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伦敦时间,清晨5点,格兰准时醒了过来。
他起身,赤脚踏在柔软的深灰色地毯上,没有拉开落地的窗帘,而是径直走向了洗浴间。
格兰的卧室简约而整洁,和其他住户的房间看上去没什么不同,除了沙发凳、床、衣柜和书柜。格兰的这几件家具区别于其他旅店房间通用的设施且并不常见,尽管其上的装饰单一或根本毫无装饰,但无论是图案之古典,棉布之细腻,还是配件之精巧,皆是外行人都会赞叹和好奇的水平。
奇怪的是,这套房间里四下所见之处几乎看不到他的个人物品。
洗漱着装完毕,此刻他的床铺像是熨斗烫过一样平整。
他来到房间的尽头的一扇门前,用钥匙打开了它。门外,是与之相邻的另一套房间。格兰将位于旅店三层最深处的两个房间打通,其中一间用于居住,另一间用于办公。
这套房间的主厅没有床,只有一张宽阔的办公桌和一把舒适的沙发凳。
办公桌上摆放着一摞约厘米厚,按大小顺序码放,用细绳捆绑固定的信件和纸张。纸张旁边的有一根漆黑的钢笔和一盒小巧的玻璃瓶墨水。办公桌下有两组三层的带锁的抽屉,抽屉表面暗褐色漆皮上还有钥匙孔上带着几道划痕。
格兰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牛皮制的本子,又取出蜡封戳,几张空白的信纸和几个米色信封放于桌面。
大约过了1个小时,格兰从他的办公室的房门里走了出来。
他来到大厅,走到他大理石桌后的位置坐下,随即一杯冒着热气的拿铁放在了他面前。
“谢谢你,希德。”
格兰作为查尔斯旅店老板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上午,他需要完成早餐供应、食材进货单、耗损储备、住户状态、房屋清洁、员工考勤和排班安排的确认;下午则相对清闲些,一般有设备维修、房屋修缮、对账单确认这样没那么需要频繁处理的工作事项。若下午的工作安排和他的外出活动冲突了,即使安排在第二天下午解决也是无伤大雅的。
格兰的茶杯几经续杯并最终被人取走,此刻已临近午时,那位令人印象深刻的青年住户今天还未出现过。
用过午餐,格兰回到他的位置上开始他下午的工作。夕阳的暖光洒满了大片玻璃窗外的世界,格兰手里的《福利经济学》此刻还有三十多页待他翻阅。查尔斯旅店门外驶来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车上走下一位男士。格兰很快回想起那是昨天来给劳尔送简讯的鲍勃先生。
“下午好,先生。”
“下午好。我是劳尔·柴尔德先生的叔叔,我昨天给他送过信,你知道的。我想问一下他查收了吗?”
“是的,我记得您。请放心,劳尔先生收到您的简讯了。”
“好的,谢谢你。”
“不客气。如果您要等人的话可以前往您右手侧的休息区,我们有免费的茶点供应。”
“我都不知道这个旅店还有这么好的服务。我只记得几年前这还是个怪古典的小旅馆呢。噢,好吧,谢谢你,我相信那些茶点一点很美味,但我正在减肥,我最好还是回我的车上等他吧。”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格兰的《福利经济学》已被放置在一旁。他眼瞧着鲍勃先生再次从他的车上下来,推开旅店的门,快步走到自己面前。
“经理先生,又是我。我和劳尔联系好了这个时间会来接他,但他迟迟没有出现。
我非常担心他会出什么事,呃,可以请你告诉我他的房间号吗?”
“我很抱歉我无法提供关于柴尔德先生的更多信息。”
“好吧,那如果…我只是想知道今天他是否出入过旅店。他,他刚从战场回来,你知道的,从那里回来的人多少有些脆弱,他,他还那么年轻,我担心他的生命安全。”
“先生,我理解。如果是短租旅客,清洁人员或是管理人员每天都会敲门确认其居住状态,但劳尔先生是我们的长租住户,对长租住户我们是不会定期核查的。”
“天啊,他一定…”鲍勃露出焦急的神态,他叉着腰,故作担心地用手指蹭着自己的嘴角。
“谢谢,我理解酒店的规矩。”
笨重的男人正失落地朝外走去,格兰仍是那副前台经理的正经样子。
“我可以以个人名义帮你问一下,但是先生,您需要知道这是极不符合规定的。”
“好的,好的,谢谢你,先生,非常…”
“他今早出门了,凌晨4、5点左右,如果您想知道确切时间的话。这是我能告诉您的所有信息了。”
“好的,好的,好极了。呃,您是否可能知道…”
“不,很抱歉我不知道。”
“凌晨4、5点…天,这个时间他能去哪儿呢。”
两人说话期间,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近旅店。格兰抬眼望向门口,门外,劳尔正朝旅店走来。
劳尔的样子狼狈且滑稽,他的衬衫和裤腿沾满了泥点,连他手里的外套也未能幸免于难。他的鞋子好像胡乱擦了擦,但仍随着劳尔的脚步不停地散落干瘪的泥土。
劳尔走进旅店,远远地叫了一声鲍勃的名字。那壮硕的男人回过头,嘴上一边抱怨一边朝他走去,但仍不忘向格兰致谢。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匆忙跑出了门。
“格兰先生,对于地板我很抱歉。”
格兰稍稍点头以作回应,他看着鲍勃先生手脚慌乱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钱包,扔给马车车夫几枚硬币,然后小跑着坐上黑色轿车的驾驶位,带着副座的劳尔离开了。
两人驱车来到夜色中的法式餐厅,劳尔带着十足的自信和满身泥点在一位女士的面前款款入座。
“嗨,你一定是多琳小姐了。我叫劳尔,劳尔·柴尔德,很高兴见到你且很抱歉我迟到这么久,谢谢你的耐心。”
劳尔尽力让自己的笑容和真诚能让多琳小姐足够大度到包容他的失礼。
坐在对面的多琳小姐身着一身洁白的小礼服,上身一件深棕色外套,恰当地展露出她娇弱的细腰和纤长白皙的脖颈。
她的头发是棕色的,柔顺地盘坐一团,被黑色的发卡固定在头顶。她的耳钉和她的眼睛一样翠绿,柔嫩的嘴角或许因为劳尔的迟到而似笑非笑地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