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第 16 章
贺衍行看着隋心背影:“你去过瑞士吗?”
隋心心里警铃大作,手里的饭菜差点都扔了。
什么意思?
被认出了?
这么久都没有再见过面,他是怎么认出自己来的?
还是说他也不确定,只是在诈自己而已?
隋心念头百转千回,抬手轻轻打了自己嘴一掌,吐槽自己:让你多嘴,让你多嘴。要是刚才压住性子不多问他一句,不什么事都没有?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还砸得特别实在,端端正正。
隋心所有的小动作一一落入贺衍行眼中,他心中的疑问如潮水退去,山石展露出来。
之前百分之八十的证据瞬间满格。
孩子是他的,毋庸置疑!
隋心深呼吸好几下,斩断脑子里纷繁复杂的念头,转过身,尽量面色如常看着贺衍行:“怎么了?”
只是声音有些发飘。
在不知道对方深浅时,先扔回一个问题,然后见招拆招。
这是隋心的制胜法宝,屡试不爽。
之前蒙了白雾的镜片早已擦拭干净,此刻端端正正架在贺衍行鼻梁上,文质彬彬,像小说里出类拔萃、俊俏多才的青年教授。
当然,这个认知的前提是没有发生瑞士翁根事件。
现在,隋心对贺衍行重新定义:斯文败类。
这个词就是为贺衍行量身定做的。隋心垂下眼睑,偷偷翻了个白眼。
这些举动,贺衍行自然也没错过。只见镜片底下精光一闪而过,他勾唇一笑,声音在暗夜中更显低沉,像在人心上放了一个低音炮音响:“瑞士我去得比较少,就想问问邻居有没有去过,有没有可推荐的景点。”
尽管随心觉得这个邻居此刻脑子有毛病,但也没放过他是只老狐狸的判断。
从大门口把她拦下来,一路闭口不言,就只为了问瑞士旅游景点?绝对不可能,这个借口也太烂了吧。
真当她三岁小孩??!!
全球那么多地方不问,非得问瑞士?
但只要他不明说,这事隋心自然轻巧揭过,她心神稍稍松弛下来,一口咬死:“不好意思帮不上你,我也没有去过。”
为了避免自己回答太过此地无银三百两,隋心又多问了一句:“你要去瑞士哪里玩?。”
“翁根。”贺衍行像怕隋心没听懂,又着重补了一句,“瑞士翁根小镇。”
隋心脑袋像烟花绽放,轰得她什么也听不见了。
脑子里全部都是“翁根小镇”在回荡。
好像几秒钟,又好像过了半个世纪,隋心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呵呵,那你可以去网上搜搜,我饭要凉了。”
隋心晃了晃手上的饭盒,转身就走。
“等等。”贺衍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徐徐缓缓。
隋心莫名有了怒气,心情败坏了,语气自然好不到哪里,硬邦邦回了一句:“还有事?”
贺衍行整天就是和形形色色得打交道,隋心这样毫不加以掩饰的怒气,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神。
他只是突然想起下午准备的那锅酸菜鱼。
“你等我一下。”贺衍行开了门,二十分钟后端着一个锅出来了。
“我今天新做的,你只需要加热煮滚就可以吃了。”
煎到两面微黄的鱼块静静躺在汤料底下,花椒用油滚过麻辣香味十足,酸菜裹着作料翻炒过,酸味全出来了。
闻着这个酸味,隋心觉得自己在“四季美”打包的酸菜鱼顿时不香了。
口水在口腔里肆意。
但吃人口软拿人手软这个道理隋心还是知道的。
更气人的事,他明明都知道了,还装模左右,问东问西。
搬家计划明天就开始执行。
隋心用力把视线从这锅酸菜鱼上撕开,特别硬气拒绝了邻居的不怀好意:“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已经点餐了。”
她不再给贺衍行蛊惑机会,快速进门进屋。拿出饭菜,摸了摸温度,认命地扔进微波炉加热。
贺衍行楞了一会,抱着一锅酸菜鱼回了屋。
他刚放下酸菜鱼,电话响了。
是他姐贺静怡。
“阿行,你给我做的酸菜鱼呢?是准备让我当宵夜吗?”
