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第 39 章
南岁禾是在一室的沉默里逃出来的,那一霎书房里落针可闻。
她都不敢再看许宴青那黑到不能再黑的脸,也顾不上什么尾椎骨了,生怕下一秒就把她掐死在原地。
从他身上跳下来汲着拖鞋跑回卧室,倒在被褥里深吸一口气,原本充盈着他周身清冽木质香的被子,不知何时也染上了她的清香。
卧室里的东西因为她的到来杂七杂八增添了许多,许宴青喜欢井然有序一丝不乱,她偏不喜欢死板的规矩。
以至于每次都是南岁禾弄乱了,在第二天早上他又给恢复原样。
这间冷色调的房间从冰冷不近人情,变得有那么一丝‘家’的气息。
手上磨伤的伤口已经没有最初那般火辣辣的疼,上面被许宴青抹了一层透明的药膏,像薄荷的清凉。
她却品出了丝丝的甜,仿佛从那破了的口子里直往她心肺里钻。
沉寂了四年原本以为已经放下的心,不可否认还是会再次为他心动,莽撞又不讲理。
究其根本,她也不明白。
就好像她天生就会为他心动。
一如当初月光下的那个少年郎。
——“咔嗒”
直到卧室门被推开的声音传来,她的思绪才从神游中回笼,径直倒下装睡,可有时候吧她越想演的真实,眼皮颤的越厉害。
耳边去听,脚步声越来越近,却倏然止住。
“是。”
他清冷的声线在几步远传入耳蜗,随后那脚步声渐远,响起关门声。
南岁禾从床上坐起来,往门边瞧了一眼,彻底没了动静。
枕头下手机又震动起来,她没了前段时间对电话的抗拒。
“喂?”
“你什么时候回南城?我有点事想问你。”电话一接通,宋晚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质问,隐隐听得出有些尖锐与生气。
南岁禾一向认怂的快,“什么事呀?”
“你在南城,在许宴青家,我没说错吧?请你好好看看你两天前,23:36分给我发的微信。”宋晚冷冷的说。
南岁禾猛地想起当时她就有了那个计划,想偷偷瞒着所有人离开,所以当宋晚问她的时候,她闭口不言只说还在乌浔。
却忘记了那天齐远来半山别墅。
他俩现在好歹还是挂名夫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个谎是注定会被拆穿。
而她刚才那一问,就是想让她主动坦白。
“我……”南岁禾一时顿住,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最好是给我解释清楚,否则我连夜杀去许宴青那破别墅,咱俩就来个鱼死网破,看这狗男人给你喂了什么屎,还会来骗我了?”
齐远在倒水的手一顿,倒也不至于吧……?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南岁禾在半山别墅,跟吃了炮仗似的。
“你……”
宋晚横了他一眼,“闭嘴!”
齐远半句都还没说完,就被她堵了回去,脸上青一阵绿一阵。
南岁禾沉吟片刻,宋晚太了解她了。从初一那年宋晚为了她跟班上的一个小胖子打架,她俩就开始形影不离。
大到高考要考哪所学校,小到今天剪了个指甲也要共享。
为什么不敢跟她坦白呢?
因为她害怕她用可怜的目光看她,害怕她为她掉眼泪。
不要让她在人群里显得那么特立独行,她想是一个正常人,而不是一个神经病。
所幸这些都没有。
宋晚沉默了很久,久到南岁禾以为她是挂了电话。
她没对她的行为发表任何看法,或者指摘她如何如何,而是很平静的开口:“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那时候你躲在你哥后面一看就知道胆子小的跟芝麻似的,我过去跟你主动示好才不是什么喜欢你这样的人,我最讨厌的就是怯弱又只会躲在别人背后的人,接近你只是为了气我那个跟你很像的表姐,后来我才发现你跟她是不同的。
在我们那个大家族里,她的软弱是装出来每每用来在大人面前设计陷害我的,你的胆怯却又带着那股子冲破牢笼的反抗与倔强。我背后的家族是牢笼,我没得反抗,我是真的很想保护你。”
宋晚强忍着那股酸意,“南岁禾,不要总是装的无所谓,所有的事都扛在心里。请你好好的行吗?让我不至于觉得自己这么没用。”
没等南岁禾回答,那头就撂下了电话。
宋晚在客厅里瞬间泪如雨下,她不敢在电话里哭,甚至不敢当着南岁禾的面哽咽。
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一个人挣扎对抗着穷凶极恶的猛兽,时不时还得担心世人的眼光,难怪她的背脊总是挺得笔直。
南岁禾愣了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倏而想起刚才是要下去喝水的,她踩着地板走到门边,拧了拧门,却没有意料之中应声而开。
门坏了??
她又试了试,还是没反应。
不至于吧?许宴青好歹是个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资本家,用的门质量这么差劲?
南岁禾还想再试,这回一拧就开。
抬眼,许宴青站在门边满脸阴翳的看着她,收紧了眉心,薄唇抿成一条线,“去哪?”
南岁禾缩了缩脖子,后颈似有一股阴恻恻的风掠过。
“喝、喝水。”她扬了扬手里的杯子。
许宴青凝重的表情才有所松动,他接过她手里的杯子,“躺着吧,不是尾椎骨痛?”
