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二章
005
这个破鬼天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仰躺在沙发上的禅院甚尔翻了个身,换成侧躺,再度感慨躺在这么小的沙发上过夜实在不舒服。
短暂的睡眠被落雷打断了,禅院甚尔索性坐了起来,在关灯后昏暗的客厅里摸索到了前往浴室的道路。
黑色短袖上衣上的血液已经变黑凝固了,随着他把上衣脱下的动作,那些结块的血又龟裂开来,禅院甚尔把脏掉的衣服随手扔到浴室的角落。
他低下头用拇指拂过数小时前被咒灵贯穿的伤口,那里已经不再流血了,将上面的血痂剥下来,露出的是完好的皮肤。
这是天与咒缚所赋予的。
他拧开花洒的水龙头,把自己的身体置身于冷水之下,温度略低的自来水让他浑身的肌肉绷紧,而后从花洒处流出的温热水则舒缓了肌肉的紧绷,将他身上的血液冲掉,血水从他脚边流走。
洗掉身上的血腥味后,原本的衣服肯定是没法穿了,所以他只用大毛巾围住腰部以下的紧要部位就从浴室走了出来。
他出来后与手里端着装有热牛奶的玻璃杯的少女视线交撞了,禅院甚尔毫不在意地忽视对方,即使对方是在这个台风夜收留他的人,然后以一副懒散随意的姿态坐到沙发上。
不是他刚刚躺着的那张沙发,因为那上面还沾着血腥味和凝固的血液。
他突然有点好奇对方的反应。
以往那些看了他这幅身体的女人,不乏有面色泛红羞涩的人,但更多的是直勾勾地望着他,毫不掩饰眼中的欲望,甚至有直接把钞票卷起来塞到他的腰与浴巾之间的家伙。
不过十三四岁模样的小孩子,肯定是害羞的吧。
但禅院甚尔看向对方时,发现她脸上并没有除了冷漠以外的表情流露。
简单来说,就是没有世俗的那种欲望。
她喝完牛奶,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就放下杯子回自己的房间了。
禅院甚尔一只食指时不时敲着沙发扶手,既然对方把他带回家后便没有别的想法,单纯在当烂好人,那他等雨停后离开也方便多了。
至少比离开那些,金钱被他榨取干净后,还嘴上说着什么“我们是真爱……”、“我们之间不只是钱吧……”这些话的女人要简单得多。
禅院甚尔看着窗外,越发觉得天明之后的这座城市会被雨水吞没。
记不得是什么时候睡下去了,醒来时耳边是少女说话的声音,他睁开一只眼睛瞄向说话声传来的地方,穿着家居服的少女正在拿着电话话筒。
“我已经渐渐习惯了……”
她的说话声传到禅院甚尔耳边。
啊……原来会说日语啊。
006
第二天早上九点睡到自然醒的我终于明白了狮子山下那群人为什么会痴痴等风,因为挂上十号风球就等于听课听风放ball假。
明明是星期一,但不用一大早穿校服上学实在是舒服。
我磨磨蹭蹭地从床上下来换上家居服,听着传到耳边的雨声。
穿着拖鞋来到客厅发现昨晚带回家的男人还在睡觉,睡得很死,但幸好是不会打鼾的。
包围着他下半身的大毛巾一副要掉不掉的样子,健硕的上半身,腹肌与人鱼线大刺刺地暴露在我的眼皮底下。
没有世俗的那种欲望。
室内空调温度开得有一些低,站在客厅里的我想着这个没穿衣服的家伙会不会被冷到,但却没有给他盖毯子的想法。
【沙也加,与其说你是冷静淡然,倒不如说是什么都不关心吧。】
义兄的话或许很正确,清楚地看出我性格的本质。
离开青森县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两个人隔着狭长的海域,邮寄东西都需要大半个月才能到对方手里,偶尔几次和养父母家通话,他不是在外面就是不愿意接电话。
有些时候,总是想到什么,什么就发生。
我刚刚还在想杰那个家伙不和我打电话的事情,下一秒电话就响了,座机屏幕上显示的那串号码刚好是我熟悉的,来自日本青森县夏油家的电话号码。
“早上好,周一的早晨给我打电话不会影响到工作吗?”
我接过电话,对另一边的人说道。
我以为会是养母,她经营着自己的花店,周一应该是最忙碌的时候。
「我今天翘课了。」
从电话话筒传出来的是因为长途通话而有些失真的少年的声音,尽管一年不见,但我还是能凭借对方一句话把他的样子迅速回忆起来。
细长的双眼,有点儿像狐狸,脸上总是带笑。
头发和我一样是黑色,但更柔顺,在后脑勺上扎了个丸子头。
翘课绝对是问题少年干得出的事情。
但据我的认知,杰不会无缘无故翘课,更不会特地给我打电话。
「那你呢,这个时间点接电话,该不会是逃课了吧。」
“今天打台风,学校停课了。”我把情况告诉杰,“所以你突然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情?”