“正在路上。”贺衍行撒了个小谎,把刚才那锅没送出去的酸菜鱼,连锅一起打包带走。
他差点忘记这锅鱼是他姐指定要他做的。
车子抵达沈园时,姐夫沈程正在楼下等他:“衍行来了?你姐等不及了非让我下楼来应你。”
沈程是个大学教授,风度翩翩,青年才俊。
当初姐姐要嫁给沈程,贺家上上下下全体反对,只有贺衍行一个人赞成。
他愿意听从家里安排,作为姐姐姐夫结婚的交换条件。
反正他无所谓娶不娶,娶谁,倒不如给姐姐一条活路。
贺家权衡之后,同意了。
以前贺家是不着急联姻,现在是贺衍行翅膀硬了,摆布不了。所以他能松口,也就不在乎一个贺静怡了。
一进门,沈程洗了手,按照贺衍行交代的顺序,开始煮鱼。
“你怎么才来啊。你要把你小外甥饿着了,看你姐夫不修理你。”静怡拿着碗和筷子围着厨房中岛台转悠,馋得等不及锅煮开。
“程,你把火扭大点,可以吗?”一会静怡指挥着。
沈程剥了一个甜柚,递到静怡嘴边:“阿行说,煮这个菜中火煮味道才最好。你先吃点柚子。”
“不要吃。”静怡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很诚实地张嘴接住,甜滋滋吃了起来。
“程,这里冒水泡了,我能不能先吃这边?”安静一秒钟,贺静怡又开始了。
“姐夫,你不要这样惯着她了。再惯下去,她要上房揭瓦了。”贺衍行看不下去了。他姐怎么突然变娇气了?!
他平素最不喜欢这样的人。就算亲姐也看不下去。
贺静怡抬起筷子冲贺衍行指了指,气呼呼告状:“程,你看看他,你看看他。我还是不是他亲姐了,这么埋汰我。”
沈程摸了摸贺静怡头,温柔低语安抚着,扭头叮嘱贺衍行:“阿行,小静现在刚刚怀孕,胃口习惯喜好很多方面都变了,她的改变我们要去习惯,并且相应做出调整,尽全力配合她。”
“就是。他一个单身狗,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怎么可能理解老婆怀孕这么高难度的事呢。”贺静怡被安慰到了,还不忘给贺衍行上眼药水。
酸菜鱼终于煮好了,贺衍行耳根子也终于清净了。
吃了一刻钟后,贺静怡又折腾开了:“怎么会不好吃呢?不是我要吃的那个味道。我不想吃了。程,都赖阿行送晚了,我才没有胃口的。”
声音又委屈又难过,甩锅甩得极其顺手。
贺衍行脑门青筋直跳。
他那个温柔端庄大方的姐姐是被夺舍了吗?快点把这个娇气精给带走吧。
“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沈程耐心又温柔。
贺静怡纤纤玉指一指:“让他给我做糖醋小排,我现在就要吃。”
贺衍行被迫系上围裙赶进厨房,认命做起了糖醋小排。
为了赶时间,他先用高压锅把小排压了十五分钟,再红烧,倒入调好的汤汁,加入糖,汤汁收好,出锅。
这回他姐吃开心了。
“姐,如果你俩不认识时,一夜怀孕了,你会怎么做?”贺衍行擦着手,问出了他今晚一直想问的问题。
这也是他来沈园的目的之一。
“嫁给他啊。不管是认识之前,还是认识之后,我都只想给程生小猴子。”贺静笑嘻嘻在沈程脸上亲了一口。
“不会有这种事发生。”沈程的答案没有一点新意。
贺静怡嘴里的小排不香顿时不香了:“你不喜欢我?”
沈程仔细替静怡擦着手:“我只喜欢你一个。但是,我不想在你没有了解我之前,因为孩子冒然嫁给我,我怕你会后悔,也怕你不幸福。”
“程,你太好了......”
