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 6 章
此时,天已经黑了。
黑沉沉的天压得地丁喘不过气来,她忽然一下心慌起来。面对刘平的逼迫时,她都未心慌,可此刻却心乱如麻。
杜商知道她盼买血发盼了十年,从她记事起便做梦都是买血发,眼看马上美梦成真,他怎么会不陪在她身边见证这一刻?
地丁压住心底的担忧,围着血刃坊整整转了十余圈,丝毫不见杜商的身影。
她开始着急了,逮着周围的行人挨个挨个询问。
“周大妈,您有看到杜商吗?”
“这位大哥,请问你有见过一个比你高出一个头,比你瘦削一些,穿着宽大的褐色麻衣的小伙吗?”
“他眼睛很亮,让人过目不忘,大哥,麻烦你再仔细想想。大哥。”
“小朋友,你有没有见到过一个十六七岁的哥哥?他身上的麻衣虽然旧,但却很精致,远远看着以为破破烂烂的,像个叫花子一样,但走近了仔细瞧,是由上百片树叶状的叶子缝制而成。哎,小朋友,你别走啊!”
……
地丁一路从血刃坊问到了江宁河下游,从南岸问到了北岸。问了太多人,地丁的嗓子仿佛有火在烧,烧出血来,疼得发不出声。
月色在枝头挂了好几个时辰,路上除了更夫,已经没有行人。
杜商会不会也找不到她,回家等她了?
想到这,地丁忽然发狂一般朝山上跑去,希望一切只是她虚惊一场,杜商正在她家院外那棵大枣树上,翘着二郎腿,吃着枣,悠哉乐哉地等着她呢。
跑得太急,地丁在山路上摔了好几跤。
地青在家门口看到头破血流的孩子时,吓坏了。
“丁儿,你怎么了?你被谁打了?怎么脸上、膝盖、手掌上都是血?”
“爹,”地丁的嗓子仿佛被撕裂了,血哗啦哗啦在她喉咙里涌动,“爹,你有没有看到杜商?他回来了吗?”
“没啊,我和你娘去了血刃坊,见它关门了。你娘担心带着那么多灵石在外面不安全,我们就径直回来了。没看到杜商。丁儿,你娘今天心情好,做了一大桌子菜,你不是想吃你娘的饭菜想了十几年吗?快来,爹帮你说说好话,让你也上桌尝尝。”
“不了爹。”
地丁说话嗓子疼得厉害,便简要地同爹爹说明情况,杜商不见了,她怎么也找不到,担心是被刘平抓了。刘平那个人心胸狭窄,阴险歹毒,不知道会以各种惨绝人寰的手段折磨杜商。
“乖女儿,你别急啊,杜商那小子鬼机灵得很,不会那么容易被刘平抓住的。他那么喜欢呆在树上,说不定现在正在哪棵树上睡觉呢。”
“可是我一路上山都在吹哨,一点回应都没有。”那是杜商给她的枣哨,他说过,只要她一吹哨,他便出来。
“说不一定他睡着了,听不到哨声。再说,山那么大,哪能都听得见你的哨声?爹在家里就没听见。”
地青宽慰后,地丁稍稍镇静了点。
两人借着月光爬树,一棵棵爬上爬下,地丁还不停地吹着枣哨。
他们找了一晚上,地丁看着密密麻麻的树叶,如同一根根银针,刺穿她的眼睛,刺到她的脑袋。她脚下一踩空,从树上摔了下来,摔晕了。
醒来时,天已大亮。
地青昨晚将女儿背回来后,帮她把脸上、手上、膝盖的血渍清洗干净,上完药,不放心她,担心她半夜醒来,又会跑出去找杜商,便在床边守了一夜。
见地丁醒来,他将米粥端给女儿。
“今天你先和我还有你娘一起去血刃坊,把血发买了,我再陪你去找杜商。”
见地丁低头不语,他继续说道:“放心,杜商那么聪明,不会有事的。他一直帮你挣灵石,买血发,就是希望你能早日达成所愿,买到血发给你娘。如果他知道,你因为他,错过了买血发的那一刻,留下遗憾,他也会自责的。再说,不亲眼看到你娘买到血发,化为己用,你放心吗?”