「镇子上出现了一些外来人,他们在打探你的消息。是几个穿着传统服饰的男人,最近几天在镇子上晃荡,我试着放出几只咒灵试探他们,但都被他们拔除了。」
我的义兄夏油杰,虽然是个普通的男子初中生兼问题儿童,但另一个身份是超能力者。
他能够像夏目○贵那样看见普通人看不见的妖怪,而且他可以吃下妖怪后还可以控制它们为己所用。
在【那件事情】发生后,我们被告知那种妖怪的名字是咒灵,而杰身上具备成为做咒术师的潜质。
“他们总不可能跑到国外来找我吧。”
对于这件事情,我倒是不紧张。
「只是跟你说一下有这件事情。」
「如果你未来要回日本,记得跟我说一声。」
我们又聊了几句,然后挂了电话。
但是,我可能再也回不去日本了。
007
等我结束这段和杰的通话,转过身去发现昨晚从地下车库捡回来的人已经醒来了。
完全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毫不客气,直接拿出放在冰箱里的鲜牛奶,也不倒到杯子里,直接对着嘴喝。
真没礼貌啊,怎么说也该和救命恩人说句谢谢吧。
“感觉如何?”我问他,当然用的是粤语。
然而他却放下牛奶盒,撇了撇嘴,说:“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可听不懂。你不是会日语吗?”
原来他也是日本人,我这才知道。
“我刚刚问的是,你感觉身体如何?”
“如你所见,什么问题都没有。”
确实,因为身上只围着一条岌岌可危可能下一秒就会掉下来的毛巾,所以这个男人大部□□体都暴露在空气中。
介于古铜与小麦色之间的皮肤上错落排列着大大小小的伤疤,像是俯瞰时大地上的山脉一般。
但并没有还在流血的、尚未治愈的伤口。
明明昨天还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样,现在却完全恢复了。
这个男人就像怪物一般。
又或者,昨天那副样子是装出来的,单纯想博取同情?
不过真相对我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毕竟我已经准备好等雨停后就把他撵出家门。
萍水相逢,再也不见。
“等等!你别吃了!我家里可没什么存粮。”
以前都是雇佣的钟点工打理我的三餐,每天由她去超市购买新鲜食材做饭,食材不过夜。
我的话明明说得那么明白了,这个大爷还跟听不见似的,把我最后一条巧克力棒吃进嘴里。
“抱歉,没听清。”
可恶!
人渣啊,无赖啊,等雨停了我就赶他走。
我现在不动手是因为自己打不过他,但等雨停了,如果对方还赖在这里我就立刻打电话喊阿sir帮忙。
008
我在卧室里看书,听到从客厅传来的电视机的声音,又吵又闹还听不清。
大概是体育竞赛节目吧。
生闷气的我感受到因为饿引起的头晕,于是放下手上的书,下床去厨房找吃的。
客厅夹在卧室和厨房之间,我路过的时候发现电视上放着的是□□节目,再次觉得这个被我捡回来的男人可能是个内心腐烂的家伙。
我瞄了一眼沙发,并没有人。
已经离开了吗?
我转身从厨房里找到半截白面包,准备配着蓝莓酱解决午餐问题。
雨还在下,雨水像是几盆几盆地从天空中倾倒而下,噼里啪啦地啪嗒窗户。
我避开了客厅的沙发,选择站在一边吃面包,然后把电视调到新闻频道,那里正在放送台风天相关的新闻。
我感觉到一阵阴湿的风穿着我的小腿,原来是通往阳台的落体窗被打开了。微微起雾的玻璃后,是站在风雨飘摇的阳台上听电话的男人的背影,黑色的影子映在玻璃窗户上。
高大的影子,健硕的影子。
特地选择到会被雨水波及的阳台听电话,显然是不希望被外人听到通话内容。
所以我也没去打扰对方。
几分钟后,男人走了进来,带着呼啸的风以及夹在风力的阴冷雨水。他的衣服湿了大半,黑色的上衣紧贴身体,肌肉完全显了出来。
“哪里来的衣服?”
我的衣服,即使是oversize的对他而言也显小,而昨天那些则已经报废了
“隔壁。”
原来是偷的,这算是入室盗窃吧。
但我并没有管。
“刚刚传真机里吐出来一些东西。”他指了指茶几上的几张纸。
纸张在他刚刚进来时被雨水打湿了边角,黑色墨字因为水而晕开了,在白纸上留下一块黑迹。
是学校发来的传真,简单而言便是——听朝上课,开家长会。
我看了一眼窗外,并不觉得明天雨会停。
但下着雨还是要上学,十号风球停工停课,港交所开不了早市,那些有钱人手里的钱就会哗哗流走。
“上面写着什么?”
“这和你没关系吧。”
明明之前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不把我放在眼里,现在却关心起了我收到的传真。
“明天学校开家长会?”
明明是个问句,但他却说成了肯定句的感觉,但确实如他所言。
他突然靠近了,男性的躯体带着雨水以及我常用的沐浴露的气息,还混杂着……血腥味?
“你看,你父母都不在家对吧,不如我替你去吧。”
他低头朝我露出笑容,换了一副面孔,可以用来骗女人的面孔。
我对帅气的男人并没有多少兴趣,但能清楚知道这个人的脸很帅气——也可以说,应该很值钱。
但我没兴趣。
故意卖弄魅力的,摆出从万花丛里锻炼出来的营业式微笑的嘴脸。
“不可能的,我的老师都认识我的父母。”
只要在Google的搜索栏上打出羽原这个姓氏,就可以找到我父亲他们家族企业的消息,以及我父母的照片。
我拒绝后,他又回到了那副恹恹的神情。他长腿一跨坐回到沙发上,对我说:“啊——真可惜啊,但我们明天还是会见面的。”
他似乎对我的学校有种莫名的执着。
恹恹的神情里流露出一种狩猎者的危险感,他像一只暂时缩在阴影里的漂亮黑豹,散发着淡淡杀意。
“可以啊,你就扮作我的哥哥去参加家长会吧。”
哥哥。
隐藏起来的危险的狩猎者一般的气息,很像我已去世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