“我先走了。”贺衍行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为什么还指望此时智商只有三岁的两个人回答这么深奥的问题。
贺静怡闹够了,终于正经起来:“等等,这个问题是替你朋友问的吧?”她整个人窝在沈程怀里,像只无骨猫。
沈程剥了葡萄皮,喂到静怡嘴里。
贺衍行“嗯”了一声,眼神落在桌上的水果盘上。
“这个问题呢,其实一点都不复杂。不在乎三种结果。一两人结婚,二女孩打掉孩子,三女孩生下孩子,但不和你......”静怡狡黠地一笑,“对不起,但不和你朋友结婚。这个时候,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你朋友都得负起一个做爸爸的责任,好好照顾孕妇,给孩子抚养费,陪伴孩子。”
“当然,结婚是最理想的结果。”静怡想了想,下了一个结论。
贺衍行琢磨了一下,有了主意,起身告辞。
“程,你说阿行是不是有人了?”静怡搂着沈程脖子,被他抱进卧室。
“好像是。”沈程亲了亲静怡。
静怡挣扎开:“我有证据的。第一,一般以朋友身份问问题,实际都是无中生友,问的就是当事人自己。第二,你还记不记得我去医院确诊那次。那天你出差,阿行去医院接我,结果我做完所有检查,他都没出现,后来我看到他站在妇保三楼立柱那发呆,你说什么事才能让他发呆?那肯定是女孩怀孕了啊。”
沈程点头称赞:“还是小静说得对。不过你现在该乖乖睡觉了。”
贺静怡还想说什么,人已经被沈程嗯在被子里。吃饱了,乐子找了,她很快睡了过去。
第二天平平常常,无事发生。直到下午,顾伊人接了一个电话。
她脸上的不可置信切换成饱含热泪的狂喜,最后电话挂断,顾伊人还在恍惚状态。
“怎么了?夫人。”陈妈怕出事,壮着胆子上前询问。
顾伊人回过身,笑着笑着又哭了,脸上高兴得像天降金龟婿。她嘴唇哆嗦半天最后挤出来一句话:“快,快叫老爷回来,天大的喜事。”
这回隋耀宗回来得很快,一进门还不等他开口,顾伊人笑着发自内心地、主动地迎了上来:“耀宗,我们这次可是走大运了。”
“到底什么大喜事,把你高兴成这样。”隋耀宗被顾伊人笑得都顾不上脸上皱纹,这勾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
这几天,他们夫妻俩可是夹着尾巴做人,丢尽了脸。张家那天临时毁约不来的事,早就君临天下传遍了。顾伊人怕人笑话,整天愁眉苦脸,索性连门都不出了。
“贺家打电话来了。”顾伊人神色又骄傲又得意,声音比平常都敞亮了几分。
她顾伊人又回来了!
比起贺家,张家算个什么东西。
只要搭上贺家这条线,以后看谁还敢看她顾伊人笑话!!!
隋心刚刚看完房出来,顾伊人电话就来了。
“有事?”隋心从嘴角到眉梢,都充斥着讥讽和冷意。现在除了相亲这事,他们已经无话可说了。
房产中介看着隋心瞬间变脸,心里像瀑布底下装的水车,车轮狂转着,一颗心七上八下,忑忑不安。她担心明天约好和房主见面进一步协商的事会变卦。最近房子不好卖,好不容易来了个大主顾,再不开张,她要喝西北风了。
虽然这大主顾脸色冷冷地,要求多,挑剔,但并不趾高气扬。她还是很愿意和这样的有钱人打交道的。
“天大的好事啊,心心,你的大喜事来了。”顾伊人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是春风得意,阳光普照,看什么都特别顺眼,连带隋心的不耐烦都被她自动优化成小女孩的娇嗔。
“没空,我还有事,就这样。”隋心作势要挂电话,顾伊人急了,语速加快了些,一顿噼里啪啦说完。
“是贺家,你说想嫁的那个贺家。”顾伊人见电话那头没有声音了,知道隋心肯定也被这个天大的喜事震惊到了,她心情更加灿烂,声音更加温柔,“心心,你放轻松,别紧张,今天晚上只是你和贺总单独吃饭。造型师已经去银河湾了,你回锦园已经来不及了,吃饭的地方就约在你银河湾对面,锦城大饭店,别迟到了。”
隋心确实吃惊。
联姻,贺家看不上隋家。
撇开门第之见,隋家和贺家没半点渊源,不可能平白无故冒出来。
隋心问了一下度娘,看了一下历届贺总,不管是总裁还是总经理。
目前既没结婚也没老婆的就只有现任总裁贺衍行。
历届贺总照片都是成年照,唯独贺衍行与众不同。一张年代久远得泛黄的学生照,满月脸,眼睛挤得眯成一条缝。
隋心又搜了一下贺衍行大名,消息少得很,一页都没有排满。仅有的几张照片也都是大远景,虚得像曝光过度。
这个人大概对自己颜值很介意。
那自己盛装出席必定能让他产生厌恶。
小说里的妈妈都会告诉丑儿子: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离她们远一点。
于是,隋心打车直接回了“花下”,忙碌了两个小时。
倒是孙莉莉,在后厨进进出出十来趟。
“孙莉莉,你有事找我?”隋心忙中抽空问了一嘴。
孙莉莉撇开视线,摇着头:“没,没有。”
隋心低头忙了一会:“想学做翻糖?”
