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八章 月牙岭
冬至,鹅毛大雪从天而降。一个遥远僻静的山岭,一樵子正挑两担柴匆匆往家奔。他走了好阵子,有些疲盹,欲放下歇会儿,此时,不远传来一声咆哮。“奇怪……”他转身观看,忽见一头吊睛白额猛虎蹿将而来,此教其大慌,丢下柴火发疯逃命。然而,人怎跑得过虎?见虎将扑上,其亟抱一木,似猴般爬上去。好了,这下安全了!然其万万不意,那头虎竟一头抢去,将树撞断。那人躲走不急,沦为虎口之物。此虎非寻常之虎,此乃鼐哈克族族长徒力牧坐下宠兽——柏宇贙虎。自数月于乱山凹中残害九莲寺慧字辈三僧后,在竍族兵刀枪寒吓之下,侥幸逃走。在此风雪交加之天,它跑到这座“月牙岭”上。
凤砉城百里以外,寒风凛冽的云涧头,一只白鹤衔一封书子飞去。
王宫后院,朱滹滹手掣天绝剑,道声:“师父,接招吧!”文雄腾一筋斗,按落地上,挥青锋剑,“来吧!君主莫要留情。”好一个朱滹滹,你见他:翻空平步蹑青云,落水高心入红月。配彼金龙覆沧海,风掣电响唯天绝。文雄见其武艺大有长进,心中不慎欢喜,但在他眼中还差一点。朱滹滹一剑搠过来,文雄好似鹰隼展翅,轻轻按落于天绝利刃之上,用青锋剑指住他面孔,道:“君主好不用心,还需再练。”言罢!他就身跳跃,双足着地。朱滹滹收起天绝剑,“尊师之意。吾于此操练起来,请尊师与我指点一二。”文雄道,“必然也!”
朱滹滹正欲练习,却有长空一声鹤唳入耳,师徒二人举目观看,见一只白鹤衔书飞落云头,径自着地,曰:白鹤游走师门路,须吾回转千里行。文雄取过书子细观端详,正乃师门之书,上述其师智恩仙长之言,需文雄十日内赶回秃阳山子鱼道观授教。
“尊师!此书何人寄?上述何言语?”朱滹滹问。
“此乃吾之师父,君之师祖来书,须吾十日内归往师门处秃阳山授教。”文雄道。
“师命不可违。”朱滹滹问:“尊师何时登程?”
“明旦起行!”
“此去多久?”
“少则一月有余,多则半年方可。”
“那本君御赐尊师千里雪一匹,好做脚力。”朱滹滹道,“多望春节之前回城,好与国人团聚。”
“感劳君主恩却!尤某铭记于心。”文雄嘱咐,“只是我不在这些时日,君当须理好政权,多闻师娘之言,善从诸臣之良谏,昌盛凤砉,以民为本。”
“本君谨记于心。”
翌日清晨,文雄用过早餐,辞凤砉,驾千里雪驹径投师门而去。
是日黄昏,他行至一个安寂的小村庄,走近一农舍,敲了敲门。须臾,开门者一翁一媪,着甚朴素。二老问:“子谁也!打从何来?”文雄毕恭毕敬,“俺乃路人,姓尤名文雄,因转师门,不想路遇此,天色已晚,欲借贵地打扰一宿,不知可否?”老翁问:“你可有银乎?”文雄笑着打匈袱取十两银递过,“且拿良银,与俺烧些酒肉来吃,再与吾之雪骥备些干草汤水可否?”二老喜笑颜开,接过银两,请文雄进屋。
老妪拾掇些野兔肉,搁沸腾的水中煮好后,端上餐桌。这可叫文雄口水流做线儿一般,一声言谢后,狼吞虎咽吃起。老翁打地窖里取出蕴藏多年的陈年佳酿,这馋坏了文雄,斟入大碗,一饮而尽。连饮几碗后,文雄起身作谢,“尤某多谢二老盛情款待。”言毕,其又打匈袱里取十两银奉上,二老喜盈盈接受。