她隐隐觉得许宴青有那么点怪异,可细想又说不上来。
连晚上睡觉也比平常搂的更紧。
南岁禾推了推他,声音很轻,“许宴青。”
“嗯?”他闭着眼回了她一个气音。
“你搂的太紧了,我睡不着,还有点热。”
许宴青抬手覆上她的眸子,眼上是他手心的温热,只听他嗓音沙哑道:“睡吧。”
搂住她的手却并未放松。
南岁禾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起伏的心跳,像连绵不绝的青山,一下又一下在她耳廓,沉重而有力。
他总是能给她点亮山顶的雾灯,让她能看清前路,也能理的清来路。
她怎么会不知道,从她来这的第一天她就知道了,半山别墅是坐落在整个南城日落最美的地方。
许宴青在这给她建了一座与世隔绝的B612小行星,有她喜欢的日落,有她爱的玫瑰。
她现在很清醒,从来没有如此确定的被爱过。
“我觉得像踩了一朵云,轻飘飘的。”
“嗯。”
“我得意忘形掉下来怎么办?”
“托得住你。”
“你又不能托我一辈子。”
“这么想跟我一辈子?”
她听见他在黑暗里的轻笑,连胸腔也在共鸣。
“……”
“我也想。”
“那……”
他下颌抵在她发顶,打断,“你什么也不用想,会有人来爱你。”
他的声音真好听,她想。
南岁禾还是睡不着,夜色沉沉,可她却好像没有那么怕这无涯的深沉。
她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许宴青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虽然大多数只是回个“嗯”字。
良久,她又想起什么,“明天我能去剪一只玫瑰嘛?”
半晌,无人回应。
“许宴青?……睡着了?”
南岁禾终于消停下来准备安静一会儿。
倏然才发现不对劲,她仰起头去贴他的额头,他身上的温度异常的高,“许宴青?……许宴青??”
大概率是今天下午淋了场雨,这段时间许氏又正值多事之秋,经常忙到凌晨。过劳加上寒气入体,才导致这回病来如山倒。
意识到这,南岁禾第一反应是去打电话给司机,送他去医院。
刚掀开被子起身,她手腕猛的被拽住,往后一拉重新倒回床上,那力道很大,掐的她生疼蹙起了眉。
“去哪?!”许宴青骤然睁开眸子,在黑夜里算不上明亮,眼眶里还布满了红血丝。
他看起来冰冷又陌生,漆黑的瞳孔里倾泻而出的狠戾在此刻蔓延。
南岁禾忽的想起来他在民德巷里打林韬那次,也是这般危险,像一直蛰伏在暗处的猛兽,只等待一个时机,一击毙命。
这样的他让她有些恐惧。
“痛……”南岁禾低呼,“怎么了?你好像发烧了,我去打电话给司机送你去医院。”
许宴青闻言,紧绷的那根弦才松下来些许,手上的力道缓了缓。
他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抹了把脸,嗓音生锈般沙哑,吐出两个字:“不去。”
“许宴青你又不是小孩子了,生病了就得看病,这么浅显的道理也不懂么?”南岁禾有些气,平常教训起她来就头头是道,轮到自己了就讳疾忌医。
“不想去。”
“你别这么任性好不好?”
“不好。”
生病的许宴青比起平常更难搞,往日里他好歹还是理智能权衡利弊的。发起烧来蛮不讲理,还有点像……小学生。
“那你想怎么样?就这么躺着?发烧可是会烧死人的,到时候你那个值250的脑子可就真的烧成250了。”
许宴青转过身背对着她,拽住她手腕的大掌却并未松下,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极具野性张力。
声音听起来还有点莫名的傲娇,“反正你那么想离开,我死了就没人阻止你去找什么八块腹肌,身高185+比例堪比黄金分割的人体雕塑了。”
南岁禾此刻是真的信了他的话了,他确实记仇的很!
回国那天随口一说的玩笑话,他发着烧都还记得。
“哥们,你也别自卑。”她试着抽了抽手。
许宴青禁锢住她的手心又紧了紧,翻过身来盯住她,“我自卑??我没有腹肌么?我没有186么??”
“……”南岁禾并不想跟他这个时候讨论这个,“那就先不去医院,我去刚才医药箱里给你拿点感冒药。”
“不吃。气病了。”
“……”
南岁禾觉得他是有点胡言乱语的,最终就这么干坐着,哄了他半个钟什么彩虹屁都说,嘴皮子都要冒烟了,他才松开。
吃了药半个小时后烧已经慢慢退了下来,南岁禾怕他反复,靠在床头玩了大半夜消消乐。
第二天中午醒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躺了下来。
床头柜上贴了张纸条。
——“粥熬好了,吃完记得吃药。”
笔锋遒劲有力。
纸条旁是几盒药,上面用记号笔详细标注了服用量。
这药她太熟悉了,从前吃了整整一年。
南岁禾下楼空无一人,许宴青不在,韩越也不在,就连杨姨也不见了人影。
她伸手去开门,试了几次却丝毫不动。
倏忽想起,昨晚卧室门也是这样。
所以才不是什么门坏了。
许宴青把她锁在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