孙莉莉家境不太好,初中毕业就出来工作了,今年也不过十八岁。
“我?”孙莉莉眼睛都亮了,“心姐,我真的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手艺活,肯学都行。”隋心剪、切、划、点、勾勒、上色......手下的人物逐渐显露出她面容、身姿,动作越来越细致,头发丝一根根勾勒出来,眼珠子点漆,人灵动起来,栩栩如生。
“那我......”孙莉莉激动得语无伦次,又小心翼翼,“谢谢心姐,我明天休息,明天可以来吗?不会影响上班,拜师钱可以从我工资里扣吗?”
孙莉莉不想当一辈子店员,她想赚钱,赚更多,送弟弟读书,给家里盖房子,她还想在这个城市买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不论大小。
“没有拜师钱这一说,但做这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要剽窃别人的创意。”
“是,我一定把心姐这话刻在心里。那我去忙去了。”孙莉莉兴奋地出去了,忘了自己进来的目的了。
两个小时后,隋心回了银河湾。造型师在银河湾大厅等得快睡着了。
隋太太出去了,不在家,手机无人接听。造型师只好干等。
隋心打扮完,施施然去了锦城饭店。
九点半,锦城饭店已经打烊了。
饭店迎宾依旧主动拉开玻璃大门,脸上洋溢着惯有的热情:“欢迎光临。请问小姐您是?”
只是她眼睛里露着莫名的喜悦和渴望,像干旱之地苦等到了天降大雨。
不过这些不重要,隋心假意问了一个核心问题:“饭店已经打烊了吗?”
“是的,小姐。”
“好的。”隋心请提裙摆,从门口退了出来。
迎宾笑容不变,只是眼里的渴望倏地褪去,她有些丧气但依旧热情告别:“小姐请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隋心神清气爽走下台阶,刚下一级,身后传来刚才那个迎宾惊喜的声音:“隋小姐,请留步。”
她扭头看了过去,迎宾已经咚咚小跑了出来,眼巴巴盯着隋心谨慎确认:“您是隋心隋小姐?”
隋心点头承认。
迎宾左右看了看,压低嗓子,像地下接头人员:“贺总在二楼等您。”
隋心错愕。
一时不知道是该骂这贺的缺德,这个点还不放过酒店工作人员。
还是该夸他耐力好,四个小时还没走。
迎宾紧紧挽住隋心胳膊,她脸上的笑都被冷风冻僵了。如果今晚隋心在她手上走掉,她的工作就见不到明天初升的太阳了。
隋心当然不会走。
a计划落空,她还有b方案。
一上二楼,看到贺衍行的第一眼,隋心头发气得蹭地竖起来了。
上辈子杀猪,这辈子才碰到贺衍行。
一道道寒光剑影咻咻、刷刷从迎宾眼前飞闪,二楼温度骤降到零下五十度,她打了寒战,勾肩缩脖,踮起脚尖,一口气憋到大门口,脸涨成紫红。
乖乖,古代伴君如伴虎也不过如此吧。不过这个隋心小姐姐真的太帅太飒了,那杀气,咻咻咻咻,像一个隐世绝顶高手。
可惜自己太胆小,错过现场观战最佳时机和位置。二楼此刻的戏码一定精妙绝伦,以后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迎宾扼腕叹息。
隋心怒发冲冠。
贺衍行慢条斯理起身替隋心拉开座椅,连倒茶的手势也文气十足。
伪君子,看我怎么撕碎你的面具。隋心磨着后牙槽落座。
既然来了,隋心反而不急了。她一贯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动”的战略方针。
看着贺衍行慢慢条斯理喝着茶,随心刚才恼怒的心境反倒平静下来了。
桌上的菜热气腾腾,精美可口,香气扑鼻。