须臾,老翁问:“老朽敢问公子欲往何处?”文雄道:“因授白鹤书子,径转师门一遭。”老翁问:“令师居于哪座名山古刹修道?”文雄答:“秃阳山子鱼道观。”老翁道:“秃阳山离此百里,欲去必经前方月牙岭,我劝你回头,莫教丢了性命。”文雄道:“老伯,因何这般言语?”老翁道:“公子不知,近日月牙岭有猛虎出没,专肆害人也!”文雄问:“老伯,汝见虎矣?”老翁道:“我这大年纪,若撞上虎,岂可活生生站在此?”文雄道:“那怎知有虎?莫非看中俺身上银两?故这般说。”老妪道:“公子,是真的。此时已有十几人之性命丧送月牙岭上。言吾之子,数日前上山担柴禾,至是遂无还,谅必凶多吉少。”“是也!”老翁道,“你权且在此住一宿,明早速归,月牙岭你过不去。”文雄笑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真有猛虎,俺也不怕。”“嘿!你这狂生,竟说大话。”二老言,“那厮唬得全庄人谈虎色变,每当黄昏,谁敢出门?”文雄道:“那庄上猎户是干啥的?”二老道:“猎户亦无能为力。不日前,有七人入山逮捕,归来仅二人,闻其言,此虎非必寻常,道似外族走失了凶兽,居此为害。”“哼!”文雄不大信,问:“这孽畜是否生有九首,若其非比寻常,俺定扒其皮,当做御寒外衣。”二老此闻难以置信,“你这后生,如何大言?那厮好生得了,昨夜三更,我休屋里茅榻,隔壁闻得夜半虎哮甚是清楚,定是那畜生因饥饿,而下山觅食。”文雄装作恐吓的样子,半久不吐一句话,二老真以为他吓傻了,道:“明儿一早还是请回吧!再往前去,性命难保。”文雄格外“惊慌”,“二老之言谨记于心,多谢救命之恩。”文雄饱食,遂憩去矣。
寒气重重飘绛烟,凄风沉沉布黄霾。残雪未尽僵枝落,冷面冱霜半月开。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子时已至,更夫击柝,走在寒风刺骨的长街上。
漏风的蒿庐,文雄休于冰冷木榻,方得安寐之际,忽外传来一阵咆哮,惊扰醒他。“看来这二老所言极是,老虎真下山了。”文雄自言自语,“劳顿一天,我且大睡一宿,养足精神,明儿辰时,我便上山喂它吃。”言讫,其将头捂进被子,呼呼大睡。
翌日辰时。文雄饱餐一顿,收好行囊,牵了白马,辞别二老,径自前往。
文雄牵白马,行寒冷长街之上。忽见前方不远围着一群人,这群人穿着极厚的糙布大袄,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在那儿你言我语,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文雄挤入人群,见地上卧一具冻僵的残尸,其已面目全非,身体上深留齿啮之痕,左腿硬生生被扯下,血肉模糊,惟留血淋淋的残骨,身边尚摆着敲更梆子。围观者七嘴八舌:“看来真的,月牙岭猛虎下山了。”“再过两日,它若无物可食,饥饿难耐之下,必会夜逾垣入,伤人害命。”“有可能,有可能,昨夜我家犬亦被它咬死了。”……
“是更夫,”文雄看着尸体,想,“若我昨夜闻虎哮声及时赶出来,或许你不会惨死于此寒天之街。甚愧呀!甚愧……”
此时,有人高声道:“与其等死,莫不如俺等凑齐二三十人,手掣刀叉弓矢,一齐上山,与其拚上一把!”又一人道:“俺们人多,定教那畜生剥其皮食虎肉。”一老者道:“住口,不知死活,上次去者十几,归者一二,如此前去,只恐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反教那畜生肆意得逞……”“难道俺们坐等着,尽数喂它吃不可?日久天长,整个村庄便被吞个一干二净。”一人大声道。众人纷哗,“是啊!是啊!这便如何是好?……”
“各位,莫须担忧。”文雄大喊,此时一片安静,即止喧闹,闻其言:“待尤某上山,杀了那畜生与尔等下酒。”
“你说甚么?”适才那老者道,“仅凭你一人之力,就想除去那猛虎?”