听完爹的劝导,地丁随便喝了点粥,同他们两个老人家一起下山,来到了血刃坊。
血刃坊位于江宁以北,一间毫不起眼的铺子上挂着一个黑漆牌匾,上面写着“血刃坊”三个金漆大字。
昨日紧闭的门现在敞开得很大,像是欢迎人们进来。
地丁想到昨日便是在这儿发现杜商失踪的,心里自责不已,她连杜商何时不见的她都不知道,当时她心里只有血发。若她多关心一点点杜商,不要只想着血发,可能杜商就不会失踪了。
他们三人进了店,赤火抱着装满灵石的布袋,紧张得不得了,声音都颤抖了,“老,老板,我,我们,要买血发。”
店里有十来个黑衣小伙,伏在案上不知在写啥。听到赤火所言后,其中一个黑衣小伙放下笔,将他们三人往里面领。
出了后门,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河畔。周围寸草不生,应是施了结界。
他们走了约一个多十辰,来到河畔边,黑衣小哥将他们教给一位船夫,便回去了。
船夫带着斗笠,面色青白,如同死人一般。
地青问船夫话,船夫一句也不答。
赤火虽然心里害怕,但为了血发,她抱着布袋上了船。地青虽然十六年前换过血发,但流程和现在毫不相同,见妻子上去了,他也只好跟着上去。地丁也上了小舟。
江上雾大,地丁看不清四周,自能一路上牢牢拽着爹爹的衣袖。
不知驶了多久,地丁肚子开始咕咕叫,船这才靠岸。
又有一个黑衣人领了他们上了一座小岛,岛中央坐落着一间铺子,十来丈高,数千尺宽,高大的门梁如同血染的一般,经年累月,红得发黑,让人毛骨悚然。
门梁上挂着一个石匾,上面刻着,血刃坊。
是用血写的。
地丁忽然叫出声来。
领他们来的黑衣小哥突然也不见了。
“吱~”
地青轻轻推开大门,一阵浓烈的血腥味袭来,呛得地丁恶心想吐。
里面黑黢黢一片,一盏烛火幽幽地亮着,旁边站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他的脸被烛火映得绿幽幽的,如同水鬼一般。他那空洞的双眼看向地丁,吓得地丁一哆嗦。
“你们来买血发?”老者的声音虚无缥缈,恍若来自江上大雾中。
“嗯。”听到血发二字,赤火鼓着胆子答了一下。
“一百年灵力一根。”
“什么?!不是二十年灵力一根吗?”赤火一听到一百年灵力一根,瞬间炸了,什么害怕什么的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气冲冲朝老者跑去。
“一百年灵力一根。”老者又重复了一遍。
地青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冲动的媳妇,怕她惹怒了眼前神秘莫测的老者。
地丁不可置信问道:“不是二十年灵力一根吗?从我出生起就是这样了,十几年来,从未遍过。怎么会?”
“为了庆祝揽月楼建成,恭迎祁二夫人大驾。血发自昨日起便涨至一百年灵力。”老者说得云淡风轻,仿佛这多出来的八十年灵力就跟一粒沙一样,无足轻重。
赤火按耐不住胸中怒火,从袖子里掏出防贼的刀,朝老者扔去。
“啊!”
地丁忽然眼前一黑,如坠入了深渊,不停往下落。
摔到地上时,地丁发现他们又回到了大街上的血刃坊门前。
赤火紧张地看了下布袋里的灵石,还好,没少。之后,她将灵石扔给了地青,自己跑进铺子里。
里面那十多个黑衣小伙仍伏在案上写东西,刚刚引他们的那个小伙也在。
赤火骂骂咧咧,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凭什么说涨价就涨价!涨价前也不通知一声!一百年灵力!你们怎么不去抢!”
赤火冲上前去和几个小伙撕打起来,地丁见状,也跑上去帮忙,地青在一旁抱着灵石,也不能扔,也不能上去帮忙,不知如何是好,在一旁急得干跺脚,喊道:“火火,丁儿,你们别打了,快住手。”
最终,此事以赤火胳膊脱臼,腿崴了,地丁晕了,黑衣小伙毫发无损而告终。
地青借来马车,将妻女从血刃坊里拉了出来。
“没事,只要人没事就行。灵石还可以再挣。”地青安慰妻子。
“挣?这二十年灵力我们足足挣了十五年,八十年灵力要挣多久?你知道,我没剩多久了。”说到此处,赤火怒气再次上涌,用另一只还能动弹的脚踢打边上昏迷不醒的地丁。
“要不是这死姑娘的死鬼老爹,老娘能受这些罪?!哎呦。”左边胳膊一阵剧痛袭来,赤火抱着胳膊叫痛连连。
地青听到车厢里穿来吃痛声,急忙拉住马车,掀开车帘进来。
“你的胳膊刚刚接好,你就不要乱动,脾气就不要那么大了。”
地丁醒来,已是两日后。
她爬起床,在山里抓了只鸡,熬了两个时辰,端着热气腾腾的鸡汤,朝在床养伤的赤火走去。
“娘,这是乌骨鸡汤,可补了。”
“啪。”
赤火将鸡汤掀翻,汤汁烫得地丁手直发抖,瞬间起了几个大泡。
“是你欠我的。”赤火望着地丁红肿的手无动于衷。
“听着,从今日起,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每天至少挣一年灵力交给老娘。否则,你给老娘有多远滚多远,再也不许住在这儿。”