅正与父亲探讨麻瓜出身的部长诺比·里奇是死于何方之手呢。
这很不同。
阿德赫拉本以为,一向对高奈莉娅十分推崇的丽布拉会显出来点激动,但丽布拉没有。她拿了本书,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看,面色很冷。
高奈莉娅邀请丽布拉加入她们,但丽布拉抬起头,用刻薄的语气说:“也许你愿意给安迪讲讲威廉·普林斯的故事,她对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是好奇极了呢。”
两人都看出来了丽布拉现在非常不高兴,而且她要任性地将这种不高兴强加在别人身上。
“我和你说过了。艾瑞丝姑妈去世多年,我们和普林斯家的交往早没有那么密切了。”高奈莉娅镇定自若。
“你骗人,”丽布拉翠绿的眼眸中闪着冷光,“我昨天还看到普林斯到庄园来找你。”
阿德赫拉很佩服高奈莉娅在这种情形下还能保持微笑。
“那是因为菲利克斯的魔药——”
丽布拉扔下手里的书,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阿德赫拉目瞪口呆,高奈莉娅好像对此已经习惯了。
“真是抱歉,”她转头不紧不慢地对阿德赫拉说,似乎同样的事已经做过很多遍了,“丽布拉在学校一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没有……我们都很喜欢丽布拉,”阿德赫拉急忙说,也许这不是句实话,“她和我提到过你很多次呢。”
高奈莉娅来了兴致。
“她说你在学校的时候很优秀,毕业以后进入魔法法律执行司,成了司长助理,还参与了一个法案的制定呢!”
高奈莉娅苦笑了一下。
“我已经不在那里了。我现在在威森加摩管理机构,每天要处理的文书堆积如山。”她假装抱怨道。
“你看上去不像是适合做这种工作的人。”阿德赫拉坦言道。
“哦,怎么说?”
“我想,你肯定很擅长和人打交道。我觉得你适合穿梭在各色人群中,说不定会是个好记者呐。”
高奈莉娅审视着她,悠悠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惊奇。
“普林斯也和你说了差不多的话。不过他说话一向刻薄——也可以称之为一针见血。他说,那些可怕的文书会吸干我身上的魔力。”高奈莉娅主动提起了这个横在两人之间的尴尬话题。
这可不是个好比喻。阿德赫拉的心抖了抖。
“他是个怎样的人呢?”阿德赫拉问。直觉告诉她,高奈莉娅与威廉·普林斯的关系并不像她试图表现出来的那么生疏。
“你还没有见过他吗?”高奈莉娅微微吃惊,阿德赫拉摇摇头,“唔,这真是个好问题。说实话,我现在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也许……这个答案只能你自己去寻找了。你会知道的。”她微笑道。
一个滴水不漏的答案,但听起来不像是假话。阿德赫拉还是有点失望。高奈莉娅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对阿德赫拉说:
“他的妹妹简·普林斯现在还在霍格沃茨上学。你们是一个学院的,你为什么不去问问她呢?”
阿德赫拉一愣。在高奈莉娅的提醒下,她才想起了这个人的存在。她当然知道简·普林斯,但从来都没想过要从她身上打探出来点什么。她甚至都没考虑过要接近她。
简·普林斯,斯莱特林七年级的级长,威廉·普林斯同父异母的妹妹,有着所有人讳莫如深的身世,性情乖戾。阿德赫拉的堂姐纳西莎与她同级,但她们的关系从来算不上熟。
事实上,独来独往的简·普林斯和学校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熟。阿德赫拉对她无意间的无视也许只是因为沃尔布加的那番话——
“不行。这绝对不行!我是绝不会让一个私生女踏进我家的门槛的!就算是她的孩子也不行!”
沃尔布加话中透出的厌恶让人心惊,身为沃尔布加女儿的阿德赫拉自然没有了亲近普林斯小姐的理由。只是简单的、几乎没有任何成本的忽视与冷落。
但阿德赫拉没有直接拒绝高奈莉娅的提议。
“好的,我会考虑的。”她给出了一个同样模棱两可的答案。
一九七四年二月,几经修改、蹉跎了将近三年的《哑炮权利法案》终于通过了威森加摩的投票,姗姗来迟,但已经没几个人在意了。这是一份有名无实的法案,规避了哑炮大笔财产在巫师界合法性问题。经过清洗的哑炮群体掀不起什么波浪;占据社会上层的纯血家族对这个结果感到满意,这就足够了。
作为上层社会一员的阿德赫拉对这件事并不关心。她与菲利克斯·麦克米兰保持着每月两次的通信频率,信中时而提到自己在学校的生活。刚满十三岁的女孩忙着参加魁地奇训练、学习妖精语与拉丁文,以及考虑着如何在期末考试中取得好成绩。
和唾手可得的魔咒课满分成绩相比,五月份的又一起狼人袭击事件又算得了什么呢?那些血泊中的□□、血液燃烧的痛苦、骨肉分离的惨境真的离她平静快乐的生活太远、太远,远到她可以认为那些事从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