隋心嫌弃地用两根手指丢开贺衍行倒的那杯茶,用开水洗烫餐具,也不管贺衍行,埋头认真吃饭。
她真的是饿了。忙到连晚饭都没顾上。
但吃饭也是隋心不动生色的战场。
来赴约,隋心做过功课的。贺家家教出了名的严谨、正派、大家,餐桌礼仪只是其中再朴素不过的一项。
吃饭不能说话,不能出声,碗筷要轻,不能敲碗,喝汤不要吧唧嘴,诸如此类,大概需要做一本ppt才能罗列完整。
隋心吃过的筷子在盘子里翻来翻去挑挑拣拣,每吃一口菜,隋心都要把筷子含在嘴里吸一吸,咗出生,吸完的筷子继续去翻菜,挑自己喜欢的,很多菜都已经掉落在洁白的桌布上,有的耷拉在盘子边沿。
有些配菜黏在筷头上,隋心特随意地在碗沿上敲着,乒乓作响,在安静的二楼格外清晰。
贺衍行眉头微蹙:寺庙里敲木鱼的小师傅都没有她敲得这么有节奏。这声音实在是太聒噪了。
吃完饭,隋心又舀了一碗汤,叽里咕噜,哗哩哗啦,咕噜咕噜,喝出了节奏,喝出了抑扬顿挫,喝出了风格。
十秒,一碗汤有了它此生最难得的精彩出场。
隋心打了个饱嗝。
饱嗝也是需要技巧的。
她吞一大口空气,然后咽下去,一个响亮的嗝带着满足感冒了出来。
隋心还特别做作地不好意思从她驴牌包包里掏出一块手帕,虚虚着住嘴。
贺衍行看了一眼,胃气翻涌,他强烈摁住自己想要动手扔掉那块手帕的冲动。
那块手帕......
不,叫它抹布更为合理。
不,它甚至比很多家庭用的抹布都要更像抹布。
那块不明生物耷拉在隋心修饰精致的手指上,一时让人分不清是雅中带俗,还是大俗中带雅。
桌上杯盘狼藉,只有贺衍行放碗筷的地方是干净的。
贺衍行没动一下筷子。
隋心盘子里的垃圾堆得像高高的谷堆。她还不让服务员来收拾,理由很简单:她要控制饮食。看垃圾积累量来衡量自己进食的热量。
贺衍行的视线从餐桌落到隋心身上,又滑走,最后没有落脚的地方。
脏乱差,是一个深度强迫症无法容忍的事。
贺衍行抬头看了隋心一眼:“隋小姐吃好了?”
“嗯。”隋心现在不但吃不下,也腻着呢。
桌上太脏了,帕子也太脏了。
她今晚得拿84消毒了。
但心里又特烦贺衍行这幅阴阳怪气的样子。
都这样了,还在那里假里假气:隋小姐吧啦吧啦地。
挑明了说呗。用得着这么装斯文,装正人君子么。
呵!隋心心里冷笑着。
“我送你。”贺衍行起身,“正好顺路。”
“不用。”隋心放下饭钱,抬脚离开。
饭钱?
他莫名想起瑞士那个两万五,无名火蹭地窜上心头。
“隋小姐,我觉得今天的事还没有说清楚,如果你不想以后......”贺衍行话没有说完,但丝毫不妨碍隋心听懂他话里话外的威胁。
隋心抓住楼梯扶手,指骨因太用力而泛白:小人,无商不奸。
她回头冷冷地看着贺衍行,看他到底玩出什么花样。
“我想谈谈孩子的事。”
贺衍行一句话,八个字,却像雷神的大锤十连击砸在隋心天灵盖上,震得魂魄急匆匆冲出,站在贺衍行面前,跳着脚,指着他脸大骂着。
这王八蛋原来在这等着她呢。明明早就把自己摸了个一清二楚,还虚伪配合自己演了一个月的把戏,可真难为他了。
奶奶个腿的。当初跑去瑞士,就是想杜绝突然冒出个男的和自己抢孩子抚养权问题。
结果倒好,怕什么来什么。真是千里之外都挡不住贺衍行这个瘟神。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一窝蜂涌上隋心心头,她现在从头到脚,心肝脾胃肾全都隐隐作痛,针扎似的。
不过当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隋心咬了咬舌尖,神智归位。
凭贺衍行的手段,想知道她肚子里是谁的孩子不费吹灰之力。
先摸清贺衍行的态度最为重要。
打定主意后,隋心越发冷静。她人虚靠在楼梯扶手上,大半个身体悬着空,声音如山间冷泉:“和你有什么关系?”
