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青莲将枯
日落西山后,明月始终不愿升起,人间陷入短暂黑暗之中。
家家户户点燃油灯,照亮眼前方寸光明。
一位少年郎骑乘骏马来到青莲剑宗石阶下方,明明是深秋的萧瑟季节,少年人的额头却是布满汗珠,神色略显焦急。
他翻身下马,把缰绳绑在旁边的一颗大树上,然后飞快向着上方奔去。
有伤在身的宋庆初终是年纪大了,长时间的等候让他不知不觉昏睡过去,赵玉楼问剑宗要了两张毯子,两人一人一张,盖在身上抵御夜寒。
宋牧跑上石阶,因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差点踩到在石阶顶部沉睡的赵玉楼,还好宋庆初的呼噜声让他及时停下脚步。
宋牧愣了一下,附身看去,尽管距离已经很近,但他还是看不太清躺在地上睡觉的两人相貌,只有那熟悉的呼噜声,他才能分辨出躺在地上的是他的父亲,而另一个人毫无疑问就是舅舅赵玉楼。
宋牧没有选择打扰二人休息,在他“看”到宋庆初之时,那颗悬着的心也随之放下了,他安静的坐在一旁,透过剑宗的破碎门墙,看到微弱光亮,而在剑宗的宗门处,似乎还有人盘膝坐在那里,只是碍于视线缘故,看不清人数,也看不清样貌。
坐在一旁的宋牧无所事事,他不由的想起在平安村居住的那几年,想起了惜字如金的林掌柜,想起了瘦瘦的许北,胖胖的许南,还有那性子胆小如鼠的小姑娘李迎荷,还有那村中的几条家犬,还有满山桃花的沐阳山,以及那风雪扑面的雾寒山,这些东西都让宋牧怀念。
只是有一事,宋牧始终想不通,生性胆小的李迎荷为何在他练剑之后,见最后一面之时,像是变了一个人,至少给他的感觉是如此,就好像她突然不再害怕那些以前害怕的东西,并且在她的身上,宋牧隐隐感觉似有陈先生的身影,那种感觉很奇妙,也很奇怪。
正当宋牧沉浸在回忆中时,剑宗宗门内突然火光大亮,紧接着便有兵器碰撞声,门房破碎声,众人嘶喊声,其中更夹杂有惨叫声,这些杂乱声音如拍岸大潮,几乎在同一时间传出。
宋牧寻声看去,视线中人流涌动,看不真切,那几名盘膝坐在宗门处的弟子已经不见踪影。
宋牧收回视线,借着从剑宗传出的微弱光亮,他看到了残破不堪的青石广场和青莲剑宗的宗门,虽然那些断掉的兵器和血迹已经被宗门弟子清理掉,但仍是可以想象那副血腥画面。
赵玉楼和宋庆初几乎同时被喧闹声从沉睡中惊醒。
赵玉楼轻咦一声,问道:“大侄儿,你怎么来了?”赵玉楼环顾四周,“你一个人来的?”
宋牧点了点头,“舅舅。”
宋庆初看到宋牧先是笑了笑,然后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宋牧的脑袋,“臭小子,才一日不见就长这么高了?”
宋庆初有意无意的侧过身躯,不让宋牧看到他衣衫上的猩红血迹。不过就算宋牧看到也绝对看不清晰,大概只能看到宋庆初胸前绑着的布条而已。
宋牧跟着笑了笑,喊了声“爹”
一旁的赵玉楼望向剑宗,有些疑惑道:“有人在剑宗纵火?”