“无需挂心,那畜生奈何俺不得。”文雄道,“汝等只管照料好俺之雪骥,俺去去即回。”言讫,其手掣青锋,径往月牙岭。有人言:“这能行吗?他敢只身一人上月牙岭,尚无需俺等帮忙。”又一人道:“兴许真有本事,闻其口气,绝非寻常人也。”老者道,“尔等莫听他吹牛逼,虎甚凶猛,除非他乃神灵转世……”
月牙岭上。骤风突起雪凛颜,寒朷霜飞落纱革。不留一点春秋彩,白玉冰轮满世界。“此孳畜上所往矣?”文雄手掣青锋剑环顾一下四周,并无半点风吹雪起之象,“此特娘不见踪,若得见,定教其大卸八块。”
文雄于月牙岭徘徊久之,忽闻不远传来一阵激烈嘶喊:“敕命兮!敕命兮!”
“不好,有呼救,定是那畜生又在害人。”文雄急似箭飞奔而去。
文雄按落于一处被雪遮盖的石崖,见石崖下,一头猛虎正在袭击两个路人,一人已被按在虎蹄之下,被它咬断喉咙。另一人连喊带叫,拼命狂跑不息。那孽障凶猛地扑去……
“畜生!休得伤人。”文雄掣起青锋剑,纵身跃落石崖。
那人毫无留心,一“扑棱”栽倒,只见恶虎一下子抢将过来,殆将他压在身下。说时迟那时快,早有文雄一手抓住它铁棍似的长尾,劲力一挥,撇了个远。
那虎猛一逾身,掉头欲去。文雄就身跃起,跳落在它眼下,“哪里去!好个孽障,莫不当初残害九莲寺沙门,乱刀下侥幸脱逃,今番至此为害,俺定要为民除害。”恶虎见不敌,双目泛起熊熊火焰,一身斑毛如钢针一般,直竖起来,身子稍稍向后略略缩一缩,然后一头猛地抢向文雄。文雄趁其来势,瞬间一剑挝去,断其喉管。恶虎扑落地上,一命呜呼。“畜生,伤了这多人性命,一剑诛杀,岂是便宜了你。”文雄掣起青锋剑,在它身上连砍数下,最后一剑搠其腹内……
适才那受吓之人见状,赶忙过来,连连叩头作谢。文雄难受跪拜之礼,连忙请起,问:“你岂不知月牙岭猛虎作恶,还敢踏入?”那人道:“小人未知,俺家住在离月牙岭四十多里黄叶镇,此番与友投亲,不想路经此地,遭遇猛虎突袭,友死虎口,感劳英雄大恩,除却此虎,乃留得小命。”文雄道:“虎已死,汝得了安全,去吧!”言刚落,忽群声噪:“打虎英雄莫行……打虎英雄莫行……”月牙岭下村民纷纷赶来。
“诸村民,老虎已死!尔等日后可安顿度日矣。”文雄道。
之前围观那老者言:“英雄真乃神人也!如无天大胆,安得诛此凶兽。老朽眼拙话粗,请莫见怪。”
“哪里?哪里?俺不过一路人,只是路见不平,出手相助而已。各位,区区小事,无足挂齿。”文雄道,“俺去牵了雪骥,还需赶路。”
“不,英雄此去,俺等内心如何过意得了?”老者道,“且随我去多住几日,让俺们好好礼谢。”
“这就不必了吧!”文雄推却。
“要得!要得!”老者道,“此次不光为民除害,老朽还要谢过你救了俺甥一命。”
“这……”
“是啊!英雄,就依我舅父之言,多留两日方可。”适才那个虎口脱险之人言。
“好!则扰尔等。”
“这便好了,甚么扰不扰……”村民纷纷请他此去……
黑云压撑孤风起,黄沙大泊飘万里。
千君莫敢动言语,疆城遍处狼猿密。
鼐哈劣寇有势利,徒力火冒三丈起。
泰姝苛煞为左右,决煜帝都拜尊裔。
且说尤文雄力斩柏宇贙虎,鼐哈克族惊起一片混乱。“甚么动静?”鼐哈克族族长徒力牧怒道,“快使人去窥一番,到底出了甚么事儿?”
须臾,便有人来报:“族长,祸事了!我鼐哈克族的柏宇贙虎于月牙岭被人所杀。”
“甚么?柏宇贙虎为吾徒力牧坐下之宠兽,究竟被何人所杀,吾徒力牧定诛其九族。”徒力牧大发雷霆,“毒牙门四将何在?”