贺衍行看着她这样轻悠悠靠在扶手上,生怕她一不小心掉下去。
怀孕的人,还这么没有安全意识。
看着隋心那张明艳却带着孩子气得脸,贺衍行心里喟叹着: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就敢怀孕养孩子,知不知道养大一个孩子到底有多难?
他公司像隋心这样天真的小女孩不在少数。
都是造梦小说看多了。
以为孩子一落地就能跑会跳,个个绝顶聪明,乖巧听话,四五岁就能给妈妈洗衣做饭照顾妹妹。
这些女孩天天喊着要做新时代女性。说什么与其组成一个丧偶式家庭,还不如自己找个高品质精子怀个孕,生个小孩。既不担心有人和自己抢孩子抚养权,更不用像老妈子一样伺候那个大爷似的“丧偶”老公,还不用担心“丧偶”老公心术不正,谋财害命。
理论上讲没有问题。
可实际上呢?
要么拖着爸妈一起上阵帮忙,爸妈出钱又出力,自己成了甩手掌柜,还美其名曰自己做到了;要么辞职,嫁人;要么偷偷打掉孩子。
这样的行为还不如当个率性而为的独身主义。既不祸害孩子,也不需要伺候丧偶的另一方。
贺衍行抿了抿嘴,不信归不信,现在这个时刻,他不想激怒隋心:“换个地方,我们具体谈谈?”
“就在这里,长话短说。”隋心态度很强硬。
谁特么现在有心情和你坐?掘你家祖坟、泼你家油漆的心都有了。
“那我就长话短说。”贺衍行走近了些,斟酌着用词,他看着隋心扁平的小腹,实在想象不出那里会孕育着一个小生命,这样的感觉很奇怪,“作为孩子父亲,我会承担照顾她的责任和义务......”
随心气得笑出声,她果断打断贺衍行这冠冕堂皇、荒诞可笑的理由:“行了,你听我说。”
贺衍行不知道哪里出了错,但隋心一脸的怒意让他不得不住嘴,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这不是妥协。他只是不愿意在琐事上浪费时间,更不会和怒火中烧的女人争执。
隋心把身体重心从扶手上收回,手搭在扶手上,人站得笔直,像一杆随时投掷的标枪,带着决绝和强硬。
“第一,孩子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说出这句话时,隋心的理智全部回笼,说话有理有据,“她是我一个人的。”
“第二,如果非要纠结对错,你才是过错方。进错酒店客房的是你,害我错过乙方的人也是你。现在你跑过来和我说,要谈谈孩子的事?你拿什么谈?凭什么谈?”
隋心一口气洋洋洒洒说完,末了又加了一句:“还有,我怀孕是因为我喜欢孩子,并不是想借什么肚子进你们贺家。因为从始至终,我都没想过要结婚。至于这个孩子,我能照顾好,你的照顾和义务就省省,我不需要,她也不需要。”
贺衍行知道隋心误会了,开口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要娶你的意思......”
隋心冷笑声再次打断了贺衍行。
是啊。
在他们那种豪门大院里,不演一出只要孩子,不要妈妈的戏码,好像都衬不起他们高高在上的身份和地位。
不管时代新旧。
但她隋心不是任何人。
听到这话,隋心挖贺家祖坟的心意更强烈了:“你听清楚,孩子和你没关系。有本事你就打官司啊,反正你贺家财大气粗,号称锦城必胜客。”
说完隋心踩着十几公分的高跟鞋咚咚下了楼。
贺衍行觉得这个女人简直是莫名其妙,不可理喻,无理取闹,无中生有,强词夺理,歪曲事实......
叫嚣着宁愿嫁给“贺家老太爷牌位”的那个女人,和眼前这个女人还是同一个吗?
她不想嫁,他也不会胡乱娶,俩人这个目标一致,不存在矛盾。
所以他只用尽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和义务就好了。
为什么她还生气了?
难道他熟视无睹,不闻不问,这样才符合那个女人的心意?