然后他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不对,是有人闯入剑宗。”
赵玉楼转身看到宋庆初神色凝重,他刚想要开口问宋庆初“要不要进去看看”时,宋庆初已经迈步向前走去,同时留下话语,“宋牧,你留在这,遇到状况就屏住呼吸躲入树林中,
爹进去看看。”
宋牧本想跟随,但还是强行收回了迈出的脚步,“爹,你小心点。”
还不曾动身的赵玉楼走到宋牧身旁,轻轻拍了拍宋牧的肩膀,看向宋牧说道:“你放心,有舅舅在,你爹绝对安全,倒是你,千万记得你爹说的话,可不要任性妄为,以你的剑术,可万万拦不住剑宗倾全宗之力要对付的人。”
“嗯,舅舅,你也要小心。”宋牧抬头说道。
赵玉楼没有开口说话,他再次拍了拍宋牧的肩膀,然后向着剑宗走去。
剑宗宗门内,掌律长老谢舟鱼,授剑长老卫袁普,掌礼长老周邱,率领门下弟子围成一个包围圈,在圈内有三名身穿黑色衣衫,布条遮面的男子,他们背对背站立,抵挡从四面八方突如其来的长剑,三名长老和门下弟子人人神色悲愤,紧握长剑。
可以看到,三名长老的白色衣衫上或多或少都沾染鲜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地面上有十数名门下弟子躺在地上,有人已经昏死过去,有人在不断的发出惨叫,最惹人瞩目的血腥场面当属圈子中心,一颗猩红头颅在众人的脚步挪动中滚动,整个头颅被鲜血包裹,已经看不出样貌,但那滚落前的不可置信却是依稀可见。
宋庆初和赵玉楼来到众弟子身后,二人选择了一处高地才得以看清圈内景象,宋庆初眉头紧皱,因为他细看了很多遍,仍是找不到柴慎芝的身影,甚至就连宗主马济吅都没有看到。
反观赵玉楼则是微微低头,脸色晦暗不明,他一眼便认出了被围困在圈内的三人,正是他清秋剑楼的客卿。
但他想不明白,在他看去,三人虽然已经受伤,可却不是什么致命伤,充其量可能只是一些皮外伤,毕竟青莲剑宗人人用剑,按照武道境界来说,三人都是实打实的一品高手,就算有三名长老加上数十名门下弟子,也绝对无法困住三人,更想不明的是,他父亲赵正卿为何要让三人来此,来此的目的又是什么?
宋庆初绕过包围圈,轻车熟路来到了柴慎芝的住房处,在他的眼前一片狼藉,房屋破碎大半,-木屑遍地,就连柴慎芝屋前的两颗观景树都被拦腰斩断。
宋庆初急忙向着屋内跑了过去,他没有看到最担心的一幕,屋中没有柴慎芝的身影,地面木头碎屑里有火焰迅猛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微弱声响,北角屋柱上,一柄长剑钉入其中,在火光的映照下散发寒芒。
宋庆初认得,那是柴慎芝的佩剑,他跨过火焰走了过去,把长剑拔出握在手中,剑锋处的一缕猩红让宋庆初眉头紧皱。
房屋外面,那一声声厮杀和兵器碰撞声越显吵杂,不断有剑宗弟子躺在地上,或直接昏死过去,或不断抽搐,发出惨叫,包围圈的中心地带早已被鲜血染红,可青莲剑宗的弟子却没有一人退缩,如同不知死活的牵线傀儡。
赵玉楼不知何时已经退出了剑宗,他不愿看到那些年轻人以生命为代价,哪怕耗费圈中人丁点气机的血腥场面,更不愿看到三人在自己眼前死于乱剑之中,而他自己却无能为力,尽管这一点微乎其微。
这场厮杀,注定不死不休。
徐州江湖,人人都会给他赵玉楼几分薄面,只因为他是赵正卿的儿子,清秋剑楼的少楼主。
而清秋剑楼之所以有如此地位,并不是因为赵正卿有多么高的剑道境界,也不是因为他赵正卿有多么显赫的身份背景,而是因为清秋剑楼的十三位客卿。
整整十三人,全是实打实的一品高手,正是因为这股强大力量,才让清秋剑楼成为徐州江湖当之无愧的第一宗门,就算是拥有超一品境界的武人坐镇的宗门,也不愿轻易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