当下四人出列,皆是满脸横肉,面目狰狞。此乃毒牙四将,齐跪言:“族长有何吩咐?”
徒力牧怒道:“命尔等于旬月之间,擒获屠杀柏宇贙虎者,抄没其家,若捉获不着,汝等即提头来见。”
“谨诺!”
翌日,毒牙四将行至月牙岭下村庄,正见个街道上人声鼎沸,众村人捧大碗小碗长驱之赴老者家中。四将不知情由,借问路边一癞头闲汉,“吾等打外地来也!路遇贵庄,请问这家出了何事?”闲汉道:“你等不知,月牙岭猛虎被人杀了,大家皆捧碗去唐老家食虎肉。一会儿俺也得去讨两口,免得被他人抢尽。”四将问:“可知被何人所杀?”闲汉道:“此人铁骨铮铮,好似梁山英雄者行者武松。”四将问:“可知此人来历?家居何处?”闲汉道:“你等打外来者,赶你们的路去吧!何必打听这般详细?若欲蹭口虎肉,我劝你等死了这条心……”言讫,乃去矣。
四将大怒,“甚是恶极,杀我宠兽柏宇贙虎,竟以其肉饱腹。吾等且暗中观察,看那姓尤者是何等来历,在做计端。”
唐老家小院中央,支起釜灶。灶中架起干柴烈火,大釜中烧起了水。大伙把老虎抬过来,五六个屠夫动起菜刀,剥皮取肉……
茅屋。老者陪待文雄饮酒。
“英雄大恩,令吾村人甚为感激,待食虎肉后,各家献银,过数日全村恭送英雄起程。”唐老道。
“不可,除民之害,乃吾毕生之重任。若曰重金酬谢,吾当初绝不拔剑消灾。”文雄斟大碗酒,一饮而尽。
“英雄海量,算是老朽多言。”唐老道,“不收谢礼也罢!请英雄多留数日乃可。”
“老伯!吾知汝一片诚意,请莫强留客。”文雄道:“师许吾十日内还仙门,恕我不便多留。师命难违,待尔等尽食虎肉,俺即刻赶路。”
“说实话,真不想让你走!”唐老叹了口气。
须臾。一少年端了两大碗煮好的虎肉送来。唐老端起大碗,怒道:“此畜生,害俺村人众多,这回沦为俺村人之口粮,甚为痛快。叫你吃人,却被人吃了。”庭中,村人你争我抢,毫不谦让……
当日申时将至,文雄别了村人,继续前行。
清棉素装不惧寒,将军踏上月牙湾。
风雪载途迷人眼,雪骥飞渡过冰川。
文雄驾下雪骥,欲翻过月牙岭之际,正将风雪突起,使之坐起不安,栽下马来。此时,其身后跳出二人,树上跳下二人,阻住文雄去路,“哪里去!留下性命?”文雄问:“尔等何人?”四人道:“吾辈乃毒牙门四将,今日必取你项上人头。”文雄道:“吾与尔等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此乃何故?”四将道:“汝屠杀吾族宠兽柏宇贙虎,吾等当株汝九族。”文雄怒道:“此虎原为贵族走脱之凶兽,可知其害了多少人命?吾此次诛杀,亦当为民除害。”四将道:“还敢大言不惭!今日,月牙岭乃尔葬身之地。”言讫,各挥一把丧门刀,一拥而上。
文雄见状,急掣起青锋剑,迎将过来。鼐哈狂将势力凶,乱抹寒刃逞英风。败走月牙不堪问,枉为毒牙四将门。竍族文雄武艺精。扬振青锋弄神通,真乃凤砉护国英。看那:踢雪飞霜显本色,烈气豪肝贯寒云。那四将虽有螫称,却也武艺平平,难显将门子之功。连战十余合,那四将不敌,败得狼狈不堪,横立一线,敌视文雄。文雄道:“尔等非吾之敌,奉劝尔等休要自讨没趣。”四将怒道:“俺们败了,有种留下姓名。”文雄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某乃竍族凤砉忠义天文王并兼护国大将军,姓尤名文雄。”四将道:“好!今日不杀吾等,他日吾等必屠尔满门。”言讫,皆离月牙岭。“哼!凭此三脚猫功夫,岂能杀俺?”文雄驾上雪骥,径投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