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父子二
这座最高的山峰被平安村村民取名为雾寒山。因为山太高的缘故,加上密林横生,肆意疯长,导致山上终年有雾,看不真切。
雾寒山有一千多丈,宋庆初带着宋牧就那么一步一步来到了山巅,山上终年有大风,吹的两人衣袖猎猎作响,宋牧更是多次身形失去重心,险些跌落山坡,多亏了宋庆初眼疾手快,要不然宋牧可能刚上山就要滚下山了。
雪势渐小。
两人站在山巅,宋庆初拉着宋牧,自言自语道:“高处不胜寒呐!”
宋牧疑惑的大声问道:“爹,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宋庆初大声回道:“自然是看美景。”
因风声太大的缘故,尽管二人站在一起,说起话来也只能尽量大声,否则对方可能根本无法听清。
宋牧扯着嗓子问道:“这哪里有什么美景!抬头看到的是晦暗天色,低头看到的是一片银白,”说到这里,宋牧突然想起了家中那条小黄狗,低声嘟囔道:“连条狗都没有。”
宋庆初没有理会宋牧的抱怨,闭上眼睛,张开双臂,似乎想要将这无尽银白拥入怀中。
短暂沉默后,宋庆初蹲下身子,看着宋牧正色说道:“这天地一色最是难得,同样最是契合剑道,练剑之人只有剑心纯粹才能步步登高,从今日起为父就要教你习剑了,所以你要好好看看这幅景象,记在心里。”
“时逢乱世,人生无常,你要有在乱说中生存的本领,为父不能永远在你身边,往后很长的路都需要你自己走,这条路或许是多彩的,或许是孤独的,但都是属于你自己的路,你明白吗?”
宋牧稍加思索后认真的点了点头,他其实不太明白父亲突然跟他说这些话的用意,但他明白,说这些话一定有他的道理。
宋牧把腰间那柄相比寻常铁剑要短上许多的木剑交给了宋牧,这是宋牧第一次握剑,他感觉握起来很舒适,无论是剑柄的大小还是剑身的长度都毫无违和之感,就像是为他量身打造一般,手中握剑的宋牧忍不住挥了两下,他不知道的是这样的短剑在盛汉时期曾掀起一股不小的浪潮,是汉室用剑的死士的专用佩剑。
宋庆初笑了笑,然后接着说道:“战乱总会停止的,战乱停止之时,这个如同世外桃源的村子也就会慢慢消失,淹没在岁月长河中,最终被世人遗忘。”
“你的那些玩伴们都会一一离开村子,去往更广阔的天地,你也一样,不会一辈子待在这里,也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里,世界很大,你该去看看,再说,江湖其实……挺美好的。”
宋牧说道:“可是我觉得这个地方很好啊,除了没有好吃的甜食糕点,其它的都比外面好,抬头低头都是熟悉面孔,也不用到处奔走,而且他们真的很好。”
宋庆初叹息道:“是啊,这里很好,一眼就可看到全部,村头到村尾用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可是这些村民不属于这里,他们有自己的家乡,他们也许在外面还有亲人,他们只是暂时居住在这里而已,年轻人还是向往更大的地方啊!就像我们脚下的这座山,是此地最高的山峰了吧,可是你看那边,”宋庆初手指指向西方,“哪里的山峰每一座都要比这座山高上数倍,总有人会踏足哪里,然后寻找更高的山峰。”
宋牧问道:“他们都会离开吗?就像陈先生一样?离开了还会再回来吗?”
宋庆初答道:“或许吧。”
两人各自沉默。
就在此时,
一只鹰隼以极快的速度从二人身旁划过,打破了父子二人的沉默,两人都死死盯着这只速度极快的鹰隼,直至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宋牧以前跟随着父亲在乱世谋生的时候也见过一次鹰隼,这是他第二次见到。
宋牧神色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这种鸟居然可以飞这么高。
反观宋庆初却是眉头紧皱,似乎在回想什么,他小声嘀咕道:“这只隼好像在哪见过。”
一旁的宋牧突然拉着宋庆初的衣袖,慌乱的说道:“爹,是他的鸟。”
宋庆初仍是一头雾水,“谁的鸟?”
“就是那小子啊,欠你钱那小子。”
宋庆初一拍额头,“我说这只隼怎么看着这么眼熟,他娘的,刚才没想起来,要不然一定把它抓来炖了。”
宋牧问道:“爹,它飞的那么快,你抓的到吗?”
宋庆初肯定的说道:“当然能了,它就是飞的再快爹也抓得到,要不是因为这小子,我们父子当初能沦落到留宿街头吗?”
“他娘的,口中一直说着不差钱,不差钱,说什么“下完了再给钱”硬是到巷子都没人了,这王八蛋却趁我不注意跑了。”
宋牧在一旁听着宋庆初的絮叨,不停地点头。
“嗯。”
“嗯。”
“王八蛋,穿的锦衣华服,还养有鹰隼,身后还跟着两名扈从,看着像个富家子弟,没想到竟是这种欠钱跑路的货色。”
宋牧在一旁点头符合道:“对,确实没想到。”
宋庆初手中长剑一挥,接着说道:“下次见到那小子,一定要他还钱,他敢跑,我就打他。”
宋牧神色愤懑道:“对,打那小子。”
接着又有些担忧地说道:“可那小子身边有扈从跟随,从当日衣衫扮相来看,家世必然非富即贵,不太好欺负吧?”
宋庆初冷哼道:“他小子扈从再多,家世再显赫又如何?我一出剑都要跪地求饶,为父最痛恨欠钱不还的王八蛋了,最最痛恨的就是欠钱还跑路的小王八蛋。”
宋牧无言以对。
天色渐暗,冬日的暮色总是来的比较早,父子二人趁着暮色完全到来之前下了天山。
平安村村民都不喜欢冬日,并不是因为刺骨冷意,而是因为山风,在春夏季节,山风拂过树梢,会发出“哗哗”声响,使人听之心神安宁,可在冬季,树叶尽数飘落,只剩树干矗立大地,狂风平地而起,穿过群山,如同山鬼呜咽,如泣如诉,令人厌烦。
今日,在父子二人身居雾寒山之时,为平安村劳心劳力苦心运作数年的老村长,在自家床榻上离开了人世。
村子里有一个习俗,每当村中有人离开人世,村子里所有村民无论男女老幼都要去到身前言语告别。
宋牧和父亲宋庆初自然也要遵守这项习俗,况且当初父子二人刚来到村中之时,这位年迈的老村长便热情的招呼全村闲余男子为他建造房屋,这份恩情宋庆初还没来得及报答。
今夜,冷风刺骨,与往日的冬日狂风十分不符,似乎是怕吵醒熟睡中的老村长。
宋牧跟随父亲来到村长家中,村长的儿子站在门庭前招呼来往的村民,目中有泪,神色哀伤。
屋中,生性胆小的李迎荷趴在村长的尸体边上,泪眼模糊,这个平日里格外懂事的小女孩嗓音沙哑,轻喊“爷爷……”
宋庆初和宋牧各自出言想送,之后,父子二人一揖到底,为老村长送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