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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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12月26日,星期六,周嘉雨以采购手机配件为由外出,我早早到了约定地点,而她匆忙完成工作后姗姗来迟。

“久等了吧。”她扎着双马尾,手上提着的大包小包令她憋红了脸。

“没有,我也刚到。”我撒了谎,事实上已经在凛冽的寒风里站了许久。

也许是见我有些哆嗦,她放下东西冲我张开了双臂:

“来,抱抱,让爱神丘比特的箭穿过我们的心。”

那天,我们穿上了周嘉雨在七浦路买来的情侣装,从她嘴里蹦出的土味情话让我在人来人往的电影院门口忸怩不安。

我裹了裹身子与她相拥。

殊不知,命运的羁绊已经在藏踪蹑迹。

电影很长,有足足两个小时,片头葛优为了推销自己荒诞的发明来到范伟家里侃侃而谈,是我认为全剧最有意思的一段。

“我们小时候都玩过一种游戏,锤子,剪子,布,其实那是一种解决分歧最原始最有效的方法,可是为什么我们长大以后就不用这种方法了呢,因为它有两个弊端,一个是出手的快慢,另一个就是临时变换手型。”

周嘉雨抵不住倦意枕着我的肩膀睡得很香,她的身体伴着呼吸声有节奏的起伏,我没忍心打搅她的清梦,一直到电影散场的时候,一通电话惊醒了她。

她拿起手机没多久脸便渐渐沉了下来,我在一旁听着她的家乡话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漫长的几分钟过后,她紧攥电话的右手才缓缓从耳边挪开。

“我爸爸他...病危了。”周嘉雨抖动的双唇已经几乎煞白,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泪水顷刻从眼眶涌了出来。

电话是周嘉雨的母亲打来的,她把这个晴天霹雳带给她的时候,她才年仅21岁,一个不谙世事的年纪,本应该年少轻狂,幸福时光。父亲对周嘉雨从小百般疼爱,在她被母亲发配到上海的时候还曾不只一次与她的母亲争执,他认为不管男女都应该好好读书,凭自己的本事考上大学才是真正从小乡村走进了大城市,可尽管他极力反对,也最终没能拗过被封建思想蒙蔽双眼的母亲。两年前,父亲因为身体不适去医院检查被确诊了低分化肺腺癌3期,好在还未转移,周嘉雨和母亲商量后决定遵循医嘱向父亲隐瞒了病情,称其只是较为严重的肺结节,需要尽快手术,术后的父亲恢复得还算不错,她压在胸口的大石才暂时放下,两年以来,她在无数个夜里辗转难眠,一直害怕父亲的病会在某一天复发,可惜神明没有眷顾她的父亲,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崇恩,我得去超市买些日用品,明天一早就走直接去医院,我要陪在他身边。”周嘉雨抹掉了脸上的泪珠。

从电影院到超市短短的几百米,周嘉雨踉踉跄跄的走了十几分钟,她买了毛巾牙刷牙膏等一大堆东西,想要陪着父亲与癌症打上一场持久战,我安静的陪着她自始至终没有说上几句话,面对这样的突发状况我已经彻底词穷了。

第二天一早,我来到长途汽车客运站送别周嘉雨,她通红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应该是一夜未眠。

“别太着急了,注意安全,到了给我来个电话。”我说罢提起行李箱准备替她搬上车。

她点点头随我上车,脸上结着一层厚厚的冰。

“你快回去吧,车快开了。”她瘫软在座位上。

我没有说话,挥了挥手便转身离开了。

那个时候我还一无所知,她回去将要面临的是怎样的狂风暴雨。

当晚,我约了张启悦在学校附近的小饭馆喝酒,他知晓了周嘉雨父亲的病,表情和我当时一样怛然失色。

“崇恩,你现在除了祈祷,什么都做不了。”张启悦很少正儿八经地说话,他皱着眉,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啤酒。

“我又何尝不知道呢。”我无奈地陪了一杯。

他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丝微笑:

“没事的,就快寒假了,乐琦肯定也会回去,至少她能陪着周嘉雨。”

我“嗯”了一声,拿起瓶子续上了酒。

“来吧,都在酒里,今晚我舍命陪君子。”张启悦悻悻地说。

那一次我破天荒的把自己喝吐了,我想如果真的有神明,他怎么会看不到人间疾苦,也许生老病死的自然法则即使是神明也无可奈何,可是周嘉雨还太年轻,这样的灾难来得为之过早,我害怕她薄弱的小身板根本无法承受,哪怕再晚一些,再晚一些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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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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