贺衍行一晚上都没有想明白这事。
第二天一早,贺衍行再次接到让他糟心的电话:“贺总,隋小姐正带着律师买房在。”
那人犹豫了一下,又补了一句:“隋小姐意思是今天就把房子搞定,搬家。是向律师带着她。”
“终止交易。”贺衍行皱起眉头,这个女人果然是很麻烦,脑回路也和别人不一样。
“是,贺总。”对方接到指令,开始活动。
合同向东已经看过了,没有任何问题。此时的向东还不知道自己上了贺衍行心里黑名单。特别敬业地谈合同,砍价。
你来我往,几个小时后,双方终于达成一致,签订合同,这时房主电话响了。房主说着抱歉,起身去隔壁接听电话。
隋心低头签字盖章,只要房主回来签好另一半就够了。
向东阻止了她:“不用了,等房主回来再说。”
隋心不解。
没一会,房主回来了,满脸歉意:“实在不好意思啊,隋小姐,我这房子不卖了。刚才我公婆打来电话,说他们要领着小儿子过来住段时间。您看......”
隋心听到这,也不多纠结,不卖就不卖吧。联系一下家就是。
联系第二家时,房主说房子已经卖了。
第三家,说不卖了。
联系到第五家时,向东主动接过隋心电话掐断:“不用打了。”
隋心疑惑问着:“是不是有问题?”
向东摇了摇头没有说实话:“没有,买房子是个温吞活,心急买不到好房子。已经中午了,我请你们姐俩吃个午饭。”
“我要吃大餐。”采薇欢呼起来,“心心,今天我们好好宰他一顿。吃饱了,下午我们继续去看房子。上午观摩了我哥一番操作后,是不是感觉单枪匹马也能买房了?”
向东在前面开车,俩女孩在后座小声嘀咕着。
“向东哥真是厉害啊,那么一刀下来,小二十万没了。”隋心羡慕擅长砍价的人,她在这个方面比较弱。
所以自己做生意,也不议价,原料供应商也是信得过的那几家。
“他一张嘴胜人十张嘴。不过今天还真是奇怪啊,这些人齐刷刷像约定好似的。现在房子这么好卖了吗?”采薇想起房子的事,一头雾水。
隋心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对啊,房子这么紧俏,看来我得抓紧了。下午看了房子,合心意就直接付定金好了。”
“这样也可以。”
吃过午饭,天公不作美,下起了雨。看房的计划被中断,隋心回了“花下”,继续准备着采薇生日蛋糕。
采薇生日宴会上的主题翻糖蛋糕已经全部完成,剩下一些甜点,宴会第二天上午九点前送到就行。
隋心伸展伸展有些僵硬的胳膊,扭了扭脖子,半靠在椅背上休息了一会,这才起身换衣服,系好围巾,关上“花下”店门,去对面锦城饭店点了餐打包带走。
贺衍行坐在车里,看着隋心忙忙碌碌地身影,直到她拐进银河湾大门看不见人影,这才把车开进银河湾地下车库,上了23楼。
隋心吃完饭,洗漱好,窝在沙发上画创意,突然电话响了。
她拿过电话一看,是房产中介小张。
“隋小姐,您好,没打扰到您吧。”房产中介小张陪隋心跑了好几天,眼看着煮熟的中介费到手又飞了。那个心疼劲,甭提多难受了。
所以,他得给隋小姐在介绍更合适的房子。并且,他还探听到了一个内幕消息。
“没有。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问问你手上还有没有合适的房子呢。”隋心搁下画笔,手撑着下巴。
最近人总是懒懒的,不想动。画的画稿也总是幼幼稚稚,可可爱爱风格,色彩极其丰富明亮。
刚才随手一画,又画了一只萌哒哒的小奶猫蹲在茶杯上,偷看,大眼睛,奶奶的,让人想伸手rua一把。
小张的声音里透着高兴:“房子我这边有很多,我这就把内部装修情况、户型结构图和价格发给您。”
“好的,明天我就去看。你最好和房主约好,看好了,我会马上签合同。”
小张很是高兴,高兴之余又不由得担心他的业绩,于是决定把打探到的一个消息告诉隋心。
“对了,隋小姐,有些话本来不该我说的。”小张突然压低了声音,“今天买房失败,我找房主磨了好半天才探出点风声。说是有人不让她把房子卖给您,至于那个人是谁,房主不肯说,让我也别多管闲事。”
隋心听到这话,气到手脚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